晨光微吐,一头白头鹰自石崖上飞掠而出,发出一声清透的唳鸣,双翼迎风招展,扶摇直上。
曲哲元被鹰唳吵醒,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就见尤彦青正仰头盯着天空上的那点黑影移动。看来是一夜未眠,但精神尚好。
他抬头望了望上方的七步梯,想来昨天晚上洛四姑娘也是睡不着吧——昨天晚上他把洛歆然和艾恪留在了崖洞里过夜。才想着,就见石崖上方一点黑影缓慢地往下堕落,影子渐渐地妙曼婀娜起来,直到数丈高处,在崖上落足一点,翻身而起,然后才轻飘飘地落到了他跟前,朝他福了一福,说道:“歆儿请少公爷安。”
曲哲元看着洛歆然的神色,说道:“你也是没睡好?”
洛歆然红着脸说道:“想是妾身初窥门径,过于兴奋了。”
曲哲元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如此收拾好便启程罢,到了桃花涧再作洗漱歇息,今日晌午若是能越过燕子崖,日落前便到得了高木坡。”
尤彦青在经过了一夜未眠之后,兴奋的余波尚在,点头开始收拾东西,说道:“若是要赶到高木坡,那可就得赶紧了。”
曲哲元在洛歆然的帮助把帐蓬折起来放到她马上绑好,才说道:“走吧。”
过了七步梯后的道路一直都是在下行,一路走去,秃石渐疏,植被开始浓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慢慢地变得湿润,地苔渐厚,行道虽不陡峭,却也走得不快。
行了近二十里,才在一处浅峡秃石间见到一条溪流。几人在溪涧中洗漱补充完毕,继续前行。
前方的湿腐更重,枝丫藤蔓交织缠生,根本就找不到路,更无法骑行。尤彦青走在前头已经下了马,将马缰缠在腰带上,握着断柄重刀在前头斩劈开路,几人几骑在藤蔓丛中艰难前进。
头上遮天蔽日,几个人也不知时辰,只是跟着尤彦青一直向前走,直到他终于停了下来。
洛歆然初时只以为是他累了要歇息一下,后来见他沉默得有些异常,才问道:“怎么了?”
尤彦青说道:“到燕子崖了。”
洛歆然望望头顶,就只见满眼都是绿萌,遮蔽了整天空,头上枝稠叶茂,偶有阳光泄落,但仍旧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到尤彦青又说道:“崖上的栈道崩了。”说完又挥手挥劈,向前开出了一片空地。然后他牵马走前了几步,让出了一片视野。
洛歆然和曲哲元就见到了一堆散落堆积的落石。
尤彦青见曲哲挤了上来,便说道:“此路不通,除非咱们弃马前行。”
“石头上的豁口都是新的,显然是近几.日崩塌下来的。”曲哲元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咱们弃马攀崖,正中他人下怀。”
洛歆然看不出所以然来,只问道:“如此该怎么办?”
“看来那些人是早有准备啊。”尤彦青阴沉了脸说道,“那就只能绕走渔竭泽了。”
洛歆然愕然:“渔竭泽?”
她当然知道渔竭泽是什么,她虽然是没见过,也听说过。
渔竭泽就在燕子崖下,是一片浅水泥潭,水下不足两尺,就是一层积淤浮泥。在崖上望去,水沼方圆近百里,宽阔广大,水草蔓生腐木芤浮。别看这浅浅的一池泥塘,它却深不见底,即使是大旱之年,亦无枯竭,常年有水。历年来迷失陷进其中的凶禽猛兽,甚至是人更是不知凡几,连尸骸都找不到,真正是吃人不吐骨头。所以沼泽这一带的植被大木比起他处更加繁茂,水土确实够肥。但是让人不解的是,这样一片深沼大泽中,不要说鱼,你连泥鳅都找不到一条。
就连动物都知道渔竭泽这附近一带是禁地,不敢靠近。
岱苍山峰高沼深真不是白说的。
尤彦青冷笑道:“这是要逼咱们入瓮呢!”
曲哲元笑道:“你又不怕。”
尤彦青瞪着他:“那你的意思?”
曲哲元沉默了倾晌,然后才叹息说道:“咱们走渔竭泽。”
尤彦青皱了眉头,搞不懂他为何要示弱而走。燕子崖其实不高,百来尺的断层,之所以称之为崖,是因为有人在其上开了条栈道,或许是为了纪念开道者们,才被称之为崖,以颂扬他们的功德。所以,纵然前方埋有伏兵,他也不相信凭他们三人杀不出一条血路。既不是什么兵家奇险之地,他心下甚至不无极端地想着——杀不尽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
洛歆然也不懂,却没吭声。
她不是尤彦青这种百战残余,并没有太多嗜血的想法。
曲哲元也不等他们说话,牵了他的驴子就往回走了。
三个人的队伍掉了个个,尤彦青跟在了最后,说道:“若是走渔竭泽,今天可就没地方落脚了。”
曲哲元说道:“别多想,只管走。”
尤彦青便不再多言,跟着向前走。又过了许久,密林渐渐稀疏起来,脚下也开始变得浮软,他心中就忍不住打起鼓来,小心翼翼的就怕陷进泥里去。
曲哲元却似乎并不担心,他又重新跨上了那头癫皮驴,彳亍而行。
洛歆然紧跟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影西偏,却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一声鹰唳,他们的头顶上便跌下了一片黑影,她手上一紧,伸手握住了鞍前的横刀,紧盯着那东西。
曲哲元只抬手一招,便接住了这片黑影,却是一只死了的乌鸦。
洛歆然看着他手上那只满是血污的乌鸦,脱口而出:“人面鸦!”
人面鸦,头如人面,无嘴喙,肉舌而通人语,不是天生之物,而是一些术士借物炼出来的低级精兽,主要用于简单的传讯,与军中的飞奴不同,人面鸦偶尔也被会用于向人下一些简单的咒蛊。但是因为其身也会受到自己吟诵咒语的影响,能下的咒蛊并不复杂,所以如非必要,一般不会将人面鸦作咒蛊之用,毕竟成本不少,炼制也并不容易。
尤彦青沉着脸说道:“看来咱们一直在别人的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