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慌慌张张地将最后一个铜币塞进鼓鼓囊囊的钱包里。
疯了,都疯了!
直到现在,他都能感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有自己哆嗦着的双腿。
脑海中那个恶魔一样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同伴的身体砸到在地之后,还未等他爬起来,便听见连续不断的枪响,随后便是同伴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石头抱着他血流不止的右腿,疼的满地打滚。
那道身影向着他直勾勾地走去。
而他毫不犹豫地逃跑了,在进入森林的瞬间,他只听到一声闷响。
随后石头的惨叫便戛然而止了。
他现在十分后悔,非常后悔。
倒不是自己丢下同伴逃跑——作为一个才入伙一周的新人,他还没有彻底融入大家。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去湖边!
原本那只是一次例行巡逻,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检查陷阱,记录异常,巡视一圈,然后回到老大身边报告,领上几枚铜板。
再抽个空去附近的索伦镇上的酒馆,点一杯最便宜的麦酒,边喝边欣赏侍女们的翘臀。
这才是他原本期望的!
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心血来潮要去湖边逛逛,根本就不会看见那个家伙!
那个沉睡的恶魔!
可笑自己还兴冲冲地向老大报告,期望能多领点赏赐,尝一尝自己从未试过的黑啤酒。
结果现在一切都没了!
什么铜板!什么麦酒!什么翘臀!
他差点连命都丢了!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同伴是怎么被那个怪物“屠杀“的,但自己眼中战无不胜的老大一个照面便被轰飞的场景,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只想离开这里,带上所有能带上的!
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至于同伴的生死······卷毛对于他们能不能活下来一点信心都没有,所有的亚人种——除开天性善良温和的精灵和高贵圣洁的天使,其他种族几乎不会放过任何敢于冒犯他们的人类。
只期望那个“怪物“能够花更多时间“处理“同伴们的尸体吧,比如吃之前剃一下骨头。
卷毛往他几乎快胀破的背包里又塞进去一个罐头。
钱,食物,饮水,地图,还有什么?
还有武器!卷毛一拍脑门,连忙向着储藏库跑去。
虽然自己真的又弱又废柴,但是出门在外,有一两件防身的器械还是能让自己安心不少。
最起码,死的也比较有尊严。
卷毛背上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巨大背包,跌跌撞撞地穿过地道,储藏库就位于入口边上的小门后面。
当初在挖掘这个房间时,便是为了方便存放收获的战利品的,另一方面也方便了此时的他拿了东西赶紧跑路。
然而储藏室的门大开着,一个人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找着架子上的杂物。
“嗯?“
对方也注意到了卷毛的存在,转过头看向他。
卷毛瞬间瘫倒在地。
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金色的竖瞳。
**********
伊萨现在心情真的很坏。
准确地说,他有点后悔放过那群土匪了。
进入地穴后,他原本以为自己总算摆脱那些该死的陷阱了。
但随后便相继遭到了暗箭、喷火器、落石和毒烟的热情问候。
只能说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自以为即将春风拂面的时候,它就会亲切地扇你几个大嘴巴子。
此时的伊萨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赤裸的上半身到处都是烟熏火烤的焦黑印记,一头整齐的银发也被烤成歪七扭八的鸟巢样子,喉咙也因为吸入了不少毒烟而感到火辣辣地疼。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好好“拷问“一下那五个人,把那个安装了这些陷阱的混蛋揪出来,再带他挨个挨个完整“体验“一下他的手艺!
他顺着蜿蜒的通道,终于来到了底层,很顺利地打开了旁边的一道小门——至少这里没有其他陷阱了。
门后面是一排排货架,还有数个摆放整齐的箱子,应该是个储藏室。少年走了进去,拿起架子上的各种武器摆弄着。
都是些破旧的刀剑和锈掉或者损坏的枪支,完全入不了他的眼——还不如他的拳头好使呢!
“那边有人?”
身后传来跑动声,伊萨回头,看到了一个背着巨大背包的瘦小邋遢男子,他那头污浊的黄发微微卷曲,向上翘起,很是显眼。
看来这就是那个逃跑的家伙啊,伊萨打量着他,刚刚战斗的太快,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长相。
瘦弱,年轻,皮肤有点黑。
说起来,面前这个邋遢小子好像没什么战斗力啊,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安装陷阱的家伙?
想到这里,再回想起之前被陷阱捉弄的不悦经历,伊萨看向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点不善了。
“噫——!“卷毛立刻感到对方眼中扑面而来的杀气,他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后逃跑。
咚!
伊萨眼看着他一头撞向身后的柱子,心里感到有些纳闷:
自己还没把他怎么着呢,怎么还开始寻短见了?
