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类人,他们行走在黑暗和世界的阴影里,捕风捉影寻幽探密,截取天地秘药,化为己用。
这一类人,是为捕秘人!
贺镜山就是贺氏一脉,口口相传,传男不传女,传孙不传子的捕秘人!
三岁离开父母,跟在爷爷身旁学艺,勤学苦练,日夜不辍,丝毫不敢懈怠。
十五岁起,就跟着爷爷开始云游四方,开阔眼界,尝尽冷暖,历经种种挑战。
前后共计十八年的艰苦磨难,终于达到爷爷的期望!
也终于被赶走了!
说起来简直是天理难容!
有哪个爷爷忍心抛弃自己十多年相依为命的亲孙子?
不提也罢!
事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也就是仗着这些年的历练,他很快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很快找到了生活方向。
此刻,他正在伏在树梢上,津津有味的欣赏舞蹈。
三天前,他跟爷爷风尘仆仆归来,路过中都城的繁华大街,看到很多人在围观,在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下,挤进了人群。
人群中跪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手臂和腰间的衣衫破损,露出片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要窥探一番。
尽管低着头,但透过散落的青丝依然能看到,女子容颜秀丽素净异常,一双美目含羞带怯,端的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可人儿!
在她的身旁,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请君留步!
牌子旁边,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有零零散散的铜钱。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吵吵闹闹,好半天,贺镜山也没从周围的交谈中搞明白怎么一回事。
静坐卖艺,求取钱财?
对于众人的询问,红衣女子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又过了一会,红衣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她站起身来,取出一方素色云罗錦帕,錦帕一翻,变出一根麻绳拿在手中,又在抖手之间,让麻绳如竹竿笔直的立在地上,引得周围观众拍手称奇叫好。
更神奇的来了,只见女子朝着围观众人盈盈一礼,也不答谢,开始顺着麻绳攀爬而上,落手处麻绳自动加长,转眼间女子就攀爬到高处,众人抬头瞩目,没过多久,女子就攀入云中消失不见,此时麻绳已经极长,举目难见其端。
围观的众人见她上去后好久都不下来,有个人好奇之下想一看究竟,谁知一碰之下,麻绳竟然瘫软下来,复变三尺之长。
红衣女子已不知去向!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啧啧称奇。
“太神奇了吧!”
“这是什么戏法?人呢?”
“有谁知道人去哪儿了?”
“有谁知道怎么回事?出来说一下。”
“这妞长得真俊。”
.......
说是卖艺求财吧,一点都不像,哪有卖艺把自个给变没的,徒留一地钱财,无人领取。
围观众人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女子出现,顿时三三两两散去,以为谈资。
贺镜山反倒来了兴趣,不为求财,必然别有所求,他最喜欢这种不合常理的不正常事件,或者说,这是捕秘人的职业习惯。
他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说是三百年前,有一红衣奇女,乃红手绢门的祖师,门中尤善通天幻术,据说红手绢门的弟子皆身穿红衣,携带一方红手绢,凡女子年满芳龄十六,方可施展幻术。
眼前红衣女子的幻术跟其门内一门秘术极其相似,又有诸多差异。
红衣女子并非凡人,他早看出来了,而且红衣女子的修为比他要低一些,问题是,他竟没看透红衣女子的幻术。
确切的说,他看破了幻术,但是没找到红衣女子的去向,这不合理。
从三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学习种种技艺,这些年又云游四方,日益精进,本身吃的这碗饭,可比幻术高明得多,太丢人了。
有意思!
双手拢在袖中,施展捕风秘术,然而除了一丝香风,他没有任何收获。
下意识的,他把目光移向他的爷爷,眼神中有些许失败的悻悻和求助的希冀。
看到无动于衷的爷爷,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一下。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那个和蔼可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尤其是这几年,爷爷的话语越来越少,偶尔指点也是三言两句,让他多听多看多思多说,对于他的看法和回答,也不置可否,而是让他自行思索。
这两年,他的爷爷几乎变成了一个木头人的角色,一天到晚也听不到几句话。
他知道爷爷是为了他好,让他独立思考成长,可能还有一些别的考量在内。
但放着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答案在眼前,要脑子有何用?
本来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只能绞尽脑汁自己思考。
不过当时,因为跟着爷爷云游多年,归家心切,此事也暂时放在心底。
回家一切安好,爷爷也特地让他舒舒服服的歇了两天。
就在昨天,贺天德把他叫到了祠堂,面色严肃,对着他说道:“跪下!”
不做他想,他应声跪倒在香案之前的蒲团上。
看着神色坚毅的大孙子,贺天德内心满怀欣慰,多年苦心栽培,他确信自己的孙子已经足够优秀,他已经尽力了,现在面临的就是最为关键的考验。
究竟是化龙还是化虫,全凭这一刻。
他也没有对贺镜山过多交代,生怕把压力传给孙子,最后功亏一篑。
已经一拖再拖,再过三天,就是贺镜山的二十岁生日,没时间了,究竟能够做到哪种地步,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迟疑,朝着虚空三拜之后,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开始施法。
随着时间推移,跪着的贺镜山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贺天德到底有多强大,他不是很清楚,至少他从没见过爷爷需要这么长的施法时间,现在,连爷爷额头细密的汗珠都已清晰可见,他的心中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好在他很有分寸,禁声不言,连呼吸心跳都控制住,生怕打扰到贺天德。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贺天德一道低沉的喝声:“出!”
