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薄野看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轻轻笑了,笑容纯澈干净。
落雪来到殿中,看一身新衣的子桑薄野,牵唇一笑,行下一礼,道:“见过皇上。”
子桑薄野放开皇后温氏的手,来到落雪面前,欲将落雪扶起,一时又不知晓要唤什么。尤记落雪第一回行礼,还是在静居凤鸾宫三年后入清和宫时,那一时,他尚还能唤她皇后,如今,倒不知晓能唤什么了。
“……请起……”子桑薄野始终不知能唤落雪什么,扶着落雪起身。落雪看子桑薄野面上干净的笑颜,笑道:“薄野,今日你成亲,倒是笑了许多。”
子桑薄野听了,但笑不语。他笑了,只因她来了,见了她,他便欣喜。
“远道而来,先坐下罢。”子桑薄野道。落雪笑着点了头,宫人便来,将落雪带至座位。子桑薄野回了主位,再看一眼下边的落雪,轻轻笑了,隐隐中却有万分的沉重。
无玉看落雪,恍然记起在清和宫初时见,落雪见他,泪落红袖,打翻了玉杯。现如今,落雪抬头来看他,脸上无半分别样的神情,一双水眸幽深难测。
待二位新人拜罢堂,退了场,落雪起身走了。无玉看落雪瘦弱的身影,蓦一心疼。离了他,她怕是又不肯好好吃饭,不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来到殿门,落雪停了步子,蓦地回首,看得静静看着自己的无玉。无玉看着落雪,她一双水眸盈满了泪水,一滴泪悄然落下,晶莹若宝珠。可她眸子间却无半分哀喜意。
“浔越,无玉……”落雪轻轻说道,偏了脸,走出了殿门。任殿外暖阳如火,落雪偏是未觉半分暖意。她伸手擦面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落雪不知为何,自己分明是被匪终剑囚了,却怎么也止不住泪。她未有哀愁清怨,更不伤悲,这一些止不住的泪水究竟从何而来……
身后步声轻响,落雪知是何人,握紧了手里刻着无字的玉,泪落得更是厉害。纯白的衣袂飘飞,淡香盈鼻。无玉来到落雪身前,捧起她的小脸,看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心间一痛,温声说道:“孟浪女,怎么看了我,就哭成了这个模样?”
落雪听无玉的温言轻语,看这一张眉间朱砂的脸,泪更如雨落。无玉见了,更是心疼,将落雪抱到怀里。落雪挣开无玉的怀抱,退了几步,一双朦胧泪眼看着他,颤声说道:“浔越无玉,当初你什么都知晓,我来缠你,你不肯要我,却偏偏要留我。你狠心,就是初见把我杀了,我也不怨不恨半分。偏是你的心思,我从未懂半分。你从不曾爱我,就是半丝半点都没有。你的心,比子桑无玉还狠……我若不见你,在凤鸾宫受尽一生寄魂毒苦也是好的,总比见你安好一些……”
无玉听着落雪一句一句,心疼如刀绞,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却无半分烟火情谊。缓缓来到落雪面前,看她布满泪痕的苍白小脸,墨眸一荡,温声说道:“我爱你?我不爱你?一二十日,三四十日,整整几月,我念着你,比念着自己还多。你可知,我爱你,比爱自己还要苦。”
听了无玉的话,落雪泪又落,止也止不了。抬手抹了抹眸中泪水,颤声道:“……无玉,我宁愿……你不曾念我半分……”说罢,转身离去,泪落红袖,湿了面,浸了衣。无玉看落雪瘦弱的身子,心间万般疼痛,却不敢去拦她。他怕,她就此不见他了。
清和宫里,子桑薄野再出来,已不见无玉与落雪。墨眸一敛,轻声问道:“公公,无玉公子呢?”老公公道:“回皇上,无玉公子方方走了。”
“那……前皇后呢……”子桑薄野思量些许,只能把落雪唤成前皇后。老公公道:“皇上,前皇后也走了。前皇后着人带了好几车金子来,说是给皇上的贺礼呢。”
“哥哥走了,她也走了……”子桑薄野轻喃着,呆愣瞧着一点笙歌乐舞,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的,没有一丝生气神采。老公公瞧子桑薄野这一副怔愣的神情,张了张口,终未言。