伊萨自然不知道此时他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中回想着自己的面容。
除了有点熏黑之外,应该不可怕吧?
眼看着邋遢男子捂着额头瘫倒在地上,少年不由地走上前问道:“你还好吗?”
“呜——!”
卷毛眼看这个魔鬼居然靠近了自己,一瞬间他赶紧钻到墙边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后脑勺喊到:
“饶饶饶饶饶命啊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肚子都还没吃饱,媳妇还在满街找;今是无心把事挑,惹得大人心里恼,还望大人多开恩,给条活路好不好!”
有一说一,还挺押韵。
等等,既然没有娶妻,哪来的下有小?
算了,自己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蹲下身,看着在地上蜷成毛毛虫一样的男子——如果再加上他背后那个硕大的背包,也许更像蜗牛?
“背这么多东西,是想逃走吗?”
“实···实不相瞒!“卷毛丝毫不敢抬头,“小的见大人神勇无比,既知自己冒犯了大人,便惶恐不安忐忑不已,这才想收拾东西告老还乡,从此再也不出现在大人面前!”
“你的同伴呢?你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那···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小的目睹大人英姿飒爽器宇不凡,必是有力可拔山,气可覆海之神通,便劝那无礼宵小不可犯大人之神威也!岂料他等莽夫不听劝告,竟对大人兵刃相向,被大人施以惩治,也是自寻死路!“
卷毛倒是真不客气,一顿操作把同伴都得罪完了。
无礼宵小······若是那五个土匪听到同伴这么称自己,怕不是得将此人活剐了。伊萨摇摇头,还亏的之前自己这么高看他们了。
“只要大人肯饶小的一命,小的必定做牛做马服侍大人!”卷毛见伊萨没有马上发怒,立马跪在他面前卖起乖来。
这要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还有点诱惑力,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脏臭无比,蓬头垢面的瘦小男子,伊萨实在是提不起半分让他“服侍“自己的心情。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弱者确实不值得他下什么死手。他轻轻踢了邋遢男子一脚:“起来吧,我不杀你。“
“真的?“卷毛露出脏兮兮的脸庞,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伊萨有些好笑地说道,看这家伙见风使舵的样子,之前被陷阱反复折腾的怨气也散了不少。
卷毛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后浮夸地举起双手,高声赞颂道:
“啊!赞美大人的仁慈!大人果然是胸怀广阔善人义士医者仁心······“
“停停停停停!“少年不耐烦地打住他。
真是给的颜色就开染坊了,自己要是任他吹,估计这马屁精能吹一天!
“当然不是免费的。“伊萨指了指卷毛背后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我要拿一半。“
“成!“
出乎意料对方居然爽快地答应下来了。伊萨原以为背包里面应该全是这伙土匪最贵重的积蓄,结果当卷毛将背包里的东西抖干净之后······
少量钱币,十多个罐头,三瓶饮水,一张破地图,一些换洗的破衣服,一个手电筒,还有一张毯子。
没什么贵重的。
伊萨看了看,最终还是只取了一半的钱币。
“嗯?”卷毛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只取一半”是少年忽悠他的。
原本他都做好“净身出户”的准备了,却不曾想到这魔鬼竟然真的只取一半?
“啊!赞美大人的慷慨!大人真可谓是······”
“你给我闭嘴好吗!”伊萨反手扭住他的脸。
“疼疼疼疼疼!小的闭嘴!小的闭嘴就是了!”
**********
看着那个马屁精连滚带爬地溜出地穴,伊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多听他叨叨一秒,恐怕他就忍不住要杀人灭口了。
很快逛完了整个地穴,如他所料这群土匪的规模只有那七个人(现在只剩五个了),地**部也只有区区几个房间,勉强看得出来有起居室,休息室和储藏室。
他看了看储藏室里的瓶瓶罐罐,又摸了摸裤子里的盒子。
比起找吃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了一些桌子和柜子暂时堵住地穴的入口,接着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貌似是那个壮汉的卧室。
整个地穴都没有电器,通道和休息室的照明都是用的煤油灯。伊萨翻出一盏空的煤油灯,倒了点油,带到外面引燃,随后返回了卧室。
他关上门,找了一张桌子,扫掉了上面的杂物。
地穴里安静的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应该没有其他人躲着了。
在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伊萨从裤子里取出一个细长的木质的盒子。
他之前从母亲的卧室里取出的盒子。
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盒子,长度接近成年人的小臂,宽则接近手掌的宽度,盒子被漆成纯黑色,古朴的花纹覆盖在四周,在盒盖正面画着一束黑色的兰花,在背景里月光的照耀下,花瓣闪烁着柔美的淡蓝色光芒。如果论精致,这个木盒甚至比之前的金丝钱袋还要多出几分。
他打开盒子,一把黑色的短刀安静地躺在红色的绒布上。
如果说盛放短刀的木盒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的话,那么这把刀便完全超出艺术品的概念了——全刀呈现出优雅的S形,其中握柄与刀刃的连接处,一朵黑色的兰花盛开于上,她的根茎缠绕在黑色水晶制成的握柄中,叶片则向上延伸,层层交叠,组成锋利的刀刃。
仔细对比,就会发现刀身上的兰花竟与盒盖上的绘画一模一样。而更加惊为天人的是,这朵妖艳至极的兰花并非雕刻出来的,而是立体的——柔软的花瓣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摇曳,仿佛她真的盛开在这把短刀上面一样。
不,与其说是兰花盛开在短刀上,倒不如说这朵兰花本身便是致命的武器。
伊萨拿起短刀,指尖触碰的瞬间,他便感到刀身正有规律地轻微起伏着,仿佛这柄短刀正在沉睡一样。
这刀竟是一个活物!
