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院长耐心地给她解释:“这个案件是公诉案,如果不服一审判决,只能通过检察院抗诉,才能向上级司法机关提出重新审理的要求,不过,只有五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你得抓紧点,筹钱请律师。”又耐心讲解了半天,车仁娜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院长看着车仁娜的背影,摇摇头。两条人命,加上毁容,这么强烈的社会舆论,才判十五年,已经是上面打了招呼,尽量轻判了,检察院内部还颇有微词,还想让检察院抗诉?根本没可能!让她去找检察院,不过是将这个皮球踢出去而已,这两天,她将法院所有的人都折腾够了。
到了检察院,车仁娜又是下跪,哀求,但几乎没人理她:“这个案件已经法外留情了,还抗诉?如果控诉,二审将会判得更重!”
又是两天过去了,车仁娜蓬头垢面,头昏眼花,但没有人理睬她,偶尔有同情她的,也只劝说几句,陪着掉几滴泪。眼看还有一天的时间,女儿将被送往监狱服刑,而检察院依然不为所动,而她,只能绝望地哭泣。
十五年?让女儿去和那些三教九流的犯人一起,睡大铺,喝稀粥,吃发硬的馒头,还有没洗净的烂菜叶子?看不到天空的蔚蓝,感受不到四季变幻,人情冷暖,成天面对的,永远是冰冷的电网高墙,和身穿制服的狱警?一天一天,苦熬光阴,等年华褪尽,青春远逝,才满脸菜色地出来,孑然一身,去适应早已陌生的世界?
不!不能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车仁娜哭泣着,再次往何院长办公室走去,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两职员过来劝阻,车仁娜挣扎着,哭喊着。
何院长正要发脾气,电话响了:“喂,什么?自杀?什么时候的事情?正送往县医院?通知陈局长他们了吗?啊,啊,好,我马上赶过来。”放下电话,呆了呆,对还在拉扯车仁娜的下属说:“快让司机备车,去医院。”
“好。”下属不知出了什么事,跑着出去了。
何院长一路小跑出来,车仁娜依然抓着他衣服不放,跟着他钻进车里,说:“如果你们不重新审理,我今天死在你们面前!”何院长那个烦,真想一脚踢飞了她,可已经有一个躺在医院里了,真不敢拿她怎样,只好任由她上了车。
巫离坐在地上,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四周,是一片静寂,除了自己的心跳。
夜晚降临了,本就阴暗的小屋,更是变得一片漆黑。
接到判决那天,他们说要等五天过后,检察院如果不抗诉,她将会被送往监狱服刑。
抗诉?为什么要抗诉?她本就是来求解脱的,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活着已经很累,难道死前,还要给自己找麻烦吗?
以前,她查阅了很多法律案例,两条人命加上毁容,本以为最少会在二十年以上,或者三十年,没想到,才十五年!
如果像母亲那样,在监狱里默默忍受,十五年过后,自己也是四十岁了。不知那时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云歌,应该仕途顺畅,妻贤子孝吧?
如果在半路相逢,他会认识自己吗?或者,根本不会停下他的脚步,只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淡漠地滑向她,然后无视地走过?
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分别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可为什么,心中依然不甘?依然不舍?
“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难道,就因为那句承诺?
手又伸进衣服里,摸向胸罩,那里面,缝了三把小刀片,那是自首前,将医用备皮刀裂断后,留下的刀刃,宽仅三厘米,锋锐异常,薄如蝉翼,然后用透明胶包裹后,用针线缝进了胸罩的夹层。
按原定计划,在母亲重获自由的那天,她会用那些刀片了断自己。可是,判决已经三天了,母亲也获得了自由,而自己,却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手,无数次摸向它们,又无数次缩回来。
不知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比自己再生时更加孤单,更加寂寞?人死了有灵魂吗?有来世吗?如果有来世,还能认出云歌吗?
七婆,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忙,为什么不把这些说清楚再走?
夜,越更深沉。巫离的手,不停地伸向胸罩,又不停地缩回来。脑海里,一幕一幕,全是和冷云歌相识后的情景,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走路的样子,他的拥抱,他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那独有的味道。
四周,依然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巫离的心,就在这黑暗的地狱里挣扎,徘徊。
下半夜了,终于,巫离解开胸罩,用嘴咬断缝线,撕开夹层,摸索着取出刀片。那刀刃,在黑暗中发出微寒的光芒。
巫离拿着刀片,在手腕和脚踝上摸索着血管的位置。突然想起,进护校后第一节实习课,实习老师教她穿刺,要她闭着眼睛感受血管的走向,说这样才可以训练高超的穿刺技术,后来,她一直这样做。没想到,今天要靠这技术,了断自己的生命。
命运,是否早就在冥冥之中,做好了安排?
这里是静脉,这里是动脉,没问题了。
巫离举起刀子,再一次回忆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四爹,黎老板,郑欢,冷云歌,最后,记忆停在那个凌晨,她将刀插进冷如海胸膛时的情景,然后准确地划下去。
好像并不怎么痛?黑暗中,巫离凄凉地笑了,隐约感觉到鲜血正喷洒出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换了只手,再将刀子划下去……
划了多少刀?巫离不知道,头开始晕眩了,从自首以来,她的头没痛过,可现在,头有点痛了,身下开始****,她知道,她的血液正在地板上流淌,如同当年,冷如海和父亲的鲜血在地板上流淌一样。她的身子,软倒在地,眼神朦胧起来。
困倦袭来,她抗拒着,想最后一次回忆冷云歌的声音,但不能够。努力挣大眼睛,却看到了冷如海,他正笑着,朝她走过来,还有父亲,七婆,四爹,他们站在那里,微笑着等她。
她的身子,开始飘飞起来,直到,失去所有的知觉,彻底坠入黑暗中。
到了医院,何院长一溜小跑到三楼外科,见急救室门口围着好多人,陈局长面色阴沉地站那里,一见何院长,忙走过来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说:“没想到她身上居然藏有刀片,把手和脚的大血管都割断了,血流了一屋子。医生说血压都没了,可能来晚了。你告诉她了吗?”何院长摇摇头,面色凝重地望向跟在后面的车仁娜。车仁娜亦步亦趋,过来重新抓住了何院长的衣服。
何院长深感事态严重,犯人在看守所自杀,不管是检察院,还是公安局,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好赶紧吩咐下属,禁止闲人围观,一边赶紧掏出手机,想跟上级打电话,看了看车仁娜,又犹豫着放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