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无玉回到院子,神色竟比寻常更为凝重,对北堂道:“你且回去瞧瞧她。”北堂应一声,且出了院子,往右相府去。鹤枯瞧着无玉清冷的神色,道:“公子可有碍?”
“无碍。”无玉淡淡说了一句,回了房间。鹤枯瞧着合上的雕花木门,歪了歪脑袋,也想不出什么。
落雪睡了许久也不曾醒,丫鬟来瞧,却见她面生冷汗,黛眉紧蹙,伸手一探额间,竟滚烫无比,怎么唤也唤不醒,像是着了魔魇。丫鬟吓着了,跑出去喊北堂。正过来的北堂听了,急急过去,一诊脉,不由一惊。书里只道,寄魂之毒难去,一逼必死。北堂原先不知,中毒之人不亡于去毒,但死于魔魇!
这一下,落雪正是着了魔魇。自古说心病难医,这魔魇更能夺人命。北堂瞧着落雪的模样,也不知怎样办才好,见她红唇轻启,像是说着什么。倾耳细听,分辨了些,说的正是无玉二字。
“快去左相府,喊无玉公子过来。”北堂道。几个丫鬟一听,赶忙出去让跑得快些的小厮去左相府喊无玉公子。
这夜里,鹤枯正要关上院门,晃然见两个小厮在夜里急匆匆过来,看穿的衣裳,是右相府的。待他二人过前来,鹤枯问道:“大晚上的,你二人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北堂,北堂神医请无玉公子去表小姐的院子。”一个小厮喘了口粗气,急声说道。鹤枯听了,正要回话,不想无玉此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小厮见了无玉,急急过去,行下一个礼,道:“无玉公子救命,我家表小姐不知道给什么魇住了。北堂神医请公子过去呢!”
无玉听了,墨眸一敛,道:“无玉这便去。”说罢,出了院子,鹤枯赶忙跟了过去。急急来到落雪院子,房里只知哭啼的丫鬟都给北堂喊了出去,只留两个安静些的。那院子里的丫鬟见无玉过来,抹了眼泪行了一礼。
这一夜,淮生不在,去了汉王府晚间的生辰宴。现下右相府没个主事的,一个个又急急吓吓的,乱得很。
来到房里,无玉看得面色苍白如纸的落雪,皱了修眉,来到床前,拿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擦落雪面上的汗珠,道:“方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公子,落雪姑娘犯了魔魇,”北堂道,“只恐,亡在魔魇里。”无玉听了,猛一怔愣,道:“可有什么法子?”
“北堂学拙,想不出什么法子,或许,只有公子能救落雪姑娘。”北堂道。无玉握紧落雪冰冷的小手,道:“我知晓了,你们且出去罢。”
北堂与鹤枯相看一眼,又同房里侍立的丫鬟使了眼色,一同出去了。
待他人去,房里一时静下来。无玉蓦地听得落雪轻喃,侧耳倾听,唤的正是无玉二字。无玉墨眸一荡,轻轻将她瘦弱的身子拥入怀里,温声道:“雪儿,无玉在这里。”
温暖的怀抱让落雪安静下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无玉的衣襟,口里却轻轻喊着子桑无玉,静静落下泪来。无玉听着子桑无玉四个字,心如刀割痛,却更心疼她。
无玉抬手轻擦落雪面上的泪珠,又看那一张苍白的小脸,心愈疼。奈何落雪的泪怎擦也擦不尽,无玉不忍,闭了眸子,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落雪眉间朱砂又现,隐隐闪着红光。不知多久过去,落雪在无玉怀里沉沉睡去了。无玉伸手一探她额头,不热不烫,这才松下一口气。看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又轻轻一叹,想将她放下,她一双小手却紧紧抓着他衣襟,死死地不放。
无玉狠下心把落雪的手拿下,给她仔细盖好被子,将她鬓间乱发别至耳后。再深深看她一眼,才走了出去。
守在房外的鹤枯与北堂见无玉出来,但看无玉无甚神情的脸,二人相看几眼,不明所以。北堂道:“公子,落雪姑娘可好?”
“她睡下了。”无玉轻轻说下这一句,俊美无俦的脸无一丝神采,走下石阶,往外边去。鹤枯与北堂看无玉的身影愈远,相看一眼,亦是无言。
月圆风夜冷,无玉如墨的青丝被凉风拂起,轻轻的荡在空里。无玉缓缓走出了落雪院子,墨眸沉,神色间无半分欣喜。听得落雪说的子桑无玉四字,无玉心疼如裂,很疼很痛,又很苦很苦。或许,落雪念着的,始终是子桑无玉。
翌日,天朗气清,暖风拂叶。麻雀扑棱着翅膀在木窗子停下,低低唤了几声,又拍着翅膀飞走了。阳光从窗子落进来,落雪长睫扇了扇,睁开眼来,看得满屋子的丫鬟盯着自己,不由一愣。丫鬟们见落雪醒来,不由得松下一口气。
“表小姐,你可算醒来了,真真要吓煞我们一个个。”丫鬟兴兴说道。落雪坐起来,看她们一个个,笑道:“好端端的,都守着这里做什么?什么就要吓煞你们一个个了?”
“表小姐你不晓得。表小姐昨夜犯了魔魇,喊都喊不醒。北堂神医喊了无玉公子过来,表小姐才好一些。”
听此言,落雪凤眸一敛。昨夜里犯了魔魇?她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做了噩梦,恍惚中隐隐听得无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随后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落雪想了想,还是不想了,梳洗一番,在镜前坐下,看镜中自己的一张脸,晃见得眉间一点红。伸手点了点眉心,那朱砂又隐了下去,再也瞧不见了。想起无玉眉间的朱砂,凤眸微敛,长睫颤了颤。
吃罢早膳,落雪等了些时候都不见丫鬟端来药汤,随口问道:“药呢?怎么不端过来给我吃?”
“表小姐,你忘了,北堂神医只说吃十日,已吃完了。”丫鬟说道。
落雪听了一愣,不知不觉竟过了十日。催动体内内力,发觉星星点点的聚不起来,竟还未恢复,还发现体内寄魂毒已散,全身没有一分的不自在。思起那日无玉所言,欠她的,他会尽数还回,心间不由空了一落。他还了这一遭,她还能让他还什么?终会了无羁绊,再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