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楚漪纤身死,金夏赶出山门之后,穆天择便开始闭关。
平常深居简出,几乎不会离开凌云峰。
只要是他出关的时候,都会做两碗炒饭,自己吃一碗,另一碗倒掉,几番下来,竟也是有模有样。
不知为何,原本自己百般嫌弃的女孩就这么一直在脑中闪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清晰,或许时间过得还不够久吧……
就在这次他出关的时候,有个球形弟子滚了过来,啊不,是走,只不过他太胖了,远远看着,好像没有脚一样。
“天择兄!有大事!”王世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就这么一段路,那是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那汗水流的,几乎肉眼可见地瘦了。
“何事。”穆天择刚刚烧完饭,将两碗炒饭放在桌上。
“楚师妹回来啦!”
“你说什么!”穆天择倏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因为看不见,一碗饭就这么落到了地上,砸了个稀碎。
王世昌呼哧呼哧喘了好久,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穆天择听。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
“哎呦天择兄你别这么激动,诶,先放开衣襟儿,我都快被你勒得闷死了。现在大抵是在熏风舍与十长老喝酒吧。我跟你说,楚师妹不知遇上了什么机缘,可能都突破到沉灵境了,你知道吗,她嗖嗖两下就斩了那个承云峰闹事的魔人!我的天!”
王世昌还在原地叽里咕噜地说着,而穆天择早就不见了人影。
……
熏风舍依旧是曾经的模样,楚漪纤这次回来,有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慨,毕竟因为净世铃的缘故,外界之人以为寥寥数月,对她来说,已经过了十几年。
已是酒过三巡,师徒两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
“上界之行,你应该吃了不少苦。”金夏忽然叹了口气。
楚漪纤如今这身本领,少说也是破境之境,而她离开的时候只是一个元婴修士,期间必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波折,才能有如此机缘。
“嗐,最苦的还是不是当初自讨苦吃的那一颗忘尘。”楚漪纤苦笑了两声,不知是被酒辣的还是风沙迷了眼,视线有些模糊。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当初就说你会后悔。不过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楚漪纤摇了摇头,“我亲手刺伤了他,害他至今沉睡不醒。所有人都说,他永远不会醒来了……我该怎么办。”
“什么?”金夏闻言一愣。
听着少女借着酒劲一面哭诉上界的经历,一面念着当年君陌珩暗中对自己好,饶是金夏都一改平日嬉皮笑脸,只是一杯接着一杯豪饮。
“恒天君灵魄不全,经脉有损,五感尽失,自然醒不来。除非……”
“除非什么?”楚漪纤连忙问道。
“除非召回散失的那缕灵魂才能聚拢灵识,恢复意识。可当初他为了借穆天择的身体救你,已经无法召回这抹灵魂之力。”
“那有办法用外力将之引渡回去吗?”楚漪纤怎么肯就此放弃,抓住金夏的胳膊巴巴儿说道。
“没有,时间过得太久了,他这抹灵魂之力恐怕已经跟穆天择的混在一起,要想取出恒天君的,那只有舍弃主魂……”
金夏尚未说完,楚漪纤便截断了她的话茬。
“好了师父别说了,这件事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上界的人。而我今日也没有听到。至于君陌珩,我会想办法治的,他都睡了那么久了,也不急于一时。”
“好,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喝酒!”
熏风舍内酒香袅袅,而两个喝得醉熏熏的女人,浑然没有察觉,此时有个人一直站在屋外,将她们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他似是踟蹰着想要进去,可最终还是在两人醉倒后,才进入熏风舍。
手指描摹着少女的脸庞,一点一点,好像是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随后他弯身亲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悄然离去。
……
楚漪纤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金夏还在四叉八脚躺在地上,跟死猪一样。
她踢了金夏好几脚都没醒,就自己出去了,先去看望了自己曾经的大股东王世昌,又见了祝晴等好朋友,大伙儿寒暄玩闹了好一阵,太阳偏西了才尽兴散去。
“诶,说起来,咱们天择兄怎么没来啊?”
“嗐,他这个练功狂魔肯定又在闭关了。听说楚师妹不日就要走了,要不咱们去看看他。否则,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着了。”王世昌兴致勃勃的建议道,随后小声嘟嚷,“我还以为他昨天就去找你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摆架子要师妹亲自去看他。”
一行人来到了凌云峰,楚漪纤环视了四周,依旧是那样熟悉的格桑花海,君陌珩一定也觉得很美吧,所以画了很多此地的风景,当然每一幅里都有一个她。
只可惜穆天择双目失明,看不到这里的美景,只能闻到花香,听她咋咋呼呼地描述有多美。
想起那个嘴硬心软的傲娇小侯爷,楚漪纤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信步走进那件熟悉的小屋。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惬意而安宁。
“穆天择,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懒觉!”
看见竹榻上安静躺着的青年,楚漪纤快步奔了过去笑骂道。
可当对方半天没有回应的时候,她没来由的心口一跳,猛地抓住穆天择的手腕,探了一下脉搏……
“穆天择!快让五长老过来!他脉搏……没了……”
“什么!”原本嘻嘻哈哈的同门师兄弟脸色剧变,手忙脚乱跑出去喊人了。
“漪纤,这好像是穆天择给你的信……”祝晴在那碗凉了的菜饭底下找到了一份信,递了过去。
楚漪纤一把抢过,三两下翻开,目光在信纸上来回了好一阵。
她瞪大了双眼,脸上一片茫然,继而扭头看向那个好像只是睡着了似的青年。
泪水从眼眶无声落下。
半晌,她才歇斯底里地哭出声来:
“穆天择,你为什么这么傻……小时候为我毒瞎了双眼还不够吗!穆天择!你给我起来!我不用你这样可怜我!穆天择……”
昨夜他果真去了熏风舍,听到了她与金夏的对话。楚漪纤跪坐在地,茫然地看着屋外的格桑花海。想着,是不是没有她,君陌珩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穆天择更不会死,他从始至终,都是个无辜的局外人啊。
“走了,徒儿。”
“师父,穆天择既然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活着,追到我,和我一起生活?他以为自己这么做很伟大吗……”
“傻徒儿,穆天择穷尽一生都不会有恒天君的实力与权势,他知道你们已经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成全你们,比三个人都痛苦要好。”
“可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
“你若是不快乐,他不就白死了吗?”
……
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的,从来都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结局。
数日后,当君陌珩醒来,他如愿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可是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很快乐。
男人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柔声道:
“只要人的灵魂在,受损再严重也终有一日能修复,本座陪你等。”
恒天君苏醒后,当即派人前往下界镇守魔界封印,当黑暗将至的那一天,他打算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楚漪纤过上了养花遛鸟,研制丹药的清闲日子,在魔界封印失效之前——
能混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