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听来回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隋灵都快要眩晕的时候,张学听果断地将金锭又放回了背篓里。他这次也不打招呼,而是直接开门出去了。隋灵立刻跟上,令他不解的是,张学听的目的地居然是县太爷的衙门。
张学听对着看门的县衙官差作了个揖,然后便凑近了小声地说了几句。那官差原先懒散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立刻将张学听请了进去。隋灵原本想跟着进去,忽然看到门口又来了访客,而留在外面的那个官差这次却是格外的热情,热情到有些鬼祟的程度。这吊起了隋灵的好奇心,他于是决定留下看看这些人要做些什么。等隋灵盯完了那个访客,发现张学听居然早已离开。隋灵在街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约莫着已经回家去了。想来张学听不会有什么闪失,隋灵便不紧不慢地也往张学听家走去。
张学听还是一如既往地窝在自己的书房里,隋灵直接现了身问:“你的金子呢?”
张学听对隋灵的忽然出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平静地说:“这一百两金,本是官库里的窃银。这始于一个陈年的积案。据说当年三个歹徒半夜偷偷进了县衙盗取了这些库银,然后分赃时出了内讧。其中两个本是兄弟,事成后他们就毒死了领头的那个,然后才发现,根本就找不到那些金锭的藏身之处。后来事情败露,虽然严刑拷打,他们也始终无法交代出那些金锭的下落。两兄弟坐满了牢狱之后回到家中后,县衙一直盯着,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贫穷。”
隋灵说:“这么说来,你将金子交了官府?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了?”
张学听笑眯眯地说:“还是要多谢上仙,衙门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作为奖励,这是当初那张从未有人揭下的悬赏上的金额。”
隋灵点头说:“你人虽然懒了些,却还算诚实。二百两银子,远远比不上那二百两金子,但是也足够你在这个乡里舒服地过上很多年了。”
张学听说:“这下有了些银子,我打算去参加今年的秋闱。好在我的功课从未落下过。”
隋灵一弹手指,愉快地说:“如你所愿,我帮你考上功名!”说罢,他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
张学听问:“敢问,你是哪里弄来的题目?”
隋灵无辜地说:“我早先看见有人将这个送去给县令的儿子,于是便帮你抄了一份。”
张学听一听,怒道:“这种作弊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隋灵无所谓地说:“随便你。你什么时候启程?我和一起去。你且慢慢读书,我出去给你打点打点,省得被那些贪心的小吏们欺负了。”
张学听一听立刻紧张地说:“您千万不要乱来,坏了人的性命!”
隋灵翻了个白眼说:“你放心,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切。我再去帮你赚点银子回来。”说罢,他头都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大士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生意?”
隋灵说:“卖东西,还不容易。有了买家就行了。”
大士问:“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泠冷泉水可不是可以在人间交易的。”
隋灵淡淡地说:“我无意中从县令的儿子手上得了秋闱的试题,拿出去不要太抢手。”
大士的脸上出现了如被雷劈般的震惊:“你在人间到底学会了多少恶习?”
隋灵还是清风拂云地说:“这是人情世故而已,不恶。”
大士抚额,她不死心地说:“如此,大家都知道试题了,都考的好了。而那张学听偏偏是不肯作弊的,岂不是很亏?”
