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晚,在离东江口不远的洛江之上有一只船,一个蓝衣衫的公子立于船前,看愈近的东江口,牵唇一笑。
这一个蓝衫公子正是莫家的大公子,莫庭。此番离家,正因神人之境万年红日劫将至,接了神人之境里的莫茉回家去。
舱里跑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来到莫庭面前,急声道:“大公子,小姐醒了,喊着要回去呢。”莫庭一听,修眉一皱,莫茉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神人之境,还是使了些迷药才把人带出来。这会子醒过来,还不知要怎么闹。
莫庭来到舱里,见莫茉倚着床柱,一张芙蓉面苍白如纸,闭月羞花之颜添了不少病态,一双美目此刻盈满了泪水。
“茉儿,我们快回家了。”莫庭来到床前,看莫茉这一副模样,满是心疼。莫茉的泪水落下来,轻声道:“哥哥,我不要回家,我要回神人之境。”
“神人之境?我倒不知神人之境有什么好的?红日劫就要到了,也不知神人之主寻没寻得圣令。如若没有,神人一族都不能捱过天劫,你堪堪一个凡间之人,又能比他们更厉害?”莫庭说道。
“哥哥,我信,我信玉哥哥。我要回神人之境,不要回家。”莫茉说着,泪落不止。
“茉儿,你偏念着一个玉哥哥,偏不要家里的几个亲哥哥。一十几年,你回过几趟家里?哥哥知道你念着神人之主,不肯离开神人之境。可是,神人之主再同你亲,也只把你当干妹妹,没有半分逾越。茉儿,还是跟哥哥回家罢。”
莫茉听着,心疼如绞,道:“哥哥,我念着他,一生都念着他……即便他不肯喜欢我,我还是要回去,陪着他,就是没了命,也是肯的!”
“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傻的妹妹?当初,神人之主在大佚说要娶落雪为妻,他娶了,哪里理会落雪的身份。你担心他,说破了落雪的身份,可是他哪里会不晓得?你百般念着他,他哪肯念你半分?既如此,你倒不如从此不再念他,好歹两边都清净。”莫庭语重心长说着,看莫茉这一副模样,也是有了几分焦急。
莫茉咳了几声,道:“哥哥,且不要这般来说道玉哥哥。玉哥哥待我已是极好的。我不敢求玉哥哥再怎么待我好,我能陪着玉哥哥多些时候,已是祈望了。好哥哥,你便放了我回去罢,我不要回家。”
“你这傻妹妹,我真要给你气煞了。家里从小安心把你养在神人之境,不单单是因主后的喜欢,还见你对神人之主心生喜欢,留了千个万个心眼才堪堪把你送过去。今时,神人之主不肯念你半分,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哥哥说的这一些,我早便想明白了,”莫茉捂着半张脸咳了又咳,好不容易说出几句。“我为了玉哥哥,千算万算,甚至肯舍下一切。我已不能放下他。我知晓,我的身子已不能行了,活不过多时。哥哥何不放了我回去,临走前多瞧他几眼。”
莫茉说罢,一时悲戚,不住地咳起来,面色愈发得苍白,泪珠子一颗一颗砸下来。莫庭瞧了心疼,轻轻拍了拍莫茉的背,道:“哪个说你身子不能行了?哥哥用尽法子,一定会让你身子好起来。”
船靠了岸,莫庭揽着莫茉下了船,一众丫鬟小厮紧紧跟了过去。寻了家就近的客栈住下。莫庭把一行人安顿下,来到莫茉房里瞧一眼,莫茉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什么可别再想,哥哥会带你回家的。”莫庭在莫茉身旁坐下,握住她冰冷的手。
“哥哥……”莫茉掉下泪来,哽咽道:“在家里,总是哥哥最疼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了我、留给我……”
“傻妹妹,家里统共就你这一个妹妹,自然要给你最好的。难不成,要叫我疼别人去?”莫庭道,拿了帕子轻拭莫茉面上泪痕。
