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心欢喜地归来,只见到布满裂痕的冰窖,好像她一不小心就会碰碎这片她曾以为最牢不可破的堡垒。她的脑中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江向南最后那句,“想想你哪儿错了?”
她哪儿错了呢?她到底哪儿错了?
江新月走出医院觉得四顾茫然,她慢慢地走向后山教堂,坐在忏悔室里面,她开始背主祷文,脑海中全是安柔极力掩盖地眼泪和委屈还有江向南地质问与冰冷。
她不想去想这些,所以她拼命的背诵主祷文,声音颤抖,还总是背错。
她的外婆是这间教会的执事,将大门钥匙交给就保管,谁知这里却成了她离家出走的落脚点。
外婆说:“世上的每个人都需要信仰,因为信仰会在困境中给你力量,在茫然时给你心安。”
江新月一直没回家,安柔着急了打电话给江向南,两人在电话里面又一次吵了起来。
“都是你惯的她无法无天,她愿意去哪就去哪。别以为你们这样就能骗我回家。”
江向南挂断了电话,安柔的心一片冰寒。
她还是担心江新月出事儿,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好像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太为江新月操过心,她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坐在椅子上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她起身敲开了隔壁的门。
“新月在么?”
江庭筠立刻就发现了她哭红的眼睛,刚才的别扭一扫而空,语气着急地追问道:“江叔生气了?他是动手打你了还是打新月了?”
安柔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跟你江叔吵了两句嘴,新月出门找你江叔都三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能去哪儿。”
安柔语气中带着哭音,“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对女儿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跟她关系好……”
江庭筠听她的话也有些悲伤,她确实不了解江新月。
明明她是个最容易就找到的人,他甚至不用多费神去想,只要带好纸巾就一定会在教堂的忏悔室里逮到她。
江新月也实在是个懒人,离家出走都不知道换个目的地。
忏悔室的存在年代久远,可进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不是忏悔的人少了,而是这儿地方多了鬼怪传说,半夜三更忏悔室里有小孩儿的哭声。
这世上只有江新月和江庭筠知道鬼故事的真相,其实是他们两个被锁在忏悔室里饿哭了。
这个教堂建成很多年,因为房屋动迁导致周围的居民越来越少。教堂昔日的繁华逐渐消散,就像是用旧的鞋子被人遗忘在高柜之上。
这里只有两个执事和十八个教众,江新月算是这里的编外熟人。她自己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思,躲起来却还想让别人找到。
比如江庭筠,她藏在这儿就像是为了让他找到自己。
来到对面,只做为她的排忧解难的“神父”。
“我爸妈可能会离婚!”
江新月的开场白就跟后世的标题党一样,总是格外惊人。
江庭筠似乎习惯了她把事情想到最坏的方向,所以顺着她的话题,驳了一句,“哪天离婚啊,决定好你跟谁了么?家里财产怎么分配?抚养费和你大学的学费商量好了么?”
江新月气的想要挠墙,“你还真希望他们两个离婚啊?”
江庭筠递了一包纸巾过去,“这些要是还没商量好,你也别急着哭,他们这个婚还有段日子才能离呢。”
江庭筠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利刃,在她心里割肉放血,
“如果不是我非要学美术,他们就不会有矛盾了,也不会闹离婚,我…我都在干什么啊,我是不是特别的不懂事?”
江新月的手指戳弄着那张邹巴巴的纸巾,对着隔断自言自语。
“我倒是奇怪了,人家都是为了孩子不离婚,还没听过为了孩子离婚的,你不是亲生的啊?”
江新月想要打人,可在这里她只能挠墙。
“你帮我想想办法啊,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我该怎么办?我爸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
江新月是真的自责,茫然又无助,就像是身处漩涡,无力自救。
江庭筠听不下去她的话,直冲过去拉开了江新月面前忏悔室的大门,看着她蹲在那张小椅子上抱着双膝,泪水连连的模样。
“不是你的错!不要怀疑自己……”
江新月瘪着嘴,“可我爸说都怪我!是我非要参加比赛,是我太倔,是我不听话……都是我的错!”
江新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看着江庭筠,委屈地说:“我知道错了,我在忏悔了,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要离婚……”
江庭筠听她说的每句话都觉得胸口压抑地生疼,这世界真的生而不易。
“他们都是成年人,一定会理清自己的感情的,你不要太担心,这毕竟是他们的事情。”
江新月听明白了,做子女只有听爹由命和任娘分割。
“假如,我答应再不学画了呢?”
江庭筠不吭声,他没办法说一定。
“父母的事情,你让他们自己处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学画不学画,你想要走的远,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江新月被他说动跟他回家,只是她在自己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既然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也就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她能这样想想,可是想一想还觉得胸口压抑地生疼……
回到家,江向南也回来了,他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冷血。
他回来了,安柔与他对坐着,尽量平静地与他沟通。
“新月得奖了,你不要再说她没有出息,以后她想考美术大学,我们要支持。”
安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她说的话与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她从没对江向南提过要求,可如今她的语气是强调,甚至是命令。这让一直习惯了被顺从的江向南有些不敢相信。
“安柔你吃错药了么?咱家现在谁说的算,你还敢管起我来?你在命令谁,你在教训谁啊?我看你跟江新月一样都得了失心疯。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考,非得学什么艺术,那都是傻子才去学的。”
安柔红着眼眶瞪向江向南。
“新月已经证明了她在画画方面很优秀,如果她以后想考美术大学,我会尽全力支持。”
江向南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只能气愤地拍桌,茶杯倒了,茶水蔓延了半张桌子。
“艺术生哪里优秀?你也不听听别人都怎么说,人家说她脑子有问题!”
安柔不愿听他说这些话,“她喜欢就让她去学,别人的话比新月的意愿更重要么?”
江向南没想到安柔竟然能噎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梗在原地。
他气急了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你要敢让她学美术,咱们就离婚!”
江向南不敢想江新月学了美术以后科室其他人会如何说他,现在已经风言风语,那以后他在科室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安柔听到“离婚”这两个字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一贯大男子主义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安柔也喜欢做小女人,可是她心疼女儿,害怕他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江向南,我跟你过了十几年,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听你的,无论对错我不和你争。但这次不一样,新月也是我的女儿,我得对她负责,不能让你毁了她的一辈子,你可以跟我离婚,但女儿必须归我。”
安柔红着眼睛,可她的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以前她一直顺从,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曾以为新月也会习惯,直到有一天,她在新月的眼中看到了悲哀无助。
江新月的眼神刺伤了她的心,新月明明站在家里,站在她亲人的身边,可她的神色总是那么孤立无援,她的恳求总是被制止,她的失落失望让安柔无比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