擅长铸剑的大师能够轻易地锻造出一把巧夺天工却又不失锋芒的利刃,但不论是多么有天赋的能工巧匠都不可能锻造出活体的武器,也正是如此,这把黑兰短刀不可能出自凡人之手,她的存在也显得更加诡异了。
而且,细看之下,这把短刀无论从风格还是尺寸还是装饰,都像是女性才会使用的武器,以至于伊萨这样一个男性拿着她,立刻就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就像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穿着连衣裙那般违和。
然而伊萨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脱下左手的手套,接着挽起袖子。
黑色的符文线条铭刻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犹如暗沉的刺青。符文如长蛇一般彼此交错、分岔,最后汇聚于掌心和手背,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着神秘的韵律感。
少年运转魔力,黑色的火焰燃起,很快点亮了所有符文。他将短刀的刀尖刺向掌心的符文,刀尖与皮肉接触的霎那,黑火仿佛受到吸引一般,蜂拥而上,被短刀所吸收。
伊萨脸色一白,他扶住桌子,强忍着体内魔力被抽干带来的不适。
一如之前释放咒语一般,忍耐着那种体内被掏空的感觉。
黑兰短刀上亮起一阵微光,花瓣微微蠕动了一下,伊萨感觉刀柄开始升温,甚至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跳动的感觉······
好像真的握着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一样。
“醒了吗,黛兰?“他试探着问道。
“嗯······这是哪里,你现在不在浮岛上了,小主人?“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从心底里传来,带着一丝丝慵懒,仿佛刚睡醒一般。
伊萨跟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浮岛上发生的事情。
“还好已经离开浮岛了,我现在在炎之陆盘的一个地下洞穴里,具体方位······“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破破烂烂的羊皮纸只描绘了周围十公里的地形。
“······还不清楚。“
要知道一个陆盘上的土地差不多有四亿平方千米呢!
“是嘛······真没想到塞卡德斯居然叛变了。“短刀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柔嫩的花瓣轻轻舒展开,仿佛在伸懒腰。
“那么,你把我唤醒应该不是为了告诉我你迷路了吧?“
“事实上,确实如此。“
少年看着手中的短刀,沉声说道:
“我需要知道母亲的信息,我在哪可以找到她?“
“又来了···“少女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了,我与主人的联系已经完全被切断,根本无从追踪······“
“而且主人也明确地告知我,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会主动联系我的,小主人完全不必如此着急。“
“我不必如此着急?“伊萨感到一股怒气窜上喉间,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不少。
“父亲消失了两百多年不知所踪,母亲也有五十年没有回到浮岛,如今塞卡德斯那个家伙公然篡夺了王位,甚至还想取我性命,我却连此等大事都无法告诉他们,而你还让我不必着急?!“
“你吼得再大声我也没有办法啦······“被称为黛兰的短刀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反正你也不在乎那个位置,不是吗?倒不如趁此机会四处游历一下,涨涨见识,对你还是有好处的呢。”
“你······“少年气的咬牙切齿。
“怎么,又想销毁我了吗?这是第八次了哦?“黛兰戏谑地笑道,巴洛克利甚至还看到刀上的花瓣收束了两下,似是在挑衅一般。
“这又不能怪我,主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你又把我整天锁在盒子里,我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帮助你呢,亲爱的小主人?“
伊萨瞬间语塞,诚如她所说,自己确实是长期讲她封存起来的,这也确实导致她很难获取外界的信息。
但他也非常清楚,黛兰不是一般的武器,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