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年说出为林雪娴求情的话之后，百里婧宸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百里婧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默默的看着顾年。眼神里没有一丝控诉和质问，可就是这样的眼神，看的顾年浑身难受。
顾年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求情：“陛下，微臣知晓微臣所说之言，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雪娴刺杀陛下，是大错特错。可雪娴从小无父无母，身世可怜，她今日犯下这等大错，是微臣这个做师兄的没有管教好。微臣希望陛下能看在微臣的份上，对雪娴从轻发落。陛下有任何责罚，都可以冲微臣来，微臣绝无二话。”说着，顾年后退一步，再次向着百里婧宸跪下行礼。
只是这一次，百里婧宸再也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开口让顾年起来。顾年就那么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了许久都等不到百里婧宸开口说话，顾年还以为百里婧宸不愿意再说话的时候，百里婧宸还是开了口，打破了偏殿内的沉默：“雪娴？叫的倒是亲热，说起来，孤好像从来没有听临渊这般亲密的叫过一个人的名字啊。”
顾年一愣，随后直起身子望向百里婧宸，回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与雪娴师从一处，从小一起长大。微臣也一直将雪娴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所以，微臣与她情谊也较为深厚。”
“青梅竹马，情谊深厚，难怪，难怪。”百里婧宸连说了两个难怪，神色之中带了几分嘲弄。这神色自然没有逃出一直看着百里婧宸的顾年眼中，瞧着百里婧宸这般，顾年知晓百里婧宸定是误会了，只能再次开口解释：“陛下明鉴，微臣与雪娴之间，只有同门师兄妹的情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是换做旁人，微臣定然不会前来向陛下求情，也没有这个脸面前来求情。只是，雪娴是师父关门弟子，被师父从小当做亲孙女一般看待。若是雪娴此次出事，微臣不知该如何向师父交待。”
“交待？”百里婧宸重复了一遍顾年的话，随后笑了一声，微微弯腰附身靠近顾年：“临渊，你要孤对那刺客从轻发落，是为了给你师父一个交待。那孤呢？孤在文武百官面前遭人袭击受了伤，如今孤还要放了意图对孤不利的歹徒，那文武百官要如何看待孤？谁来给孤一个交待呢？”
“陛下。”顾年抬眼还欲争辩，却募然迎上了百里婧宸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寒意，带着几分威严和质询。这样的目光，顾年从来没有看到过，或者说是他从来没有在百里婧宸眼中看到过。
从前的百里婧宸笑容满面，目光中随处可见的只有对他的崇拜和欣赏。可现在，百里婧宸的目光却让顾年从心底冒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不知为什么，顾年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瞧着顾年呆怔不语的模样，百里婧宸又直起了腰，眨了眨眼，那目光已然消失不见：“临渊，今日孤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了。你今儿忙碌了一天，想来也累了吧，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陛下。”
“临渊，孤累了。”百里婧宸打断了顾年的话，侧过头去不再看顾年。顾年呡着唇，下颚紧紧的绷着。他没有想到，百里婧宸会对这件事如此的排斥。也是自己心急了，没有多问候问候百里婧宸，只一心想把林雪娴救出来。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顾年想到这，不再多逗留，行礼告退。
“今日月宴殿上发生的事情，交由刑部处理。”百里婧宸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顾年回过头去，百里婧宸依旧侧着头，手里把玩着药膏：“责令刑部七日之内，给孤一个交待。有些事情，孤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事情，不可以。顾年，你明白了吗？”
顾年，这是这么多年来，百里婧宸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不管什么时候，百里婧宸总是在他身后，临渊临渊的叫的亲热。可是这一次，顾年两个字从百里婧宸的嘴里一叫出来，顾年就觉得，他和百里婧宸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然崩塌。
见着顾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百里婧宸直接开口送客：“江公公，送顾相出去。”
“是。”一直等候在外头的江公公听到百里婧宸的呼喊，连忙进去，对着顾年行礼：“顾相，请。”
“微臣告退。”顾年冲着百里婧宸抬手作揖，随后跟着江公公离开了偏殿。
