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宅门,落雪道:“无玉,你猜猜,万俟凉可会去诗会,”无玉一笑,道:“他一个打杀惯了的粗人,可不会做诗。去那里做什么,平白的给人看了笑话?”
“你说的,我晓得了。”落雪笑道。
平和的过了几日,明日便是左相府开诗会的日子。这一日过午,落雪正犯困,伏在桌上眯眼睛。一阵子凉风吹过来,抬了眼看去,原是万俟凉。万俟凉在落雪对面坐下,撑着半边脸瞧她。
“披头散发的,你瞅着我做什么?还想划花我的脸?”落雪道。万俟凉摇了摇头,道:“无玉那一个听了,会划花我的脸。”
落雪困得眯眼睛,道:“那你来这里吃饱了撑的。”万俟凉默了会,道:“原是想去左相府瞧瞧的,远远瞧过一眼,还是不去了。”
“这会子,你倒是厉害了,远远瞧了一眼便不去了。依着你的性子,怕过什么?”说着,落雪敌不过困意,闭上了眼睛。万俟凉瞧一眼落雪,紫影一动,霎时没了身影。落雪沉沉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翌日暖晴,莺飞檐语。左相府开诗会,京都许多青年才俊登门而来,好不热闹。左相对无玉说道:“无玉公子可知晓近来一个容月公子正出名?外边说那容月公子生得神秀精灵的模样,一双天赐的蓝眸,俊美得不得了呢。又品度非凡,真真一个如玉的公子。”
“无玉不曾知,左相如此说,这一个容月公子定是一个天外人。”无玉笑道。左相道:“容月公子或许到这来,公子可瞧上一瞧。那容月公子与公子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公子瞧了定会欢喜的。”
话音方落,门前的管事高呼一句:“容月公子来了!”宾客纷纷瞧过去,看看这个坊间传闻神秀精灵一般的容月公子到底怎么一个模样。但见一身白衣的公子来,玉面俊颜,丰神俊秀,一双蓝眸,纯澈干净。浅笑如斯,风华一见,满园寂静。这便是坊间传闻的容月公子,子桑容月。
满园寂然,子桑容月环看四周,看得前边的无玉,牵唇一笑,笑意深然。无玉见了,亦回以一笑,笑颜温雅,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无半分暖意。远边候着的鹤枯瞧见子桑容月,尤是一惊,魔巫一族的少主子桑容月,怎么来了这里……
子桑容月来到左相面前,行了一礼,道:“容月见过左相。”左相亦回了一礼,道:“容月公子不必多礼。这里有一个无玉公子,跟公子一样的神仙模样。”说着,看向了无玉。
“原是无玉公子,容月见过了。”子桑容月轻笑道。无玉笑道:“无玉见过容月公子。”说着,二人相向行了一礼。再抬首,二人笑意盈然,虽看似客气,却冷冷清清的。
不远边的一个阁楼之上,钟离丝锦与落雪正站在朱栏前,看园内的光景。盼兮端了糕点上来,瞧了一眼,见俊美的子桑容月一张脸生得比无玉还好看些,扯着落雪的袖子,兴兴喊道:“落雪姑娘,你瞧,你瞧,那有一个公子,比无玉公子还好看呢。”
“好,好,那一个公子比无玉公子还好看呢。”落雪无奈笑道。那一个白衣公子,正是落雪以往见过的子桑容月。只是落雪瞧着子桑容月与无玉二人神色间似有些蹊跷,看似寻常,却暗波汹涌,如此想着,落雪不禁笑了。
钟离丝锦看园内一个个公子,无一是万俟凉,心渐渐凉了。待宾客来齐,小厮关了园门。钟离丝锦见了,转身下了阁楼,混混沌沌的,神思不在。落雪瞧了,跟上去挽钟离丝锦的手,笑道:“魂不守舍的,你也当心跌着。”