隋灵说:“还好啦,这件事情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他们在考场上临时换了题目,张秀才本来就什么都准备了,所以不受影响。还不要说,那人懒归懒,还的确有些才华的。这不,这次就真的上榜了。我看他不傻,就将那些卖题的银两丢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打点了。”
大士无语。
秋天是四季最美的,习习秋风将酷暑永久地吹走,带来艳丽而不火热的高阳。秋风扫落的彩叶使得大地变得斑斓多色。天高云淡,一地的色彩和习习舒适的秋风,平静而朴实。秋高气爽的感觉,总是夹杂着万物收获的喜悦,经过春夏的发展和储备,硕果蓄势待发。
略带凉意的秋风吹起满把的红叶,伴着沙沙的脚步声,一切都仿佛如不惜重彩的水彩画般地写意。明月站在沧州城的城墙上看着城内瘟疫过后百废俱兴的繁华,心中一阵舒爽。
这时,有人将手搭上了明月的肩头,明月立刻转身,但他看清了来人之后,赶紧行礼道:“佛祖也不放心了吗?亲自前来沧州查看。”
佛祖道:“天降大疫,毕竟还是苍生受难。天医此行,功德无量呐。”
明月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比不上佛祖和大士普渡众生的功德。”
佛祖点点头,然后说:“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和你说说隋灵的事情。”
明月立刻恭敬地说:“佛祖请讲。”
佛祖说:“当年第一次我带他下界去点化佛陀,有一守门兵士出言不逊,索要贿赂。隋灵见状,一言不发便直接让那人魂飘九泉。事后,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冲撞天帝之人都会被斩去仙根,冲撞人帝之人会被斩首,冲撞地藏王之人会入地狱,冲撞佛祖之人会下界受劫。我为何不能对他加以惩戒?’我说:‘不知者不罪。’隋灵说‘我只是省了佛祖秋后算帐的麻烦’。这直率地还真是让我哑口无言。”
明月赞成地对佛祖说:“隋灵的男身戾气的确颇重,而且也是非常地桀骜不驯。我知道您这些年来,带他行走人间体会人间冷暖事故也想将之化去。与他相处多日,我也发现,她的女身本是柔顺的,然而最近却也开始受之影响。即使大士多加努力点化,她的女身似乎也回不去以前了。那个男身的人格也越来越无法控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知佛祖有何高见?”
佛祖沉声说:“大士一直在努力柔化她的男身上的戾气。近些年,你也与她相处,施加约束,的确让他受益匪浅。这次,他下凡去协助大士帮助善民张学听,却是奇招频出,让大士哭笑不得。如此下去,必然迟早是个祸害。你看,是否干脆分裂她的元神?”
明月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有了玉祁莲的相助,分裂后两个元神都不会有缺损。只是,元神分裂,各自独立。这以后,世上会有两个隋灵,该是如何是好?”
佛祖说:“无妨。近日山上的麒麟即将生子,有一只已经胎死腹中,我可将隋灵的男身放入那胎中,抹去今生记忆,一切从头教养。日后长成,他的法力虽不如隋灵,却也不会有所冲突。”
明月轻击着手掌说:“这样极好,佛祖真是英明。那我这就去京城将他招来。”
佛祖说:“你近日领命在沧州治愈疾患,必是非常地繁忙的。你且传个话就行,让他直接去了大士那里,大士自然会将一切照料妥当的。”
明月点头称是。
隋灵隐身斜靠在大殿的圆柱上看着张学听接受官拜,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讳,扭头回身,见明月正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隋灵心中一喜,立刻满面笑容地走了过去。
隋灵问:“明月,你不是在在沧州种药治病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明月说:“本来是的,但是昨日佛祖下了昆仑来体察疫情,便顺便差我来带个话。让你的差事办完之后就立刻去了大士那里,事情办的如何了?”
隋灵说:“已经做完了。张学听已经考上功名,这会儿正在拜官。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我亦可以随意离开这里了。你呢?”
明月说:“我只是来找你传话而已,这就立刻要回去沧州了,那里的医馆很忙,钱大的儿子一个人照顾不周全的。你在大士那里办完事之后,还是去沧州的钱家宅子里找我吧?”
隋灵说:“行。”
明月于是微笑着说:“我们不要耽搁了,都各自早点出发吧。”
淅淅沥沥渐冷的秋雨,悲凉而凄幽。隋灵独自坐在草香四起的紫玄花床上,这时花期已过,周围枯黄色的败草上点续着些许幽深的青色。地面潮湿而柔软,看来最近下过很大的雨。天空依旧是阴沉的,这雨似乎不会很快离去。周围没有什么行人,隋灵静静地坐在地上,她的脸色和嘴唇都是惨白地几乎透明,如蚕丝般微湿的蓝色长发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隋灵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变成了浅蓝色,她有些失去焦距地看着眼前粼粼的水面。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变得越发地模糊,而那一向都是非常清明的头脑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隋灵刚刚从大士那里下来,她拒绝了大士的挽留在她那里休息一夜,而是坚持要立刻回到沧州明月那里。然而,当隋灵走到沧州城外便无法再举步,于是她就地坐在这橡树林里打算休息片刻。这一次,隋灵的元气消耗地不是一般的严重。隋灵摇了摇晕沉的脑子,她感觉到自己不仅没有变得清醒,反而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眼前的地面也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