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有着巨大双翼的铁鸟升上空中,逐渐变为晴朗夜空中的一个明亮光点,最后完全隐匿于夜色之中。
启迹坐在窗边,眼睛看着桌板上的盒饭。他的邻座是一位西装革领的老人,外表看起来干净、整齐、彬彬有礼,动作却像是正在啃食菜叶的青虫,促不安地在座位里扭动着身体。
“那..那个。”老人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少年假装没有听见。他可不想被喋喋不休的老人搭话,再陪他聊一晚上退休金、儿女工作、可爱的小孙子之类的话题。
“请..请问..”老人没有放弃,汗水从他的额头不断冒出,使他鼻梁上的眼镜不断滑落。
启迹叹了口气,比起喋喋不休,支支吾吾的声音更让他难以忍受。
“有什么事吗?”
“您是奇迹先生吗?”
“是启迹。”
如同听到了宝箱的密码一样,老人激动地握住了启迹的手,大声恳求道:“拜托了,启迹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救我!”
满是汗水的手黏糊糊的,令启迹感觉到恶心,但对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手。
“我是唐奇,飞、飞...”
“飞机?”
“有、有炸弹,行李箱里有炸弹!就在我正上方的行李架上。”大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地声音说到,“还..还有..这封信,是雷德先生给您的。”
启迹接过皱巴巴的信,撕开信封,里边的字迹因为汗水变得模糊不清。还好只有短短几行,不算难懂。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个大叔到底是怎样把炸弹带上飞机的。
启迹是新人类,是雷德的表面朋友、利益伙伴。和危险的新人类进行交易,自然是让同样身为危险的新人类——启迹来进行是最合适。
“怎..怎么样,启迹先生,您一定可以拆掉炸弹,对吧?”唐奇用近乎哀求地目光望着启迹,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咱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也不想被这样不明不白地炸死吧?所以快想想办法啊!”
“真麻烦。”启迹边抱怨,边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然后像变魔术似的让纸团消失在了空气中,紧接着又抬头对唐奇说道:“雷德希望能在明天的午间新闻中看到你的名字。”
“什..什么?”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唐奇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要全频道播放。”
“要风风光光。”
“而且还必须是头条。他说这是你应得的尊重。”启迹抓住了唐奇的手,握得紧紧的。“放心吧,我有一个很棒的计划。”
“你没事吧…”唐奇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双目如同黑夜中的荒原,没有温度也没有光芒,将唐奇幻想中的救世主形象完全破碎。
“题目就叫“震惊!观察者唐奇徒手攀爬飞机失败,不幸遇难!”,怎么样?”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然而下一秒,唐奇就彻底理解启迹话中的含义了。
从舒适温暖的机舱座椅到夜色中的巨大金属铁翼,唐奇下意识的抓住了机翼的边缘。冰冷刺骨的强劲气流,让他只能紧紧贴在机翼上。透过一旁的窗户,他看到了舱内乘客惊恐的表情。
救救我!
但是唐奇无法说出口,泪水和鼻涕一并糊在脸上,迎面而来的气流几乎要把他骨肉分离。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从被叫到雷德房间那一刻起,唐奇就隐约看到了死神的轮廓。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死神镰刀架到脖子上带来的寒意。
手指开始麻木僵硬,失去知觉。留给他的时间只能以秒为单位来计算。
“咚!”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行李箱成为最后一击。唐奇听到了自己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泪水和红色模糊了他的视野,但面部传来的剧疼却让他的意识清醒无比。高空中,一人一箱飞速下降,很快便消失于人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至、至少在到达地面前让我回顾——
“轰!!”
耀眼的白光抹去了唐奇最后的痕迹。
如果一切是梦就好了,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梦醒之后,生活又会回到各自的轨道。
虽然消失的总是那些美好的梦境,而越是残酷的梦境越令人无法忘记。
“喂。小子!”
可惜现实中没有如果。
“你有在听吗?”
太阳下山了,白日最后一抹余晖化作西方地平线上的一道橙光,慢慢黯淡褪色。绵薄丝网般的美好梦境编织成茧,但边威不能永远蜷缩在里面,他已经是个大人了,逃避是孩子才拥有的特权。
两片厚实的嘴唇在边威眼前闭合扭动,沫星飞溅,充满威胁的粗鄙之言正从那嘴唇中汩汩淌出:
“你脑子坏掉了吗?!”劫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和一个空荡荡的可乐罐对话。
砰!
钢管砸在边威的脑袋上,疼痛感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角落,即便是在这座仅能容纳两百万人、名为复兴区的人造岛屿上也是这样。
边威现在正处于安全和危险的交界地带,一边是热闹繁华的现代都市,一边是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鼠穴”。隔断两个区域的界限只有一道电网,而且经常处于停电状态。
但无论哪一边,想要像个人一样活着,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边威幸运地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就停靠在包围着贫民窟的铁丝网旁。然而很可惜,即便是一对一,像他这样瘦弱的体格也占不到一点便宜。追逐战双方的角色交替,现在边威处于劣势方。
如果可以的话,边威想用火焰把小混混烧成不可回收垃圾。可惜火焰已经用完了,现在的他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不,准确来说,边威的体能还不如普通的大学生。
“都因为你的馊主意,害我损失掉了两个兄弟姐妹!现在你他妈还有脸追过来?!”
血液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边威用袖子抹去了挡住视线的部分。
沉重的疼痛在脑袋里来来回回地穿行,但是边威无路可退,他用一种混杂着急促喘息的喉音询问道:“告诉我,你把旅行包藏在哪里了?”
小混混没有回答,而是一脚把边威踹到墙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那个旅行包是你的吗?如果只看包里的东西我差点以为我们抢的是银行。”劫匪冷笑着说道,他不是傻子,崭新的新钞和银行劫案拼接起来就是关于旅行包的真相,“可惜我也是劫匪,没有办法把你送到治安局。”
再强一点,如果能力变得再强一点就好了。边威渴望变强,强到不用向任何人低三下四,强到可以在观察者的手里保护世涵。
“求求你了,把包还给我吧……他们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钱……求求你了……”
“杀了我?我会害怕吗?”
边威实在是太瘦小了,如小鸡般被劫匪用单手提了起来。他在半空中拼命地晃动、蹬踢双腿,可惜还是被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了铁丝网上。
“听过肥鼠吗?他是我们的老大,算上观察者和治安员,我不相信复兴区内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和肥鼠作对。”
“还…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还给你?钱是我从你身上抢来的,我为什么要还给你?”积攒了一天的怒气冲边威倾泻而下,劫匪抬脚朝他的脑袋、腹部猛踩下去。
暴行将近持续了五分钟,直到边威满脸是血、像个死人样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
“社会垃圾。”
心满意足的劫匪朝边威啐了一口,然后大摇大摆地翻越过铁丝网,回到了“鼠穴”。接下来他要去处理下他的战利品,一部分酬劳自己,一部分好好孝敬他的老大——肥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