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里,鹤枯在樟树底下坐着嗑瓜子,见无玉回来,原要喊一声,再看无玉没什么表情的脸,吓了一跳:“公子,落雪姑娘又欺负你了?”无玉修眉紧锁,道:“我二人入人间之时,那子桑无玉可是早已入土?”
“是……”鹤枯想了想,似乎是这样一个事,呆呆愣愣应了声。无玉眉皱得更深,道:“子桑无玉可是给那孟浪女葬在了南山?”鹤枯道:“公子……是了,怎么问起这一桩桩本就知晓的事来?”
“如此,便是了。”无玉冷声道。鹤枯小心翼翼瞧着无玉,道:“公子说什么是了?”无玉一声冷笑,道:“那子桑无玉,是本尊在人间的一魂宿体。”
鹤枯听后大惊,又记起落雪在客栈所言,子桑无玉像极了无玉,连魔宫宫主也识错了,哪知不是像极了,分明就是。身为神人之后的无玉出生时,恰逢天地千年灵乱,一魂不知飘往何处。三年前,无玉入了人间,恰来南山下南山镇,那一魂却安安回了体内。
“公子,那一魂可还安分?”鹤枯道。无玉冷笑,道:“安分?自从见了那孟浪女,一路上不安分的很!我道是什么让那孟浪女那样记着我,原是早早欠下的罪债,还也还不清。”
“从此以后,那孟浪女,断不可多见!”无玉说下这一句,回了房。他厌极了脑子里的那一个念想,他不愿接受这种从来没有的、不受掌控的感觉。
鹤枯看合上的房门,呆了一脸。自十几年前跟了无玉,鹤枯从未见过无玉如此冷脸。无论何时,无玉都能浅笑安然,不失一分温雅风度。可今日的无玉,冷情得连阎王也比不上。
无玉写下一道帖子,约汉王即墨明日茶楼一见。鹤枯把帖子送到汉王府时,即墨恰要出门。鹤枯就把帖子给了即墨,道:“汉王爷,我家公子说给王爷的。”即墨瞧一眼帖子,笑道:“本王知晓了,一定准时去了。”鹤枯应一声,行礼告了辞回去。
待鹤枯回了左相府,把话回了无玉。无玉坐在窗前看天边明月,墨眸微敛,一言不发。正照烛影,风拂帘动。无玉关上窗子,凉风蹿进来,将青丝吹乱了几绺。
翌日,即墨如约来至茶楼,见无玉早就侯在那,笑道:“无玉公子来得甚早。”无玉行了一礼,浅笑道:“无玉见过汉王。”即墨道:“不过是私底下见的,无玉公子不必拘礼。”
“汉王请坐。”无玉笑道。即墨坐了下,道:“不知无玉公子寻我何事?”无玉端起玉壶,倒下一杯茶,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清雅的笑容,悠悠说道:“不知汉王可还念着那一个红衣女子?”
“自然是念着的,”即墨笑道,“无玉公子这样来问,可是也见过了?”无玉道:“无玉见过许多红衣的女子,只是不知哪一个是汉王见过的。”
“无玉公子,你便不要诓我了。是哪一个,公子不知晓不成?”即墨笑道。无玉一笑,但不言语。即墨道:“只凭我一个没缘分的,走街穿巷,寻遍了整个季雨都,也不见一个影子。”
“或许,汉王落了些地方,”无玉呷了口茶,放下瓷杯子,走到窗前。看街上一辆缓缓行着的马车,瞧那辕座车夫,正是右相府的车夫。牵唇一笑,道:“一个女子而已,怎么就找不到了?”
