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田信看看阿离,见她安静地坐在马上,不说话,也不反抗挣扎,问:“阿离,你爹爹妈妈叫什么?”阿离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不回答。田信笑着:“别怕啊,我们带你去城里玩,那里很多人,很好玩,你天天在山里有什么好玩的?保证你跟我们去一段时间后,都不想回山里去了。”阿离依然不说话,但眼神中没有一点惧怕的神情,让田信多少有些扫兴。
天终于亮了,大家灭了火把,到了山脚下,进入一片坡地。看看已是上午时分,田信让大家下马,找块空地歇息,边喝水边吃粑粑。扎罗拿了一个递给阿离,阿离望着他,却不接。扎罗说:“阿离,吃啊,别怕我,昨天是你先打我,我才还手的。”
几个家丁见五大三粗的扎罗低声细语讨好阿离,哈哈大笑。扎罗说:“你们笑个屁,我们虽然抓了她,但又不是和她有仇。”一个家丁说:“没仇?他们寿山人昨天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没仇也有仇了。”扎罗说:“那也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个小孩。”拿着粑粑只顾放阿离手里,阿离可能也饿了,终于接了过来。扎罗高兴地说:“吃,快吃,好吃啊,不相信咬一口试试。”阿离咬了口,扎罗越发高兴起来。
大家吃完,重新上马疾驰,扎罗在马上不停问阿离:“阿离,头晕吗?要不我们跑慢点?”阿离依旧不说话,只是伸出小手抓住扎罗的衣服。
到了中午,接近县城了,人渐渐多了起来,见是土司府的人,还有田信大管家在,贫民们纷纷闪避,有点头脸身份的人过来打招呼,田信摆出大管家的架势,和他们说着天气真好,土司大人很繁忙之类的套话。
终于在午后到了土司府门前,几个下马,有仆役来牵马去了马厩。阿离因为一夜没合眼,居然在马上睡了过去。扎罗抱着她,跟在众人身后进去,见隆鑫土司正在客厅沉着脸,田信陪着笑叙述着这次经过:“我知道大人是让我们去探查地势,所以没敢惹是生非,尽量隐蔽行事。在望月亭遇到那几个人时,当时差点起了冲突的,我都尽力忍了。但是后来见到那个小姑娘,想如果把她悄悄弄来,让他们洞主来和大人你谈判,不是变被动为主动了吗?那寿山洞主老是对你的好意不理不睬,去山中动兵又劳民伤财,所以小的才想出这个主意。后来的事情到是小的没想到的,那些寿山人实在凶猛,所以才损失了几个人。大人骂小人吧,小人也只是想……”
“好了好了,去的时候我就一再交代过你,要悄悄观察,遇到事情要注意忍让,尽量让大家安全回来。统一土石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按照计划来,不能冲动,我们要尽量保存我们的人马。可你居然劫掠一个小女孩,这要说出去有损颜面,别的洞主会看不起我们。你们汉人老是说兵不厌诈,要用计谋,可我们苗人做事不是这样的。不过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你们先下去休息吧。”田信灰溜溜地下去了。
扎罗正要走,隆鑫望了望他怀中的阿离,说:“小姑娘没受伤吧?”扎罗说:“刚抓她的时候打了她一拳,不过我没怎么用力,看起来没事。”隆鑫挥手:“抱下去交给任三嫂,让她注意照看,等我想想这事怎么处理。”扎罗答应着,抱着阿离下去了。
隆鑫叹口气,真是不争气,汉人的脑袋难道和我们苗人不一样吗?怎么就老是想这样的烂主意?虽说自己作为一个苗人接受土司的位置,朝廷一再指示要尽快统一各个山寨,但这样想做也会落人闲话,让寿山人更凶猛反抗。
任三嫂本是土司夫人的陪嫁丫头,后经小姐指婚嫁给任府同宗家丁任老三。虽然嫁了男人生了儿子,但依然还是陪在小姐身边,不过近几年改为照顾哲瓦少爷了。
此时的她正坐后院给少爷绣一只脚匾。所谓脚匾,就是苗人的裤脚有四五寸宽的一条匾要绣上水草花纹,或者麒麟吉祥兽之类。虽然县城里早已是很多民族混居,很多苗人都已渐渐汉化,但土司却固执地保留着一些苗人的习俗,比如这个脚匾,就是为下个月少爷十岁生辰时穿的。
当扎罗抱着阿离走进来,并对她说了来历后,任三嫂很是吃惊,但老爷的话就是府里的圣旨,一切照办。接过沉睡的阿离,拨开她的长发,露出那白嫩精致的小脸,立即起了怜悯之心,想着她爹娘如今不知怎样着急,哭得怎样伤心。
听扎罗说起昨天府里死去的几个家丁,心中难过。老爷是当官的,朝廷常常有人来向他下达指令,所以这几年不停地和几个洞主发生摩擦,手下常有死伤。任三嫂总是叹息,但她只是一个女佣,老爷就是天,夫人的家就是她的家,她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他们,保佑自己一家人。
扎罗走后,任三嫂抱着阿离走进房中,脱掉阿离的灰色布鞋,放到床上。裤脚掀开,发现那晶莹剔透的脚踝上,戴着一对银质脚环,脚环接头处是一个大拇指粗的空心银质圆球,一摇动,里面发出轻微的嚓嚓声。没戴项圈和耳环,左手戴着一根样式奇特的镯子,黑黝黝的,看不出质地。衣服的胸膛上,有着极为浅淡的绣花图案,彷佛是一支振翅欲飞的鸟。
任三嫂正细细观察阿离,一阵脚步声伴随叫声传了进来:“娘,我饿了。”随着声音,慢脸是汗,双手污泥的小虎走了进来。
“你是不是又去学堂和别人打架了?别老给少爷惹祸。”任三嫂教训着儿子,小虎说:“没有,我和少爷跟英师傅练武了。”“练武?那不是又逃学了?”小虎嘿嘿地笑着,接过娘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脸,就去木柜子上拿过一个米粑咬了起来。
任三嫂爱怜地望着儿子的脸,告诫说:“让你去学堂陪读,是夫人老爷对我们家的恩典,你却老是和少爷逃学、打架,把先生都气跑了几个,唉,你们两个娃呀。”
小虎一边咬着米粑,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少爷要逃,我当然得跟着逃,未必我还敢说不逃?少爷要我赔他摔跤练武,未必我敢说不赔,让他去读书?”
任三嫂又气又笑,正要驳斥儿子,门外响起哲瓦的声音:“好啊,小虎又说我坏话。”边说边闯了进来,小虎忙分辨说:“没有,我没说你坏话。”任三嫂忙起身给少爷让座,哲瓦说:“三姨,我也要吃粑粑。”说着径直走到那木柜子上拿过一个咬了起来。
任三嫂说:“少爷,你又来吃这个,等会不吃饭,老爷又要骂你了。”哲瓦说:“不怕,我们吃饱了还要去摔跤,英师傅说等会教我厉害的。”三口两口吃完一个,又走过去拿,突然从虚掩的房门口,发现里屋床上似乎有人睡觉,那裸露在外的脚踝上,那银质脚环勾起了他好奇心,说:“那是谁啊?”边说边走过去,看到床上的小姑娘,甚感奇异,伸出手去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