莫茉听了更难受,泪落得更凶。
残阳隐下,敛落光华,归鹤轻语,绿江波荡。日落之后,这一个江口绿波轻散,一只大船缓缓驶过来。船前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光华之下,但见那女子肤如白雪,黛眉水眸,美若画中之人,更宛若天间的神妃仙子。
落雪,那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美则美矣,黛眉间轻笼漫愁,无一丝神采生气。她一双如水的眸子怔怔看着江边挥翅而飞的白鹤,凉风拂起她如墨青丝,更吹起她殷红的衣袂,轻轻荡在空里。
身后步声轻响,落雪回首一看,原是子桑容月来了。子桑容月来到落雪面前,握了落雪的纤手,冰凉不已,有捧她一张小脸,又是冰冰凉凉的,道:“雪儿,你在外边站了许久了,手冷了,脸也冷了。”
子桑容月说着,将自己的披风接下,给落雪披上。许是带着子桑容月的体温,披风很暖。落雪看面前这一个白发蓝眸的神秀精灵,牵唇一笑,道:“容月,我不冷的。”
“偏你来跟容月说不冷,这外边这样冷,你站了许久,怎么会不冷。”子桑容月温笑言道。
“好,你说我冷,我便是冷。”落雪无奈笑了,道。子桑容月摸了摸落雪脑袋,瞧一眼少人的江口,笑道:“天要晚了,在这一个镇子歇一晚罢。”
落雪往镇子瞧一眼,见花灯许许,光亮花影,尤是好看。道:“容月,这镇子有花灯瞧呢。”
“是好看,待安顿好,容月带你去瞧瞧罢。”子桑容月道。
船靠了岸,子桑容月牵着落雪下了船。来得镇子里,天已暗下,一街花灯,光影流华,煞是好看。
落雪在街边小贩那里得了一个灯笼,看灯笼上画的凤凰,咧嘴笑了。空中乍响,烟花升起来,炸开零落光华,如流萤如绯花,入眼惊艳。
欢声笑语不绝,人影纷乱。子桑容月牵着落雪的手,一刻不敢放,只怕人马簇簇里,一不小心把落雪丢了。
来得一个桥上,蓦地听得一声当家的,落雪瞧过去,是河上一只船上一个老伯,落雪识得,是南山里的季老伯。
“老伯,好生着,怎么来这里来了?”落雪下了桥,来到岸上,笑问道。船靠了岸,季老伯同船里几个小生下了船,季老伯瞧一眼落雪身边的子桑容月,子桑容月同他牵唇一笑,清润和雅。
前几日,是子桑容月修书一封南山老人,让南山老人无论如何都要把落雪带回南山。魔巫一族的万年劫比之神人一族的万年劫晚一些,可这一个劫,子桑容月千算万算也寻不到法子化解。子桑容月怕落雪会亡在朝晖殿,虽求雨夫人要下复生红莲,子桑容月还是不敢让落雪冒半分险。
“当家的,你师父他老人家着了病,怕是不能行了。”季老伯说道。落雪一听,猛然一惊,道:“师父的身子一向是好的,怎么就着了病?还怕是不能行了?”
“当家的,你已经三年没回山里了。这么些年,你师父年岁渐渐大了,身子到底是不太好了。你还是同我们回去瞧瞧罢。”季老伯道。
落雪又惊又慌。季老伯的话,落雪还是信的。
正这时,一个青衣的小生急急策马而来,瞧过去,马上是攸宁。攸宁堪堪将马停下,下了马,喊了一声少主,再欲说,却看子桑容月使了一个眼色,顿时闭上了口。
“攸宁,这样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子桑容月笑问道。攸宁道:“倒不是一件要紧的事,境里的长老喊少主回呢。”
“知晓了。”子桑容月说了一句,又同落雪道:“雪儿,你同这一位老伯回南山去罢。长老们喊容月,容月也该回境里去。”
落雪此时正惊慌,来不及细想,便应下了。子桑容月捧起落雪一张小脸,温笑言道:“南叔叔会没事的。”
“好。你此一去,小心些。”落雪看子桑容月一张玉面,道。
“容月会的。”子桑容月一笑,再深深看落雪一眼,同攸宁走了。落雪看子桑容月修长的身影愈远,不知是为何,心中不安愈盛。
季老伯道:“当家的,今夜先在这歇下罢,明日再往南山去。”落雪看着子桑容月身影愈远,直至再看不见,呆呆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