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南荒城。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白川一身白衣悠然自得的躺在一张椅上,在他身旁一个穿着破烂轻甲的大汉正唾沫横飞的说个不停。
“那头剑狮和鬼木可都是圣域级,还好我马大爷也并非浪得虚名,我左手一记擒龙手,右手长枪如龙……”
马烈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然而白川双眼朦胧,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喂,你有没有再听啊?马大爷我出生入死,城主你给点反应啊?”
马烈顿时不满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啊?说完了啊,好的好的,最后怎样了?”白川睁开了眼睛,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
马烈一阵无语,随后脸上带着悲天悯人之色,缓缓的道:“经过一番苦战,鬼木伏诛,而那头剑狮却趁着场面混乱逃跑了,我们斥候队有三位同僚为城捐躯,那个卧底进狼牙部落的孩子也落得了肢体残疾……”
“城主,我们这次任务损失惨重啊!我个人倒没什么大不了,但死去的弟兄不答应啊,你看能不能给点金子银币啥的安抚一下,实在不行随便弄点酒啊女人啊也是可以接受的……”
“行了行了,别哭了……”
他话未说完,便被白川毫不耐烦的打断,笑骂道:“你在跟我说故事呢?到底怎么回事?再不说实话这个月的饷银明年再发了。”
马烈顿时悻悻然起来,随后将一行人在狼牙部落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白川飞快把他所说的事件里,那些有关马烈个人光辉形象的描述自动过滤掉,而后他大致上算是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鬼木……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在传播这尊邪神,还想死灰复燃吗?”
白川手指轻轻在椅子上敲动着,面沉如水,随后冷笑道:“看来是时候再次扫荡一下那些肮脏的玩意了!”
谈到正事,马烈不敢再嬉皮笑脸,站在一旁低头不敢作声。
“你刚才说,那个孩子残废了?”
白川沉吟了许久再次问道,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马烈想了一下,犹豫着说道:“倒是没缺胳膊少腿,但我觉得这个孩子很怪异,而且那头剑狮只是捡了个便宜,鬼木真正的死因不明……”
“好了,不必再说了,你回去吧。”白川再次打断他。
“额……那我们这次任务的奖励?”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白川无奈道:“下次补上吧。”
“少来这套,下次是哪次?我们这么多弟兄出生入死,你好歹吱个声,哪怕放个屁也行吧?”
“我放了,你没听到……”
“……”
马烈瞪圆了双目,只觉得白川赖皮的功夫实在是天下第一,不由气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圣域级高手的尊严了?”
“圣域?那是什么垃圾玩意儿?喂,你别吐口水啊,谈的好好的干嘛动手呢?哎哟……我不行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马烈无奈的悲愤的离开了城主府,身后传来白川得意至极的笑声。
…………
凌晨躺在营帐里,从狼牙部落回来后,他身体一直如此不能动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装满了水的木桶般沉甸甸的。
马烈从城主府回来后伴随一众人的欢呼中,他们和往常一样寻欢作乐去了,凌晨无比悲催的一个人留在了此地。
“放心吧,我们吃肉,也会给你带些汤回来的。”
想到那群家伙临走时留下的话语,凌晨欲哭无泪,在漫长的寂静里,只能依靠修炼来打发时间。
这大概是唯一幸运的事,身体虽不能动弹,但他还是能进行修炼,他脑海里观想着天行者的残图,符文涌现,一轮蓝色的弯月显化出来,将营帐点亮。
不得不说在修炼一途上,凌晨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毅力,在身体变成这样后,他从一开始的失落后又马上投入到修炼中。
“闪,影,还有剑狮神通!”
