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伊萨平静地问道。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反而不那么紧张了：“你想要这个王位？”
“不是我想要你的王位，而是有人想让你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红甲战士一步一步走到伊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啊哈哈哈哈哈······”
伊萨笑了，笑得很自然，很坦荡：“在我把一切托付给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天。好吧，给你就是了，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轰！
塞卡德斯一拳对着少年的脑袋轰去。
伊萨几乎是下意识地左跨一步，缠绕着火焰的铁拳贴着他的耳边飞过，高温瞬间烤焦了他的头发。
咚！
青冈石建成的墙壁直接被轰出一个大洞，洞内一片焦黑滚烫。
“你似乎忘了刚才自己说的话啊，小陛下······”
红甲战士抽出拳头，缓缓转向快速退开的少年：“我这次来······是为了杀你的。”
“你认真的？仅仅是王位还不够？”险而又险地避过这致命的攻击，伊萨的肌肉迅速绷紧，进入战斗状态：“如果哪一天我的父亲和母亲回来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回来？迪恩撒罗陛下和乌丽丝陛下相继离开浮岛五十多年了，可曾见他们回来过？！”
塞卡德斯举起右手，金红色的能量顺着臂甲上的符文，涌入掌心：
“他们不会回来了，而你也不要挣扎了，小陛下，你今天必须死······抱歉。”
看着眼前耀眼而危险的火焰光团，伊萨却很快从刚才的突袭中冷静下来：“洛娜斯知道这件事吗？”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你死去之前。”
“那么，帮我跟她带个话吧。”
少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塞卡德斯很自然地点点头。
“遗言吗，这会儿你还想说什么？”
“麻烦告诉她······”
伊萨深吸一口气，随后······
猛然冲向身后的窗户！
“无聊的伎俩！”
显然塞卡德斯也早有准备，在伊萨动身的瞬间，手中的爆炎箭便射了过去。
不料伊萨突然转身，并没有冲出窗户，而是直接奔向大门！
轰！
失去目标的爆炎箭射在玻璃窗上，爆炸震碎了整扇窗户，飞溅的玻璃渣和燃烧的木框喷向窗外。
而少年义无反顾地撞破紧闭的大门，直奔向楼梯间。
“哼！”
面具下传出一声冷哼，红甲战士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并没有直接追去，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
怎么会这样！
伊萨窜下楼梯，脑子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知道族内有诸多对自己不满的同胞，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辜负了多少人的期望。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向他索命的，竟然是塞卡德斯。
那个待自己如同亲生孩子，总是温和沉稳的男人，居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伊萨心如乱麻，脚步却未曾停止。
他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母亲和父亲为什么不辞而别？
为什么身为龙王的父亲常年不在浮岛？
为什么母亲会给自己留下这个盒子？
还有，那句无法言喻的咒语······
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来到城堡一层侧面的走廊。
只要穿过这里，就是大门了！
轰！砰隆！
接连的巨响从窗外传来，原本寂静的小镇很快变得嘈杂热闹起来。
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少年看到远处冒起数道火柱，仿佛发生了大爆炸。
咚！轰隆！
红色和白色的能量投射体在空中划过无数道抛物线，落点处尽是惨烈的火光和崩碎的建筑。
刀剑相交的清脆声，混杂着咆哮和呐喊声，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伊萨未曾听过的巨响，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这是······内战吗？
事已至此，伊萨就算再怎么蠢，也该明白——
塞卡德斯，这个他所托付一切之人，叛变了。
啪啦！
突然，走廊上的落地窗被破开，数名身着红甲的士兵撞破窗户翻了进来，将少年围困在走廊中间。
这些士兵也同样凝聚了龙甲，他们身上的龙甲不及塞卡德斯的华丽，也不如前者的结实坚硬，但依然不是伊萨这样的幼龙能够轻易破开的。
他们手上则端着一种伊萨只在书上见过的武器。
通体灰白的金属盒子，靠近后方的地方有两个圆洞，行成类似握把的结构，而厚实的外壳里面包裹着一根长条金属管，黑洞洞的管口笔直地对着伊萨。
这是······步枪？
伊萨依稀回忆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插图，这是从遥远星系迁移而来的人类所持用的武器。
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的武器？
还不待伊萨思考，顶上的天花板一阵爆炸，一身火焰战甲的塞卡德斯从天而降，砸碎了伊萨面前的地板。
“你再这样跑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你会死得很轻松啊，小陛下。”
从满地的金红烈焰中站起，塞卡德斯扭了扭手腕，随后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红甲士兵立刻围拢过来，一前一后地把伊萨堵截在走廊里。
“你为了杀我，连焰华武卫都派出了······不对，看外面的战斗，你这是举族反叛了吗！”
“不对哦，小陛下，这不是反叛。”
塞卡德斯的头盔转动：
“这是政变。”
“确实是政变······”伊萨看着那些战士们手里的步枪：“我记得母亲是下令禁止一切和人类有关的接触的······你为此，密谋了多久？”
“密谋？”塞卡德斯嗤笑道：“哪里是密谋呢？我可是早就告诉你了啊，小陛下！”
“什么？！”
“当然，你从来都不会在意我做了什么，我的任何汇报你都是敷衍应付，我的任何建议你都是盲目遵从······某种程度上，我还真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伊萨这才想起，塞卡德斯确实跟自己说过想开发新武器，而当时他的回复是——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根本没有听对方说了什么，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不过······
“你莫非以为，人类的那些破铜烂铁真的可以击穿龙族的鳞皮？”
