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整整一天一夜,洛离和离歌都在唱歌,笑着唱,哭着唱,大声唱,柔声唱……唱得嗓子有些嘶哑,唱得看守已经没精神再来干涉,还在唱。
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的离歌,已经去日无多,蛊是米娜下的,只有她和米娜知道解药配方,可是配制却很复杂,需要的时间也长,离歌已然存活无望。所以,她只能选择等待死亡的同时,尽情歌唱,来掩盖她据窗棱的声音。
上次逃跑回来后,厚厚的木门就不再随便开启,看守怕中摄心术,也不随便望她,每天的饭菜从门洞里递进来,唯一能让她逃脱的希望,就是这狭窄的窗户,如果能将那几根木条锯断,勉强可以钻出去。
洞隙里没有刀,没有火,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器具,洛离只能将手镯拉直后当锯子使用,所以进展很慢。据了一天一夜了,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她不能停,只能继续用力据着,唱着。她一定要逃出去,做最后的一件事。
傍晚时分,终于将几根木条锯断,勉强将头探出去,窗户离地面高达七八丈,不过还好,地面是厚厚的积雪,跳下去,应该不至于摔死。
返身抱起离歌,流着泪亲着他的脸,做最后的告别:宝贝,阿姆无力救你,来世已经被米娜诅咒,你的灵魂,就去往生界等待吧,等阿姆和米娜九世仇消,再来和爹娘团聚。
夜深人静了,洛离将沉入睡眠的离歌放到地上,慢慢钻出窗户,但,肩膀被卡住了。只得缩回头,脱下皮袍子丢出窗外,再将身子拼命挤出去,感觉肩骨被梗得生疼,不过终于出去了,洛离闭着眼睛,往下一跳,冷风呼啸中,幸运地落到了积雪的皮袍子上,不过,依然被摔得头昏眼花。
支撑着起身,揉了揉疼痛的肩,用皮袍罩住头部,不敢去牵看守的马,只能踩着尺多高的积雪,高一脚低一脚,迅速潜下山去。
天空一片墨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不过还好,漫山遍野的积雪,将神山衬得一片银白,不至让洛离迷路。
下坡,过坎,匍匐着经过几间作坊,躲避狼犬的灵敏嗅觉,足足两个时辰,才来到祭台旁边。
观察了会,贴着石壁过去,将晚饭节省下来的一块熏肉扔在小木屋门口,蹲在一旁守候。一会,一只高大的狼犬哼哼两声出来,警惕地四处望望,嗅了嗅,低头啃起来。啃完,又逡巡着嗅了嗅,走回木屋,倒下了。熏肉上被洛离下了迷药,那是隐藏在头发上没被搜走的几粒,现在发挥了作用。
又等一会,才走上拜月洞的石梯,抑制着心跳,一步一步,终于到了拜月洞口,撩起兽皮帘子,桐油灯下,见洞隙里很是宽阔,洞口两边是两小洞,由木门隔开,木门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那是两个轮值的提灯武士在睡觉。
洛离蹑着脚走过去,看着两边的壁画,一幅幅,都记载着历代祖先的悲欢喜乐。洛离一边走过石廊,一边想着远古时代的先祖,他们流血征战,给子孙们留下这片神奇的土地,可是,如今却要终结了,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悲伤。
慈悲的先灵啊,洛离是罪人,但,这是个禁锢人性的扭曲世界,洛离只能选择这么做。
终于到了尽头,一间圆拱形的屋子,四壁都挂着桐油灯,前面是光滑的石案,石案上供奉着许多祭祀品,祭祀品中间,就是卡塔人的圣物:银月弯刀。
洛离一阵激动,合十拜了拜,才伸手拿过弯刀,刚转身,嗖一声,一道劲风掠来,洛离手肘一痛,弯刀“哐当”落地!
洛离惊痛之下抬头,见两个男人站在廊壁,一个提着弯刀,一个端着弓箭指着洛离喝问:“谁?敢擅闯拜月洞偷盗圣物?!”因为皮袍子将洛离从头到脚包住了,武士没有认出洛离来。
洛离忍着剧痛,缓缓将另一只手抬起,望着武士微笑:“尊敬的勇士,是先灵指引我来膜拜月亮真神,并滴血许愿,让它保佑卡塔人的子孙。”边说边慢慢走过去,武士呵斥:“这违反族规……”感觉这个女声似乎很熟悉,不禁走过来仔细看洛离的脸。
“族规是先灵制定的,先灵也是凡人,所以是可以修改的,是不是?”洛离柔声说着,武士看见了她那对幽深的眸子,反对的话变了味道:“那也是。可是……”“先灵已经后悔那些遗训了,正在想改变这个世界,只是子孙没有领悟到。”
武士的目光开始迷惘,盯着洛离的眼睛,洛离还在幽幽地述说:“子孙们一直遵循着先灵的话,拒绝着外界的一切,在这个封闭的世界生存。可是,岁月流逝了几千年,风雨交替,四季轮换,卡塔人却还是一成不变。你说,这真的正确吗?”洛离的声音充满了魅惑。
稍远的那个武士开始听着洛离说话,后来见那武士凝望着洛离,眼光痴痴地追随着她,有些惊奇。见洛离那只手一直在缓缓舞动,忽然说:“你是洛离!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大祭司……”瞬间回过神来,举起弯刀厉声说:“跟我去见大祭司!”
洛离转身望着他,慢慢走过来:“是的,洛离在索罗洞,忽然听到先灵说:洛离,去拜月洞祈祷吧,最后看一眼圣物弯刀,最后再许个愿吧,世界就要改变了,要改变了……”呢喃似的轻语,渐渐变成了古怪的音符,武士举起弯刀朝前走了几步,脑子却混沌起来,不知该不该砍下去。
“在这茫茫雪夜,你们守候圣物,辛苦了,睡吧,在这里睡上一觉,当你们从迷梦中醒来,这个世界,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你们。现在,你们睡吧,睡吧。”洛离眼里浮起诡异的笑,两武士想挣扎,但敌不住眼皮的困倦,在洛离喃喃的吟唱中,慢慢坐下去,睡在了地上。
洛离终于长出了几口气,咬着牙将右手肘上的箭矢努力拔出来,鲜血跟着迸射,洛离痛得蹲在了地上,差点晕厥。
强忍疼痛,在武士身上撕了块布绑住手肘,鲜血依旧渗出来,染红了布条。想把两武士拖到一边隐藏,但头脑眩晕,努力了半天也只把他们靠在洞壁上。
将弯刀揣进怀中,手扶着洞壁,一步步走出去,她要赶回索罗洞,既然已经偷到了弯刀,那么再回去陪陪离歌吧。
摸到洞口,才发现黎明正悄悄散去,两个武士耽误了她的时间,要赶回索罗洞,不可能了。可是继续呆在这里也不行,因为提灯武士在天亮后就换班了。她不能被抓住,不是怕死,而是不能让他们搜去弯刀。
洛离潜出来,往祭巫台走去,那里是她熟悉的地方,除了她的洞隙,就只有那里是她的家,可以躲在草药储藏间,还可以顺便偷点药。
近了,祭巫台的几排木房就在眼前,可是,那里为何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洛离只好远远地将身子隐在木柱下,凝神听了会,那些呻吟声让她明白,前些天作战中的重伤士兵都住进了祭巫台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