入了夜,皇都夜放烟花,处处欢声笑语不绝。落雪看天间若是圆盘的月,水眸一荡。掌柜来得里间,瞧见窗前的落雪,笑道:“当家的可要来同我们吃些月饼?喜庆喜庆。”
“倒不了,我往外间去一趟,你们不必挂心。”落雪笑着说,掌柜应了一声,叮嘱落雪夜间行小心些,落雪一一应了,便出了药材堂。行了些路,来到摄政王府。抬头看牌匾上写的摄政王府四字,轻轻笑了,道:“无玉,我来了。”
月冷清幽,映着落雪眸子中的泪水晶莹若珠。红影一动,落雪来到摄政王府里边,在一个屋檐坐下,看清幽的月,握着那一块玉,呆呆发着痴,不知在痴想些什么。
夜风微凉,拂面生冷。落雪手指已凉透,却久久不愿离去。
那一厢宅子里,鹤枯瞧静静坐在窗前的无玉,风正大,拂起无玉青丝又吹起纯白衣袂。道:“公子已在这坐了几个时辰了。风还大些,公子千万要保重身子。”
无玉看天间圆月,循着留在落雪体内的一丝灵力,无玉知晓,落雪在摄政王府,怕也是傻傻坐在那吹凉风。道:“夜深了。”
“夜是深了,公子早些歇息罢。”鹤枯道。无玉修长玉指一动,将窗子合上了。末一会又将窗子打开,长袖一挥,架上的披风便飞过来落在手上。鹤枯瞧了不解,但见白影一动,再见不得无玉的身影。
落雪呆呆在屋檐之上坐着,忽冷风迎面,白色的衣袂拂到脸上,抬头一看,是无玉立于身前,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静静瞧着她。
“你怎么来了?怕我蹿上跳下的跌了腿?”落雪轻声问道。无玉蹲了下,将手中披风落雪披上,系上绳结,温声说道:“我怕,更怕你吹风着了凉,受了病不肯吃药,又受折苦……更是想见你。”
句句听来,落雪红了眼眶子,道:“你就怎知我在此?”无玉捧起落雪一张小脸,看她通红的眼眶子,不禁心间一痛,道:“雪儿,你忘了我的话,就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无玉……我不要你来找我……”落雪颤声说着,泪水悄然掉落。无玉轻擦她面上泪痕,温笑说道:“雪儿,我不肯你哭,好不好?”
落雪听了,泪落得更凶。蓦一转眼,无玉看得落雪手里的玉,拿了过来,趁着清清的月光看得玉上刻的无字,不由攥紧一些。道:“雪儿,你就为这一块破石头,如此绝情弃我……”
落雪听他话语,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脑袋。
无玉心间一窒,长袖一挥,将手里的一个东西丢入远边的池塘。落雪见了,慌忙飞身过去,不管不顾,纵身跃下了池塘。无玉看落雪一抹殷红影隐没在水里,猛地一惊。不及多想,赶忙闪身过去,跃下了池塘。
池水冰冷,寒人心骨。无玉将下沉的落雪抱到怀里,跃出水面,落在草地上。二人瘫坐在草地上,凉风吹来,如割面般冷。落雪看着无玉,眼眶子红红的,面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池水。
无玉看落雪苍白的小脸,心如刀割。她果然不顾命就跳了下去,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顾了……
末一会,落雪还想下池塘去找玉,无玉将她揽到怀里,将手里从未丢出的玉给她,颤声说道:“雪儿,无玉怕了,不要去了,不要去了,不要去……”
落雪拿过那一块刻着无字的玉,紧紧攥在手里,泪落不止。滚烫的泪水砸到无玉的手上,如焰火烧灼,疼入心骨。
月冷阁,风拂面,沉静过。许久,无玉道:“雪儿,同我回去罢。不论你要什么,我都肯给你。”落雪一双水眸呆呆看着池塘,没有一句言语。
“雪儿,我等你。就是你肯要我的命,我都肯给你……”无玉在落雪耳边轻声说,说罢,放开了落雪,白影一动,再也寻不得一丝身影。
无玉走后,落雪已干了的泪水又落了起来,一滴滴泪水落在手上,滚烫如火。她呆呆坐着,就是衣衫给风吹干了还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