也不晓得听没听得落雪的话,钟离丝锦木木应了一声,一张小脸沉沉的,没一丝神采。
日将午,诗会将尽,左相着人去请钟离丝锦。丫鬟回话说:“回老爷,小姐说没什么好的,就不来了。”左相听了,叹了一声,挥退了丫鬟。待诗会散,左相来同子桑容月说话:“容月公子若得了闲,可来左相府坐坐。”
“多谢左相美意,容月知晓了。”子桑容月行罢一礼,笑道。再抬头瞧一眼远边的无玉,唇际笑意愈深。无玉瞧过来,轻轻笑了。子桑容月同无玉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鹤枯来到无玉身边,瞧一眼远去的子桑容月,道:“公子,现下要怎么办?”无玉道:“现下倒不要怎么办,这里到底是人间,都尊重收敛些。”
“晓得了。”鹤枯说道,退了下去。无玉看子桑容月出了园门,面上笑意渐渐没了,清冷如冰。告辞了左相,无玉往院子走去,途中看得一身红衣裳的落雪,落雪瞧见无玉,笑道:“我瞧着,你同那容月公子般配得很呢。”
“你说什么胡话?他是哪个,我是哪个,怎么就般配了?”无玉笑道。落雪道:“我怎么晓得你是哪个。你不知,你的眼睛看上容月公子,都要移不开了,深深情情的,看哪个都没有这样入神的。”说罢,红影一动,再寻不到身影。无玉听着,不禁一笑。
夜间,街上有搭台子唱戏的。左相恐钟离丝锦伤心,让丫鬟带钟离丝锦往外边走走,散散闷心。铜响锣响,人声鼎沸。盼兮拉着钟离丝锦走上长街,小伶正唱语,台下笑语不绝。钟离丝锦无心看戏,正发愣,天间一声响,璀璨烟火亮起来。钟离丝锦抬头,猛地瞧见阁楼之上一抹紫影,心狠狠一颤。
那是一个花楼,万俟凉站在窗前,夜间吹来的凉风拂起他如墨的长发,轻轻荡在空里。他瞧一眼台上唱曲的小伶,没什么兴致,又转眼,看得街上的钟离丝锦,一张脸生生冷了下来。
“万俟公子,外边没什么好瞧的,还是进来同我吃酒罢。”雅间里一个黄衫女子来到万俟凉身边,揽住万俟凉的手臂。万俟凉不说一句,只定定瞧着一处。黄衫女子瞧过去,楼下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身形瘦弱,恰如弱柳扶风,叫人怜惜不已。黄衫女子一冷笑,合上了窗子,道:“这会子,风还冷着呢,宫主小心身子。”说罢,拉着万俟凉往里边去。
黄衫女子牵着万俟凉在桌前坐下,倒下一杯酒,道:“万俟公子请。”万俟凉并未接,只轻声说道:“纳兰公主不必这样待我,我不过是江湖上寻常的一个,比不得公主的尊贵。”黄衫女子听了,面上的笑容猛一僵。她是南国的公主,他只是一个魔宫宫主。
三年之前,魔宫宫主万俟凉来季雨都,因江湖盛传魔宫宫主杀人无数,嗜血成性,百姓惶恐。官府下令追杀。任凭那些官府的官兵,哪里擒得了万俟凉,知府还被万俟凉削了乌纱帽。那一时,公主纳兰出宫要入凉山寺上香,途中给江湖上的邪贼劫了,万俟凉正同无玉往凉山寺去,恰巧瞧见了,便顺手救了下。没承想,这一下倒给纳兰缠上了。纳兰求了皇帝,去了万俟凉的追杀令,更要求旨嫁于万俟凉。万俟凉这个火着的脾性,哪里肯从,放出话来,皇帝敢写,他便敢入皇宫杀皇帝。这一下来,皇帝气得理也不理这一档子的事。纳兰纵也是一个犟的脾性,任是不肯嫁给别人家了。
夜冷风凉,烟花散去,一时空里静若寻常。钟离丝锦看那一扇紧闭的窗子,一双秋水眸盈起泪来,泪水不止不住地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