这是凌晨近段时日的收获,他得到了不少启发,愈发觉得天行者无比神秘,他如痴如醉的观想着脑海里的天行者残图。
手指轻颤,一枚弯月状的符文发亮而后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弯月旋转在空中画出一道圆,月影排列成圈,又跳出了数枚符文闪烁着。
“不该如此,弯月符文后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显化才对。”
凌晨仔细思索着,脑海里有奇异的诵经声响起,像是有神灵在为他祈福。
“应该是这样,繁奥的纹络相连,不断演化,组成符文,可以随意变换……”
凌晨喃喃自语,他在不知不觉中触摸到了神通的衍生,身体虽不能动弹,但他却感到身体里充满了海量的气,无处发泄。
恍惚间,凌晨感到身体里有一道门被打开,而后看见了越来越多的“门户。”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无数经脉相连,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光点如漫天繁星在发亮,脏腑里像是有人在诵经,传出一阵阵浩大的雷音,一道“门”被打开,他经常用来催动符文的手指亮起了一个光点,异常明亮。
“我明白了……”
凌晨心神恍惚,感觉自己推开了一扇大门,在无尽黑暗里摸清了方向。
他不断摸索着,眼睛一眨不眨,身体里一阵晶莹的光辉流转,一个个神秘的符文接连显化。
一枚如蓝色弯月,一枚如金色雄狮栩栩如生,一枚如长剑发出金属颤音锋利如芒,还有的似猿猴在人立而行……
一共竟有七枚符文显化,形态不一,传出的能量却浓郁无比。
凌晨小心翼翼的操控着七枚符文,内心无比欣喜,恨不得立刻挖掘出它们所有的秘密。
许久后他神色一动,七枚符文随他心意而动,无比灵活,慢慢在空中相融,霎时间,狂暴的能量汹涌而出,他体内无数的精气开始不受控制源源不断的为几枚符文输送,光华大作。
轰!
咔嚓!
砰!
凌晨瞪大了双眼,无比紧张的看着开始失控的几枚符文,明明彼此排斥但还是强行融合在了一起,发生各种奇异的声响。
夜色下,营帐里一时间各种奇异的光芒闪动,澎湃的能量汹涌而出,开始疯狂的肆虐起来。
嘶!
一轮弯月旋斩而出,将帐顶给撕成无数布条,凌晨张大了嘴巴……
吼!
一片璀璨的金色光雨像是无数细小的刀刃将营帐各个角落射成千疮百孔,凌晨瞪圆了双目……
铿!
一道璀璨的剑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发出一阵金属颤音,如飞火流星般擦着他的脸皮划过,凌晨惊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能量汹涌间,几枚符文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个迷你形态的人形,他踩着无数繁复的纹络在空中迈步,凌晨出自本能的感到不妙……
然后……
凌晨悲剧了。
一动也不能动的他,浑身上下密布着各种奇异纹络,光芒一闪,连四周的空气都以肉眼可见的形状扭曲了起来,他直接从营帐里消失。
与此同时,马烈的营帐里,虚空里闪过一圈如水纹一样的波动,凌晨狼狈不堪的身形落了下来,头顶上方,一个小人还在空中迈步……
不要啊!
凌晨心里一阵欲哭无泪的喊到,汹涌的能量还在四溢,马烈的营帐轰然倒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又出现在另一个陌生的营帐里……
伴随着一阵阵轰鸣声,凌晨的身形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营地各个角落里,所过之处,称得上寸草不生。
当营地里大大小小的十几个营帐陆陆续续倒塌后,一处空旷的角落里,虚空里再次流动着水纹波动,凌晨的身形四仰八叉,从天而降。
砰!
凌晨无比结实的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尘土飞扬,痛的他一阵龇牙咧嘴。
玩我呢?
凌晨嘴角一阵抽搐,只觉得这也太他妈离谱了,尽管空中那个小人终于消失,但最可气的是他依然无法动弹。
此刻他已经不敢想象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大概营地里已经没有两个完好无缺的营帐了。
“厉害啊,身残志坚,拆家狂魔!”
一阵抚掌大笑声传来,凌晨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片刻后,白川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动不动仰躺在地的凌晨,叹息道:“记得我没来过,修营帐的钱从你往后的饷银里扣!”