“公子是何意?”即墨修眉一皱,来到窗前,顺着无玉眸光看去,是一驾马车在街上行着。不知怎么起了风,拂起马车侧边的帷裳,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即墨见了,一时晃了神。再回神,心念一动,飞身而下,拦在了车前。无玉看了,唇际笑意愈深。
“敢请车中人一见。”即墨盯着车厢,缓缓说道。车夫赶忙把车停下,看即墨一身华衣锦服,不敢无礼,好生劝道:“这位公子,我家表小姐还赶着去庙里上香,行行好,便放了我们罢。”
即墨一双眸子只紧紧盯着车厢,半分不让。路一时给堵住了,一街的人瞧过来,神色各异。车夫无奈,不知怎样行事。车里的落雪听了外边的声音,一挑眉,道:“老伯,不必为难,我这便出来。”
清灵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即墨不禁睁大了眸子。落雪掀了车帘走出来,但见她肤如白雪,红衣夺目。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笑起来,风华绝代,摄人心魂。
有美一人,容姿动京城。
满街的人瞧这红衣的女子,没了声音,一时静得只听得风声。落雪看那呆呆瞧着自己的即墨,笑道:“傻家伙,今日倒不那样傻了,还来拦路。”即墨轻声道:“我叫做即墨……”
“好家伙,我知晓了,把路让开罢。再堵下去,小心来人打你呢。”落雪笑道。即墨听了,呆呆应了一声,让开了路。落雪看他呆呆傻傻神情的脸,不禁又一笑。恍一抬头,看得茶楼之上的无玉,面上笑容一时没了。
无玉瞧着落雪,牵唇一笑,如寻常温雅清逸,无一丝烟火情谊。落雪冷笑一声,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马车又走了起来,无玉看马车愈行愈远,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太阳渐高,无玉不再看,走回里边去。再喝下一杯茶,出了雅间,下了茶楼,对下边候着的鹤枯道:“回罢。”
鹤枯应了一声,跟在了无玉后边。
当鹤枯驾着马车回左相府时,一身红衣的落雪蓦地现身,拦了路。鹤枯看落雪一眼,把马车停下,向车里喊道:“公子,落雪姑娘来了。”车里的无玉瞧着书,眼也不曾抬,道:“管她什么,只走过去就是。”
鹤枯瞧一眼冷着脸的落雪,低声道:“公子,我没敢的……”无玉道:“你当她是妖精,能吃了你不成?”鹤枯撇了撇嘴,没说话。
“孟浪女,你拦我的路做什么?”无玉道,落雪听了,笑的讥诮,道:“无玉公子,你倒来问我。我倒没问你,汉王来拦我的路做什么?”无玉道:“他要拦,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又不是算命的,哪里晓得。”
“无玉公子,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落雪凤眸一冷,道。无玉听了,笑道:“孟浪女,你想想清楚,我怎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我再怎样厌你,也不至于要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若跟了汉王,他要夺位,你就又成了皇后娘娘。他要是不愿动,你还是汉王妃。子桑薄野无论怎么来,他也会护着你,决不让你回大佚去。”
落雪一声冷笑,道:“你说的倒好,可曾想我不悦意?”无玉墨眸一敛,放下书本,掀了帘子出去,一步步走近落雪,看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牵唇一笑,冷声道:“孟浪女,我已为你寻了如此好的路子,不悦意,还想要我怎样?”
“无玉公子,你说的一个个路子,又同送我回大佚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换了个人来囚我,一应的,有什么不同?无玉,你从来就这样狠,一直都是我的眼瞎,连着脑袋,也是傻的。”落雪轻轻说着,不觉间红了眼眶子。无玉一句句听着,心不由狠狠疼起来。
“哪一个要你来寻路子?我从不想要你找来的路子。我不愿,你也不愿意了,倒不如不要来理我,叫我一个清净清净,还少了你的麻烦。”落雪说罢,红影一闪,没了身影。无玉伸出手欲拉住落雪,却什么也抓不住。一滴冰冰凉凉的泪珠砸在手背,无玉墨眸一荡,呆愣住了。
“公子,”鹤枯见无玉站着不动,开口喊了一句,无玉回了神,道:“无事,回罢。”说着,上了马车。鹤枯瞧无玉神思恍惚,不由挂心,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