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跑了?这么虎头蛇尾?”曲哲元也没想要追赶,只是抱怨,“意志这么脆弱,还怎么窥视天机触摸大数?”
而事实上,正是能屈能伸见机而行,这些妖怪精兽才能在千百年的残酷修行岁月中存活下来,否则如果只会硬刚到底,那可能连百年都过不了。
曲哲元朝那头癞皮驴子一摆手,说道:“到军营那边去,让他们把这条大蛇拉回去。虽然是死透了,但一条几百年的死蛇也是有用处的。”
那头癞皮驴打了个长长的响鼻以示抗议,却还是乖乖地转身走了。
曲哲元就这样坐在树丫上发呆,四周黑幽幽的,头顶上是稠密的枝叶,看不到月光。这里离尤彦青的军营已经很远了,差了几个山头。
发呆了足有一刻钟,曲哲元才跃上一棵树顶,立在树稍上往前远眺。眼前月色紫澄清透,山岭博远苍凉,远方幽泉沟壑,山崖陡直,峻岭连绵。
山风凉薄,一去经年,这山岳依然屹立如故。曲哲元深呼出了一口气,身子压住树杆往下坠沉,借势纵身飞腾而起,双臂如猿鹰舒张,向前方掠出,借着夜色,几个起落后身形便消失在沟壑山崖之中。
岱苍山是曲哲元自小玩耍的场地,不说对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至少也是对这些陡崖沟壑轻车熟路了。绕过了不知几个山头,他坠下了一段窄短的断崖中,伸腿勾住了崖上的一株罗汉柏缓下落势,如鹰鹞般翻进了一个藤蔓覆掩的洞穴。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洞中传来,两只暗红色的瞳仁在森黑的洞穴中眨动着,凝视着闯进来的曲哲元。
“怎么?才几年就不认得我了?”
那低沉的咆哮声登时变成了呜咽。
洞穴中扑的亮起了一簇火光,悬在了曲哲元面前,把不算太宽阔的洞穴照得亮堂堂的。一头毛色黑得发亮的豹子正在他的脚下蹭着,柔顺得像头大猫。
洞穴深处,一个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一身长袍正端坐在石床上,宛如一尊古老的神像,在那里目光炯然地看着他。
曲哲元矮身行礼:“师傅!”
“回来了。”虬髯汉子眼底里有一抹欣慰流过,却皱了眉头问道,“你途中遇上小红帽子和P诺曹了?”
“P诺曹?”曲哲元直起身子,伸手抚摸着蹭在他脚边的黑豹,奇怪地问道。
“木偶!”
曲哲元明白过来,回道:“是,两个都遇上了,师傅认识他们?”
“寻常人几辈子都碰不上这些个怪物,你倒一下就撞上了俩。”虬髯汉子摇着头,似乎有一瞬间在回忆些什么,然后又问道:“他们注意到你了吗?”
曲哲元思索着说道:“没有吧……也许有,说不准。”
虬髯汉子沉思了一阵,才说道:“算了,注没注意到也没啥关系了,为师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师傅都要走了?”这下曲哲元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天地七大怪真这么厉害?”
“你小子别想着用激将法。”虬髯汉子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个天地七大怪真那么好对付啊,不知天高地厚。”
“至于说有多厉害,倒是没啥感觉。”曲哲元不信邪,还在激将。
“所以说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虬髯汉子却不上当,说道,“这天地七大怪不在三界,不入五行,不堕轮回。是和御者同时代的事物,是创世神的手造!”
“不入五行……不是吧,”曲哲元这就奇怪了:“可是P诺曹不就是个木偶吗?”
虬髯汉子说道:“此木非彼木,那个木偶是创世神手造而成,而非天地所生。天地七大怪,你的所见并非所得。”
这一下曲哲元被震住了,说道:“难怪师傅您……”
曲哲元被虬髯汉子一眼扫过来吓得住了嘴,连忙岔开话题:“可是师傅是如何知道这种事物的?”
虬髯汉子古怪地看着他说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问。”
“是。”曲哲元又问道,“师傅打算要去哪儿?何时启程?”
“为师要去的地方……为师也不知道是何地,甚至也不知能否去得到。”虬髯汉子看了一眼他脚下的豹子,说道:“让你赶回来是为了要将艾恪托付给你,你要替为师照顾好她。”
那头黑豹低低地呜咽着,似乎很是悲伤。
曲哲元抚摸着黑豹的脑袋说道:“艾恪愿意跟着我吗?”
黑豹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虬髯汉子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艾恪可不是豹子,她是僭族,她已经是她的种族中最后存活的一个了。”
“僭族?”这是曲哲元头一回听到。
“这是御者的亲自赐名。”虬髯汉子的眼神中流过一抹暗淡,“因为这个种族,除了自身的形态外,她所化出的任何形态在御者眼中都是一种僭越。”
“御者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去这样贬低一种生命?”曲哲元思索着问道:“这个种族做了什么?”
“创世之初那时候的情况极为复杂,御者曾透露过,创世神当时的情况并不算太好。”虬髯汉子的声音一下变得悠远,“所以创世神创造出了一个能依照环境状况安排形体状态的种族……而这个种族……依照当时创世神的状况,将自己安排成了创世神。”
这逻辑,太强大了。
曲哲元奇怪地看着虬髯汉子,几次张口想问,却忍住了。
“御者依照创世神撰写的逻辑,摧毁了整个僭族。”虬髯汉子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给出答案,“艾恪是被留下的唯一样本……应该说是标本。”
曲哲元奇怪的表情依旧没有消失:“那么师傅您……”
“你猜的没错,为师就曾是侍御。”虬髯汉子拂衣而起,“好了,如此为师也该走了,你们也离开此地吧……照顾好艾格。”
虬髯汉子在火光中的身影渐谈……
黑豹发出了一声呻吟似的呜咽。
曲哲元在山洞中直坐到火光消失,才对伏在身边的黑豹说道:“艾恪,咱们走吧。”
一头白眉鹰,自密林深处冲霄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唳,在清透的月色下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