“……”
凌晨郁闷的想要一头撞死,龇牙咧嘴道:“你给我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借钱的话就不必说了,没钱!”
“……”
凌晨觉得自己要是能动的话,一定会一脚踹飞他!
重重喘了几口气后,凌晨才忍下去破口大骂的冲动,有气无力道:“你传我天行者,又不教我修行,现在我成了废人一样了,你总得管吧?”
白川又走了回来,沉吟了片刻后幽幽叹道:“我是传了你天行者,但我没教你怎么去吞噬鬼木那种肮脏生物的精气啊?”
营地里,一阵凉风袭来,让凌晨一颗心也冷了下去,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
“猜的。”
白川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但凌晨却感到一阵心里发麻,白川大概是知道他身体里的秘密的,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他脸色黯然道:“我说我没有被污染,你相信吗?”
说完后,他死死盯着白川的脸色,后者也同样看向了他,凌晨只觉得他的眼神在黑夜里亮的吓人,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秘密,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久久无言后,白川一身雪白长袍随风抖动猎猎作响,从他头顶处一个小人走出,踩着无数纹络在虚空中迈步。
“说过只教你一次的,谁知道你那么笨,呐,看好了。”
白川漫不经心的说道,伴随着空气如水纹一样的波动,他的身形不断闪烁,像是虚空里打开了无数门户,他自由的穿梭于其间,说不出的飘逸灵动。
凌晨一瞬不瞬的看着这神乎其技的一幕,他的头无法转动,白川却控制的非常好,身形不断闪烁在他视线能看到的任意一处地方,甚至直接在空中踏风而行。
“我说过,天行者修炼有成后,足以穿梭于世间任何地方!”
白川停下身形,头上那个小人消失不见,他向着怔怔出神的凌晨如此说道。
“你身体的问题是吞噬了太多精气所致,但也让你以四阶的水平触摸到神通的门槛,将来有一天,也许你会比平常人更早修出属于自己的神通战技,这是好事。”
凌晨回过神来,望着白川苦笑道:“可我现在连动都动不了。”
白川蹲下了身躯,一双结实的大手在他身上飞快的拍打了数下,思索了一会轻松说道:“问题不大,无非是吞噬太多精气身体失衡而已。”
问题不大?
你倒是说个解决的办法啊?
凌晨感觉自己都快哭了,而白川慢悠悠的话语继续传来。
“你照着刚才的方法,每天多试几次,用不了多久就会消耗掉一身精气了,嗯,大概这个营地被拆平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
照这个方法,恐怕我还没恢复,自己就先被马烈他们宰了吧?
想到这一点,凌晨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看白川的眼神也怪异起来,心想着这家伙和马烈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川却丝毫不理会他的神色,走向一旁,背对着凌晨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无比。
“我不知道你身体里有什么秘密,万丈高楼平地起,吞噬他人精气来修炼只会让自己误入歧途,尤其是鬼木这种邪神留下的诡异生物,我不想有一天你真的被污染,还要我亲自动手来斩你,你明白吗?”
凌晨心里一沉,而后不由自主的点头,只是他对自己身体里的秘密同样恐惧,实在无法想象将来会是怎样。
或许他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
荒原里充满了污染与未知的变异,有的是因为水源和食物,有的则是来自于鬼木这种被传播的邪神,也许是曾经的挚友,也许是血脉至亲,忽然变成了诡异狰狞的模样,不管如何,也要忍痛赶尽杀绝!
一时间,凌晨看着白川宽厚的背影,感到无比的萧瑟,他那一头长长的黑发竟也掺杂了几缕银丝,原来强大如他也有无可奈何的事么?
不过很快凌晨就觉得自己是多想了,白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打破了他的遐想。
“记得我没来过,也别让马烈那王八羔子来找我要钱。”
“……”
话音刚落,白川已施施然离开,营地里又只剩下他一人躺在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凌晨只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