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区是一座位于太平洋的人工岛。不过准确来说,人工岛由复兴区和待复兴区构成。
待复兴区——“鼠穴”,实际上就是贫民窟、法外之地,流亡者的乐园,是没有合法身份、行走在灰色地带的“老鼠”们的聚集地。
位于管控的绝缘地带,没有治安局、医院或是学校,只有战争留下的建筑残骸和边界处架设的高压铁丝网。而且由于电力短缺,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电网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处于人畜无害的状态。
“大停电”是鼠穴的特色,它随时都可能发生,有时甚至会持续几个小时。因此备用发电机、蜡烛、乃至煤油灯,永远都是鼠穴最畅销的商品。
无论如何,鼠穴是“老鼠”们最好的隐蔽所。
可怜的小老鼠还在拼命挣扎,它的尾巴被系在了一根细长的木棍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铁丝网,它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两只细小的爪子捂住双眼。
“吱吱!”
柔软的身体与冰冷的铁丝网紧紧贴在了一起。幸运的是,预想中的高压电流并没有出现。
“人畜无害。”
边威随手扔掉木棍,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摆出起跑的姿势。冲刺、跃起,双手撑住铁网的顶部,轻而易举地越了过去。
从文明社会的心脏地区,跨过这道铁丝网,跃入荒芜废土的漩涡,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堆垃圾废品、远处满目疮痍的建筑物,以及停靠在空地上的黑色轿车。
“上车。”倚靠在车门旁的是一名两米多的黑人壮汉。壮汉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朝边威招手示意,让他动作麻利点。
大概是叫拉姆吧,边威记不清对方的名字了,黑乎乎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边威还记得抢银行时,拉姆一个人,赤手空拳,解决了三个保安。
边威犹豫了一下,却被黑人拉姆粗鲁地一把推进车内。
“你感觉怎么样?”拉姆问道。
“非常好!”边威知道自己是在撒谎。他一天没吃饭了,肚子瘪得就像漏气的充气娃娃。
不知不觉间,轿车已经驶离垃圾场。两旁不再是废弃的建筑残骸,行人也渐行渐多。狭窄的街道蜿蜒向上,肮脏不堪的垃圾堆积在角落里,横置于路旁的报废电器随处可见,经过不同的街道,见到的是同样的贫困之景。
各式各样的低矮店铺和交叉盘踞在屋顶的老旧电线。歪向一侧的招牌上缠着廉价的彩灯,到了夜晚,充当起霓虹灯的作用,吸引过往的来客。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在勾肩搭背地蹒跚而行,向过往的女人说些露骨的黄色笑话。
“鼠穴”的世界超越了正常人的认知。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背着枪支的混混、纹身布满皮肤每一个角落的恶徒、甚至是可以买到带弹鼓的汤普逊冲锋枪的黑市。
这里不是所有人的天堂,但是所有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勉强生存下去。
摇摇晃晃的老人如苍蝇般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晚餐下锅用的蔬菜。衣不遮体的孩子们嬉闹着,他们赤脚踩在泥泞的路面上,脸上还带着笑容。
人是适应能力最强的动物,但无论多少次经过这里,边威胃里的食物都会不由自主地翻涌起来。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不去看那些会动的和不会动的垃圾。
边威没有在复兴区找工作,那点儿微薄的工资只够一日三餐和水电费。所以他选择了贫民窟,正大光明地用力量去换取金钱。
汽车在十字路向左拐弯,停靠在了一家叫做“肥鼠俱乐部”的建筑面前。****身上的廉价香水和酒精混搭出奇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原本聚在门外的小混混们恭恭敬敬地给边威和黑人拉姆让出一条通路,隐约还能听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看啊,是边威!”
边威的工作地点位于负一层,是VIP才能进入的专属场所。
笔直的通道连接着一个圆形场地,场地上空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场外的观众席上早已高朋满座,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比赛。
不少的观众脸上戴着面具,面具背后很有可能是复兴区某位高官或者大企业家的脸。
看见边威进场,等候多时的观众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通道旁的看客甚至伸出手去拍他的肩膀。但是边威没有向观众还礼,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花钱来看他流血的。他们欢呼不是因为喜爱、崇拜或者敬仰,单纯是因为他们喜欢看没有马赛克的限制级画面。
这是“鼠穴”的老大——“肥鼠”,弄出来的娱乐节目。类似格斗比赛,只不过没有裁判也没有规则,参赛者既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新人类,所以搞出人命来是常有的事。
“死就死了吧,反正死人不会抱怨。”这是肥鼠的原话。
然而就是有人热衷于流血、死亡,所以大把的钞票流进了肥鼠的口袋。今天肥鼠也到场了,坐在赛场上方的专属包厢里。
边威抬头向上看去,但是一无所获,肥鼠狡猾地藏在了阴影中。
曾经他还对能在鱼龙混杂的贫民窟呼风唤雨的肥鼠有那么一丝羡慕之情,直到今天上午,肥鼠的手下抢走了他的战利品,这种羡慕也转化为了深入骨髓的恨。
对面角落里坐着的就是边威今晚的对手——“变色龙”,一个头戴针织帽、叼着玻璃烟斗的三十岁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是因为睡眠极度不足而形成的黑眼圈。
“变色龙的状态很差,他的妹妹被观察者干掉了。”黑人拉姆从一旁悄悄提醒。
“我知道。”边威轻描淡写地说道。
事情发生在两周前,早已不算什么新闻了。冰冷的尸体布满淤青和弹孔,孤零零地躺在废弃的大楼里,据说从那一天起,“变色龙”就再没合上过眼。
看见边威入场,“变色龙”沙哑地笑了一声,拿起烟斗深吸最后一口,对着观众吐出了黄褐色的烟圈。
丝毫不拖泥带水,主持人高举话筒,用嘶哑地声音喊出了今晚的主菜——
“边威!对战——变色龙!”
铁笼缓缓降下。如同带着火星的火柴扔进了堆满炸药的库房,观众席被点燃了,掌声、欢呼声、呐喊声浪潮般席卷而来。
同时被点燃的还有边威,与世涵的拥抱让他重新唤醒了力量。
火焰攀上他的手臂,环绕在周身,凝聚成火红色的图腾,烙印在肌肤之上。一呼一吸之间,灼灼高温扭曲了空气,将水分蒸发殆尽。
“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比赛?你有多大?十七八岁,还是二十岁?”变色龙把玻璃烟斗递给了身旁的人,从角落走到场地中间,和边威面对面。
“为了生存。”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变色龙”的身形渐渐淡去,消融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