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落雪有时梦见一个白发蓝眸的神秀精灵,他生得一张玉面,丰神俊秀,着一身如雪白衣。浅笑温然,一双蓝眸似盛着三月里的温柔水,柔意不止不绝。
落雪从梦里醒来,想起梦里那一个白发蓝眸的白衣公子,看着天间的月,竟再也不能安睡。
落雪做了许多梦,最不能忘那个神秀精灵。终于,在一个天晴日,落雪去问泠雪殿雨夫人:“夫人,你知道什么人会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有银色的头发?”
白发蓝眸,岂不就是魔巫一脉?雨夫人轻轻笑了,道:“他已经不在了,你不必再想念他。”
“他为什么会不在了?”
“他回天上了,再也不会下来了。”雨夫人想起那一个白发蓝眸的神秀精灵,轻轻叹了一声。
“那我能不能去找他?”落雪笑问道。雨夫人看落雪干净的笑颜,道:“能。”
只是,落雪再不能找到那一个神秀精灵了。
“明日,雪圣门的入口将开放,你该走了。”雨夫人道。落雪愣了一愣,道:“走?我是不是可以去外边找他?”
雨夫人一笑,道:“好,你可以去外边找他。不过,你有一样东西落在神人之境了。那一样东西,你去神人之境,问神主殿里的神人之主,神人之主会给你的。”
“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落在神人之境?”
“那一样东西,是你从小就有的,你不该丢了它。”雨夫人笑道。神人之境天劫已过,圣池在圣令几月涵养之下已复元,也是时候拿回圣令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你很宝贵的东西。”
落雪听了,似懂非懂。雨夫人道:“你安心去罢,你师兄会来接你的。”落雪歪了脑袋,道:“我还有师兄?”
“你师兄叫花南离,是老妇的小孙子。你不必怕,他会带你走的。”雨夫人道。落雪道:“夫人,你不走吗?”
“老妇早已入雪圣门,走不了了。”雨夫人笑道。天下女子,既入雪圣门,终生不得再出极寒之地。
天间的太阳晴晴挂着,散下碎碎阳光。落雪走出了泠雪殿。她看这一个被雪覆盖的雪圣门,想着那一个白发蓝眸的神秀精灵,心间不知为何凄悲。冷风掠来,拂起她如墨的青丝,更吹起她白色的衣袂。
翌日,雪圣门的出口开放了。雨夫人带着落雪走过木桥,来到外边。落雪举目一看,看得一个红衣公子,那公子生得芙蓉如面,长身玉立,仪表堂堂,一双凤眸里是无比的清明。
这一个红衣公子便是比南郡主花南离。花南离瞧一眼雨夫人,行了一礼,道:“离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雨夫人扶花南离起来,笑道:“许久不见,离儿生得更是好看了。”花南离笑了,听雨夫人的话,竟有些凄苦。
“这是你师妹,你带了她去罢。”雨夫人将落雪带到花南离面前,笑道。落雪瞧花南离,咧嘴笑了。花南离看落雪纯澈的笑颜,不由有些诧异。落雪变了,如今竟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同以往大不相同。甚至,模样看起来有点傻。
“走罢,师兄带你回家。”花南离一笑,将落雪牵了过来。落雪看着他,又笑了。
“好罢,你们去罢。老妇该回了。”雨夫人看他二人,笑道。花南离自知雨夫人不能离开雪圣门太久,纵然不舍,还是行下一礼,道:“离儿恭送祖母。”
雨夫人再看花南离一眼,轻轻笑了,转身走了。木桥之前,冰山再度凝起,藏住了整整一个雪圣门。
花南离看一身白衣裳的落雪,笑道:“小兔崽子,你不肯穿红衣裳了?”落雪摇了摇头。花南离道:“倒是怪了,以往可天天都要穿红衣裳呢,怎么这会子醒过来,反而不肯了?”
落雪嘻嘻笑了,没有说话。花南离道:“我才不管你想穿什么。既然你出来了,我便送你回南山。你且记着,回了山里,再不能下来,否则,我喊师父打你回去呢。”
“师兄,我不回南山。我要找人。”落雪道。花南离道:“好生着,你要找什么人?”
“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有银色的头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师兄你知道吗?”落雪道。花南离眉头一皱,落雪所言之人正是子桑容月,道:“我知道也不告诉你,一个脑袋天天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回了南山去,我倒不知,外边有什么能让你来忙?”
“师兄,雨夫人让我去神人之境拿一样落下的东西。”落雪道。花南离冷哼一声,道:“你还敢去神人之境,还不晓得要造下怎样的罪孽。为了你的小命,那一样东西不要也罢!”
落雪不解,道:“为什么要为了我的小命,不要也罢?”花南离一声冷笑,道:“难道你还想再死一回?我倒不如把你带回南山去,让师父好好看着你一个,省得过后遭罪。”
“师兄,为什么?”落雪越听越迷糊。花南离将一匹白马牵给落雪,道:“我才不给你讲。你只需回南山去,便什么事也没有了。这一匹马,原是你的。想来你也是不记得了。”
白马轻轻嘶了一声,舔了舔落雪的手心。落雪摸了摸白马的脑袋,咧嘴笑了。
花南离坐上另一匹白马,道:“这地方冷,先走了罢。”落雪应了一声,上了马。二人便策马离了极寒之地。
出了极寒之地,外边自有一众丫鬟小厮候着。落雪看这一时的景致,三月之末,春日将尽,红花嫩粉纷落,天间之间,少了许多生气。
“师兄,为什么外边没有雪,雪圣门却总下着雪?”落雪问道。花南离墨眸一闪,默了会,道:“我也不知道。”
落雪歪了脑袋看花南离,又看身后飘雪的极寒之地,撇了撇嘴。
时光荏苒,又至一年春花落。洛江之上来来去去飞了许多大雁,南山下南山镇愈发繁华。江畔的南山,高立处轻烟绕,白鹤过而轻唳,远观如画幽清。
洛江之上,浅波轻荡。远远看去,一只船正缓缓而来。船头站着一个俊俏的青衣小生,那小生看得南山,兴兴喊起来:“公子,南山到了!南山到了!”
话音方落,紫纱帘被轻轻掀起,一个墨衣的公子缓缓走了出来,看轻烟缭绕的南山,墨玉一般的眸子一荡。但见公子眉间朱砂,俊美无俦,如画谪仙。风华之盛,比如日月之华。
这一个俊美无俦的墨衣公子是人间盛名的无玉公子,青衣小生是随从鹤枯。
暖风拂面,青丝乱。无玉看一眼南山,轻轻笑了,不知是喜是悲,转而进了船舱里。鹤枯笑着跑进舱里,看得无玉桌前一张张的请帖,蓦地不笑了。
无玉这一遭入人间,正准备着退商,邀上各大商在南国皇都季雨都最后一聚。无玉拿起笔,道:“天下各大商,还有哪一个是忘了的?”
“公子,有的都没有忘,”鹤枯轻声说道,“只是,公子忘了还有药材堂。”
药材堂,独霸天下药材生意的药材堂。
一滴墨落在殷红颜色的帖子上。无玉晃了一回神,随即握紧了毛笔,在帖上写下落雪二字。鹤枯看了不忍,道:“公子……不想写便不要写了……”
无玉将写好的帖子合上放到一旁,道:“没有什么不想写的,只是愿意写下去。”
鹤枯看无玉沉静得无一丝波澜的脸,低了脑袋,静静退了下去。无玉看那一张请帖,竟觉那帖子的颜色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