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张家村有个秀才,叫张学听,每日礼佛膜拜,非常地虔诚。他在村子里开了个启蒙学堂,以教书换些银两或者食物,尚可为生。他对自己的老母则也是非常的孝顺。他宁可自己冷着饿着,也要将他的老母服侍的舒舒服服。为了替老母看病,他将自己娶媳妇的钱都花在了药石上。也因此,他无钱进京赶考,错过过几次秋闱,至今仍旧尚无功名。”
隋灵不耐烦地打断说:“和我说这种烂俗的孝子书呆子干嘛?你知道我最反感这种愚人。”
大士叹了口气说:“你还是不明人间冷暖呐。你看,他每日这么虔诚地向我祷告、用香火供养我,我最终一定会被感动的。一旦我被感动了,就是一定要决定帮他一把的。”
隋灵嗤笑着说:“我看,你是被他的每日啰嗦嫌烦了吧?不要说什么从前,我估计他虔诚地大概也就人间的两、三年间的事情吧。”
大士用手捂着鼻子以下的脸偷笑着,她看着隋灵说:“若是这么短,我理他。已经十年了!咳,无论长短,反正他的业绩够了。按照天律,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因此这次我决定了,一定要帮他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我就选了你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使命。”
隋灵听了这话嘴里的茶“噗”的一下射出好远,她用变了调的声音说:“凭什么是我?我欠你的吗?还是欠他的?”
大士坏坏地说:“我和佛祖讨论过了,该是你独自下凡去传扬佛法道义的时候了。”
大士叹气说:“他其实没抱怨的。其实,我更不想下去帮他的,但是,他供奉我的功夫的确做足了。如若不去应对一下,我也没脸见人呐。到时候,我就说,你不肯下去帮人。”
隋灵愤恨地说:“这么懒!”
小小的佛堂里,香烟缭绕,张学听虔诚地在佛案前的铺垫上跪下,他郑重地嗑了三个头,默默地祷告了一番,便要起身站起。这时,隋灵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张学听的身前。
隋灵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对张学听说:“你每日焚香祷告,感动了大士。因此,大士派我来协助你完成三个愿望。说吧,你想要什么?我赶时间。”
张学听的脸上露出了被惊吓到的表情,好一会儿,等隋灵开始不耐烦了,他才闭上了因吃惊而张大的嘴,然后他有些结巴地说:“小兄弟,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那。小心被大士听到了,会降罪于你的。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会吓到人的。”
隋灵的眼睛往上翻了一下,然后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张学听一脸诚惶诚恐地说:“唉,这可不能乱说的。那大士是什么身份,我是何等的卑微,她老人家怎么会随意派人来帮我呢?”
隋灵说:“因为你供奉地太勤快!快说,你有什么愿望,最好一起说。”
张学听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跪拜而略微打折的下衣襟,然后抬头微笑着说:“小兄弟,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我这会儿家里还有老母等着回去,我就不奉陪了,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隋灵有些错愕地看着张学听的反应,他不禁问道:“你们人类不都是非常想见到佛祖显灵的吗?怎么我来了,你却不肯相信呢?”
张学听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说:“我供奉大士,只求一家平安,不求其他。”
隋灵恍然大悟地说:“哦,好吧,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家是哪个?我请你吃一顿吧。”
张学听抬头说:“无功不受禄,我们素未平生,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隋灵于是摇头晃脑地说:“今日听兄台一番话,胜似苦读十年书。隋灵甚感受益匪浅,一定要向兄台再讨教一番才行。否则,隋灵定会终身遗憾。”说罢,隋灵背过脸去用衣袖捂住脸咳嗽了一声,掩饰住了脸上厌恶的表情。
张学听这才脸露得意的神色,他说:“如此这般,我们不如去舍下喝杯粗茶,促膝交谈即可。”
隋灵摇摇头说:“你看,这时辰已经不早了,小弟一路赶来腹中饥饿的很,我们还是去用膳吧。小弟家里一向是食不厌精,所以吃不惯这乡村的粗茶淡饭。这里最好的酒楼在哪里?”
听到这个询问,张学听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他说:“听闻,两里外的边溪镇上有家叫‘忘归’的酒楼,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会去那里。但是平民百姓却是很少踏足那里,那里跑堂的伙计们都势力的很。”
隋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安慰地说道:“这个,兄台无需担心。我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兄台权且带路就是。”
‘忘归’是一座占地不小的木楼,在西市的大街上临街而立,优雅的重檐飞角赫然显示着浓郁的古风。迎街的大门装帧也是同样风格的雕花,一块不大的黑色横匾上用金色书写着‘忘归’二字。
张学听悄声地对隋灵用敬畏的语气说:“这是本任知府的笔迹。”
隋灵多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一般。”
这个评价恰好被门口站着的两位等着迎客的伙计听到了,他们俩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其中一位灰衣的伙计一脸不屑地看着隋灵和张学听说:“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忘归吧,先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这里只接待有体面的、有身份的客人们,而且一桌最低消费五十两。我看您二位,还是另去别家便宜些的地方吧。”
隋灵原本清风浅云的表情忽然变得倨傲起来,他冷漠地看着那个跑堂的。隋灵一语不发,只是伸出手在半空中将手指一弹。张学听吃惊地发现,隋灵的身上原本那件天青色的薄布长衫立刻变成了浅蓝色的轻绸长衫,外面穿的则是同色的轻罗纱罩衫。他也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那原先普通的粗布短衣居然也变成了墨绿色的对襟外袍,袍袖上还用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有精致的连枝富贵花纹。
那伙计也如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脸上如梦初醒地露出了谄媚的表情说:“哎呀,是泠冷公子呐!您看我这狗眼,居然刚才没看出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这也真是好久没来了,快请进请进。”说罢,立刻侧身做出了请进的姿势。
隋灵只是点了一下头,边走边说:“给我一个清静点的包间。”
伙计立刻点头哈腰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正好还有一个包间空着,这就带您过去。”
隋灵和张学听跟着伙计直接上了宽阔的楼梯向二楼走去,他们缓缓地走在楼梯上,楼梯的扶手两侧挂着水晶玻璃做成的珠帘,因此挡住了他们往楼下大厅投去的好奇眼光。依稀可以看到大厅店堂西侧的画屏前盘坐着几位乐师,扬眉动目地弹弄着舒缓的曲子。散落各处的桌子都坐得很满,而食客们都在轻声地交谈着,发出不甚清晰的嗡鸣声,这里果然是个很雅致的去处。
等隋灵和张学听坐定之后,伙计赶紧点头哈腰地问:“请问,您二位今天想用点什么?”
隋灵说:“今天牌子上有的,都来点。先来一壶顶级的碧螺春。”
那伙计一听,立刻说:“您真是好眼光!立刻就给您上来。您稍等。”
等伙计刚刚跨出了包间,张学听立刻问道:“我们什么都吃?这能吃的掉吗?”
隋灵不在乎地说:“吃不完打包回去带给你老母吃就是,反正我付账,你担心什么?”
张学听只好不再过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闲谈起了一些当地的县志,以打发等菜的时间。而隋灵只是时不时地点头应付一下。
果然不一会儿,伙计们就陆陆续续地将一碟碟精致的冷盘热炒汤羹端了上来,金黄的对虾,红艳的香肚,红白相间的回锅肉,白嫩的白斩鸡,碧绿的甜酱黄瓜条,酥脆的金玉满堂,摆成小小孔雀尾的鸭肉卷蛋黄,素淡的太极双色羹,香浓的火腿冬瓜汤,黄软香甜的糖霜南瓜小饼,精致的红枣小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