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但回来后,巫家又为如何分那两万元争吵,直到现在依然没停息。而车跃鹏,已经没心情为她妹妹做墓碑了,只将她尸骸草草下葬了事。
巫离听着,木然了半响,心,才开始感觉疼痛。
可是,她有资格去指责他们吗?所有的罪孽,都因自己而起!
问明了墓地位置,匆匆赶过去,见到那新垒砌的土堆,坟前,零星的纸灰依稀可见。
巫离双脚发软,跪倒在地。
不敢大声哭出来,只压抑着,伏在坟堆上,抽搐似地哭,但越这样,越是如鲠在喉,芒刺在心,除了痛,还是只有痛。泪水,如汪洋般恣意流淌。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女儿错了,女儿是罪人。
巫离哭得肝肠寸断,天色黑沉,才挣扎着点燃了纸钱,一边往火堆上添加纸钱,一边抹着泪。
烧着,哭着,回忆着,忏悔着,视线开始模糊,神智有些混乱。这火光,这热度,为何这样熟悉?
对了,有人曾经想烧死自己!谁呢?是谁呢?
巫离努力睁大眼睛,看过去,看过去……景物开始变幻,看到了,是那张邪恶的脸,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怜悯,没有一丝欲望和情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绝望地奔向死亡。
巫离愤怒!
正当她蓄积全身的力量,要发出震天的叫喊时,那张脸变了,形状,肤色,轮廓,都在不停地变化,那眸子,也开始出现了情感,憎恨、欲望、贪婪、悲伤、悔恨……最后,变成了车仁娜年轻时,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巫离惊喜!
妈妈,原来你在这里,原来你没有死!你不再和爸爸吵架了吗?你是来接女儿回家的?不会再抛弃女儿了吧?
妈妈的脸色变幻着,彷佛阴晴不定,巫离担心地望着,终于,妈妈的眼里,露出微笑,向她轻轻点头,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那么美。
巫离狂喜地伸出手去,差一点就搂到妈妈了,正要再伸过去一点,旁边一声恐怖的尖叫响起!
幻象陡然消失,巫离发现自己的手,正停留在火光上,手背烤坏了大片肌肤,袖子着了火,正荜拨荜拨在燃烧。旁边,一个女人连滚带爬地下坡去了。
那是她舅妈,因为想独霸那笔赔款,反对男人为妹妹选墓地,又担心招来怨鬼报复,今晚破天荒来为车仁娜烧纸钱,却碰到一个姑娘在烧纸,神态诡异,还把手伸到火中烤,嘴里呢喃念叨着什么,吓得她三混掉了两魂,跑掉了。
巫离掐灭了火,怔怔了半天,飘渺的意识渐渐回归,眼前的坟堆,手背火辣辣的疼痛,都在提醒她:妈妈,真的死了。
第二天中午回来后,郑欢见到巫离手臂上的烧伤和药膏,很是吃惊,听巫离说是烧纸钱时不小心烧的,埋怨一阵,不再让她去洗菜沾水。
接下来几天,郑欢依旧上班,留巫离一个人在家,看看电视,翻翻小说,做点家务。
这天,想起郑欢说过,自己的案件曾经在网络上炒得厉害,就打开电脑搜索自己和冷云歌的名字。百度一下,结果吓一跳,光题目就几大页,夸大其词的,危言耸听的,颠倒黑白的,煽情炒作的。看看网友评论,前期对自己是厌恶,谩骂,指责,后来,变成了同情和怜悯。而对冷云歌,却基本是指责,说他是如今官场的典型代表,有点权势就为所欲为,为了女色,可以不顾父母的仇恨和悲伤,干扰司法……不一而足,多得眼花缭乱。
最后,定格在她妈妈跳楼时的画面上。
熟悉的医院大楼,病房,大坝,她曾经无比怨恨的妈妈,就那样躺在地上,全身浴血,肢体扭曲,面容狰狞。几个医务人员正俯下身准备给她检查,旁边是围观的人群。
巫离盯着那画面,足足一小时过去,视线模糊下来,才关掉了电脑,出来在沙发上躺下来。
三年,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吗?冷县长如果泉下有知,会怎样怨恨云歌?他和爸爸,是否会在天上,再给自己一个终审判决?
这天,轮到郑欢上夜班,王成雨到医院陪她去了,巫离躺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终于忍不住出门,坐上公车往自己曾经的家驶去。
到了楼下,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面亮着灯光,一个男人的头在窗户前晃来晃去,女人在吵嚷着,好像在说他不该赌博什么的。
巫离看着,思潮翻滚。
四年半的时光,千多个日夜,挣扎、绝望、悲伤、怨恨……那简陋的小屋,承载了自己多少情感?那是她疗伤的城堡,她一直拒绝着任何人进入,直到,遇到冷云歌。
巫离看了半天,才低下头来,转身往操场走去。
坐在那木椅上,看看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天空,浓黑如墨,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曾经,她和冷云歌在这里喝着酒,说着关于金钱,梦想的话题,或轻笑几声,对视几眼。或者,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听着对方的呼吸,心跳。
可如今呢?江山依旧,人事已非。
四周越更沉寂了,巫离曲着的腿有些麻木,刚站起来想活动下,眼角余光一扫,身形顿住!
冷云歌那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正凝望着她。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混合了难过、哀伤、疏离、爱恋、无奈……巫离的心,霎时碎裂成一片片,眼泪,决堤而出。
冷云歌走过来,想抹去巫离的泪水,却想起了妈妈的泪眼。想将她搂入怀中,却想起在爸爸的遗像前对对妈妈的承诺。想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又想起那小手曾将锋锐的刀子插进爸爸的胸膛!
他只能站在一旁,像这几天站在郑欢的家外面一样,默默地守望。
巫离想抱住冷云歌放声大哭,但拼命忍住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的胸膛,不再属于自己。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望着。
终于,冷云歌开口了:“今天,我已经辞职了。再过两天,我去德国慕尼黑大学留学,短期内不再回国。走以前,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巫离的心,痛入骨髓。
是自己,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为了他妈妈,他选择了远走他乡。
“答应我,三年后,健康地出来,彻底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彻底忘记过去?包括忘记你吗?那可能做不到,做不到!巫离想摇头,但看着冷云歌的眼睛,失去了摇头的勇气,拼命点头。
答应你,都答应你,无论你要求什么,无论自己是否能做到,都答应你!
冷云歌彷佛终于松了口气,说:“回去吧,很晚了,我送你上车。”
两人慢慢走向街边,站定,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但两人谁也不愿伸出手招呼。
手机响了,打破了这最后的宁静,冷云歌没有接,只深深地望着她:“记住你的承诺,不要再伤害自己。你虽然犯了错,但别人先对你犯错了。”巫离终于哭出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