随后,他的双手朝虚空一探,从中取出三支龙形的土黄色长香。
龙形栩栩如生,像是有三只真龙盘在香上,龙口向天,似在对天咆哮,龙须龙尾龙爪龙鳞清晰可见,一看就知神异。
这三支长香也不知究竟何物,需要爷爷如此大动干戈,看到爷爷表面并无大碍,贺镜山放下心来。
贺天德也是长舒一口气,挥手抹去额头的汗珠,把三只长香插入香案上的三足紫云香炉内,转过头来,对着他说道:“记得爷爷之前教你的祭祀密文和秘法吧。”
“孙儿记得。”贺镜山回道。
“开始吧。”贺天德面色凝重,能不能成功,只此一次机会。
虽然贺天德没有对他明言,但是贺镜山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愈发谨慎,闭上双眼,心中再三确认祭祀密文和秘法已熟记于心,并无任何疏漏,这才睁开眼睛。
三拜九叩,每一拜一叩首均默念对应密文和暗运秘法。
一拜三叩首之后,贺镜山只觉得身体内血液流动加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生成,化作一点灵光,从体内飞出,落在最左边的龙形长香的口内,灵光落定,龙形长香无火自燃,氤氲紫气升腾而上,悬在空中凝而不散。
站在一旁的贺天德,心中一松,神色也缓和不少,看这速度,点燃两支香是没有问题。
二拜六叩首之后,最右边的长香同样自燃,空中再添一团氤氲紫气。
两团紫气翻涌不休,似乎想要靠在一起,但又少了什么。
只差最后一步了,贺镜山心中毫无杂念,一板一眼,完成最后的步骤。
贺天德心中一紧,眼神微眯,死死盯着中间的长香。
三拜九叩首,礼毕。
中间的长香并没有如同前两支立刻燃烧。
贺天德的心已经悬在嗓子眼,难道要失败了?终究还是不行吗?
......
而此时的贺镜山,已经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双目无神,没有焦点,仿佛过去一刹那又好像经历漫长的岁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终于,一点灵光生成,比前两个大了许多,移动也更加缓慢。
就在贺天德的心跌落谷底的时候,中间的长香终于开始燃烧,先是一丝,然后一缕,最后变成一股粗壮的紫气升腾而起。
紧接着,这股紫气跟之前空中的两团紫气交织,迅速翻涌,最后生成一副奇异的画卷,似有云烟雾霭、风霜雨雪、潜流渊潭、花鸟鱼虫、日月星辰等种种意象,不一而足。
贺天德看不到具体的画面,但知此事功成,心头万分激动,只是眼下还来不及高兴,颤抖的喝道:“盯着画面,无论如何也要记下来。”
贺镜山瞬间清醒,闻言不敢有丝毫轻殆,全副心神都投入空中的画面。
紫气生成的画卷在空中流动变幻,先后生成一十八副奇异的图腾画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贺天德见状,急切的问道:“怎么样?可全部记下?”
贺镜山并未立刻回答,闭上双眼,脑海中十八幅画面一一闪现,这才定下心来,睁开眼睛,对着贺天德说道:“爷爷,总共一十八副画卷,孙儿已熟记于心。”
“好,好,好,天道垂怜,我贺氏一脉终于有人获得完整的图腾秘录。”
贺天德万分激动,颤抖的双手扶着贺镜山的肩膀,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站起身来,握紧贺天德的双手,只是哽咽的叫了声爷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爷爷心中压抑多年的渴望,一朝得以实现的激动。
......
离开祠堂,扶着贺天德回到客厅坐下,这个时候,贺天德的情绪已经平稳。
历经多年,得偿所愿,贺天德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看着眼前的麒麟儿,心中万分满意,摸着花白的胡须,对贺镜山说道:“镜山,这些年跟着爷爷,无父无母无伴,苦没少吃,罪没少受,心里可曾有怨言?”
贺镜山笑着说道:“爷爷都是为了我好,孙儿半点怨言也无。”
“那就好,你也别怪爷爷,能够看到你终于长大成人,爷爷也就放心了,也不怕对你说,爷爷这么做,不全都是为了你,爷爷也有私心。”贺天德顿了顿,又说道:“我贺氏一脉传承万年,虽然香火不曾断绝,很多秘法传承碍于天资,并没有能够很好的传承下来,近五百年,更是没人能够获得完整的图腾秘录,长此以往,我贺氏一脉愈发衰落必将断绝,爷爷只能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上,孤注一掷。”
贺镜山终于明白,爷爷明明很年轻,这些年却总是很急切,有的时候,他都觉得爷爷是在拔苗助长,好在他足够坚韧,咬牙坚持下来。
“如今功成,一切付出都有回报,既然你已经得到图腾秘录,从今往后,一定要勤加修习,切不可枉费你的天资,要知道,业精于.......”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爷爷,这句话你从三岁就开始教我,早已刻在心上,孙儿须臾不敢忘记。”
熟悉的爷爷终于回来了,贺镜山觉得这些年吃的苦都不算什么。
摸着尺许长的花白胡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的样子像极了贺镜山的母亲,深邃迷人,一眼望去,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想到贺镜山的母亲,贺天德又有些怅然,当初强行把贺镜山带走,终究是有些对不起她,至于他儿子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这些年,爷爷能教你的都教给你了,记住,图腾秘录乃我们贺氏一脉的核心秘法,能够从中领悟到什么全凭各人机缘,究竟能走多远,只能靠你自行参悟,别人谁都帮不了你。”
难得爷爷今天高兴,话语也不少,他还想多聊几句,谁知道贺天德闭上双眼,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爷爷有些累了。”
只能怏怏的应了声是,离开客厅。
在他离开之后,贺天德忽然睁开了双眼,眼含厉芒:“心愿已了,有些账,也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