顾年走出偏殿的时候，小太监正好端着热茶走了进去。可下一刻，顾年就清楚的听到，从偏殿里传出一阵砸东西的声音。那是百里婧宸在生气！
顾年的步伐顿了顿，在前头引路的江公公察觉到了顾年的停留，回过头问了一句：“顾相可有什么吩咐？”
“没，没有。”顾年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顾相请。”江公公转过身去，继续给顾年带路，仿佛他就没有听到刚才从偏殿里传出来的声音一般。顾年看着江公公的背影，想起江公公在月宴殿上对林雪娴出手的那一幕。
江公公的反应灵敏，出手狠辣，可见江公公武功不俗。可是这么多年来，顾年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点。这到底是江公公掩藏的太好了，还是他太过于粗心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既想起了江公公的身手，顾年又不由想起百里婧宸。今日的百里婧宸，变得太过于陌生了些。顾年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百里婧宸还是那个他所熟悉了解的人吗？
回到丞相府，顾年第一时间便写了密信，交由暗夜，令其速回天机阁。随后，顾年又派暗星暗影前去刑部盯梢，他怕百里婧宸会突然对林雪娴出手。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按今日发生的一切来看，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防。
辗转反侧了一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宫里便传出消息，说是百里婧宸受了惊吓，今日罢朝。顾年只是思虑了片刻，便有了决定，他要去刑部看看林雪娴。百里婧宸既然已经发了话，要刑部七日之内给出交待，这也就意味着，他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他若是想不出法子救出林雪娴，那百里婧宸势必不会放过林雪娴。
来到刑部牢房，顾年一眼就看到林雪娴靠坐在床上，脸色比起昨晚，要好上许多。等着衙差打开牢房，顾年吩咐衙差先下去，只留下他和林雪娴两人。见着顾年来了，林雪娴很是高兴：“师兄，你来了。”
“嗯，你感觉怎么样？我给你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
“师兄说的话，雪娴都铭记于心。”
“要真能如此，就好了。”顾年让林雪娴别起身，自己则坐在了林雪娴的身边：“雪娴，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昨日我进宫向陛下为你求情，可是陛下态度很是坚决，不肯答应。我在想，你的身份很有可能陛下已经知晓了。所以，陛下才会如此坚决。”
说起百里婧宸，林雪娴就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就算我不是林家后人，那昏君也不会放过我的。现在的百里婧宸和她那昏君母亲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在她们眼里，人命如草芥，她们惜命，自然容不下任何能伤害她们的事情和人。”
听着林雪娴这满是嫉恨的话语，顾年又习惯性的皱起眉头，低声训斥了一句：“雪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是陛下，先皇是先皇，怎么可以将两人混为一谈？”
一听顾年又为百里婧宸说话，林雪娴心里更加嫉妒，霍然起身站在顾年面前，恨声开口：“师兄，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朝为官，和百里婧宸打交道，你偏心她也无可厚非。可是师兄，你也要为我想想，我林家上下七十三条人命的血海深仇，我不能说忘就忘了吧？而且，师兄你敢保证吗？保证百里婧宸的手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丝无辜之人的鲜血？”
顾年也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能保证，陛下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林雪娴狠狠的盯着顾年，随后，林雪娴松了口气，退后了几步，垂下眼眸：“师兄，你不用再为我的事情多费力气了，百里婧宸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从来京城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只是，在我临死之前，我有一事想要求师兄为我帮到。”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说过会救你出去，就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并不在意，我只想求师兄彻查当日我林家冤案，为我林家洗刷冤屈。如此，哪怕是死，雪娴也能从容面对。否则，雪娴愧对林家列祖列宗。”
闻言，顾年紧紧的拧着眉看着林雪娴，半晌之后，顾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彻查林家冤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