伊萨不屑地看着那些武器。
不过是人类用来自相残杀的玩具罢了。
真正有威胁的，还是他们的力量和魔法才对。
“哎呀哎呀，小陛下，我得说，你还是见识太短了。”
塞卡德斯缓缓走到少年面前，按住他的额头：
“相信我，比起吃上一发子弹，这样的死法会很轻松的······”
他看着少年金色的眼瞳，却找不到一丝慌乱和恐惧。
塞卡德斯有些疑惑：“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嗯······”
伊萨任凭他按住自己的额头，装作一副认命的样子。
只能用那个了吗······
少年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睛里闪过一抹黑光。
一段从未听过的音频从他口中飘了出来，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似乎是一种语言，却又不像是任何生物能够发出来的，晦涩而难懂。
“［无法识别］”
塞卡德斯感到一阵眩晕感袭来，周围的士兵也有些东倒西歪。
紧接着，黑色的烈焰自少年的体内爆发出来，很快笼罩了整个走廊。
“什么东西！”
轰隆隆！
一颗黑色的半球从城堡里升起，一阵扭曲之后，化作巨大的爆炸掀起了大半个城堡。
“伊萨！”
塞卡德斯和他麾下的战士狼狈地从废墟里爬起来，他们原本艳丽精美的龙甲现在已经变得一片焦黑。而不少战士身上的甲壳甚至被完全破坏，内里的血肉和鳞皮缓缓蠕动着，黑色的血液流了一地。
尽管伤口看上去分外可怖，但对于龙族而言也就是皮外伤，大部分战士都还保持着战斗力，当即就有人看到马上要跑进街道的少年。
“站住！”
一名战士立刻举起步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轰雷般的巨响传开，远处的少年一个趔趄，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他跑了，快······！”
“谁让你开枪的！”
一只巨爪冷不丁地从旁袭来，直接将那名战士打了个后空翻，昏死在地上。
所有的战士都愣在原地，看着塞卡德斯气愤地抽回手。
“大、大人······卡苏里安陛下要求······”
“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塞卡德斯转过头咆哮道。
“传令下去，让清剿完白翼氏族的部队放弃打扫战场，封锁住浮岛上的各个要道，如果有看见伊萨·坎贝尔，立刻实施抓捕！”
白翼氏族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这是塞卡德斯没有预料到的，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他制服伊萨之后，内战才会正式开始。
“可，卡苏里安陛下要求就地处决······”
“谁是你们的主人？是我？！还是卡苏里安？！！”
眼看塞卡德斯几乎暴怒，那名战士立刻俯首：“是，大人！”
“至于在场的人······伤势较重的先下去治疗吧，之后五人一组四处巡逻！”
“是，大人！”
众位战士异口同声道。
看着身边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执行命令去，塞卡德斯叹了口气。
他身上坚固的盔甲化成金红色的能量，从皮肤渗了进去，露出扎结强壮的上半身。
“伊萨，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他英俊成熟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挣扎和不忍。
低下头，张开右手，塞卡德斯看到，自己的掌心一片焦黑，其中心部位已经被烧灼的血肉模糊。
“一个还没成年的幼龙，就能对我造成伤害······”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乌丽丝······你这个怪物，生出来的，也是怪物吗？”
＊＊＊＊＊＊＊＊＊＊
伊萨飞快地穿过一条条街道，避开尚在交战的区域和过于宽阔的主干道，向着镇外的树林跑去。
镇内交战的主要分为两方，一边是塞卡德斯为首的焰华武卫，另一边则是伊萨所在的白翼氏族里的纯白利爪。
作为两个氏族里最为精锐的部队，焰华武卫和纯白利爪都是极其强大的士兵，达到了七级的圣战者级别，这样的战士，除非发生了史诗级别的战役，否则都不会轻易动用。
可如今塞卡德斯为了除掉他，居然连他的这些亲卫都派了出来，可见杀心之重。
而且，那些新型武器······
匆匆穿过一个拐角，伊萨看见一个身披白甲的士兵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而胸口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击碎了心石，黑色的血液淌了一地。
连圣战者级别的战士都能杀死，他完全低估了这些步枪的威力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也有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孔洞，不住地留着鲜血，火辣辣地疼痛感袭来，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
幸运地是，并没有击中要害。
不幸的则是，伤口因为过大而难以愈合，更别说高速移动还加剧了流血，伊萨已经感到脑袋有点发昏。
确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难怪塞卡德斯说“比起吃子弹，这样的死法会很轻松”。
他不知道为什么塞卡德斯如此执着于取他性命，也不知道为什么浮岛上的其他氏族至今毫无反应。
嘛算了，没有反应反而是好事，不然多半是几个氏族联合围剿自己吧。
我这龙王，当得真是招恨啊。
很快，小镇的大门出现在视野内，外面尽是葱葱郁郁的森林。
伊萨捂住伤口，一鼓作气，冲进了森林。
一进森林，伊萨迅速放慢速度，以减缓伤口的流血。深入了森林三四百米后，他找了个大树，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脑中的昏沉敢越来越重，体温也在急剧下降，这让伊萨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己终究还是要死了吗。
寒冷和困意相继袭来，让他仅仅只能支撑住眼皮。
他甚至无法用魔力堵住伤口，刚刚的黑火爆发已经散去了他所有的魔力了。
“［无法识别］”
那是他母亲教给他的咒语，晦涩的根本不像是生物能够发出的声音，伊萨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音节，每一个字符都会让人缠上晕眩感，他足足花了二十年才掌握了这么一句。
虽然母亲告诫他这条咒语威力惊人，但伊萨本身的实力还是太弱了，最多伤到那些战士，对于塞卡德斯应该是毫无作用。
如果是一条能救命的咒语多好······
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伊萨在失去意识之前，只隐约看到一个红色的倩影向自己小跑过来。
“洛、洛娜斯······”
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少年彻底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