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宗念说话没分寸:过度倾诉,强行分享,自我暴露。后来认识到这大错特错,又不知如何拨乱反正,干脆不说话了。
再后来出了国,又觉得这样影响生活,话得说,得斟酌着说,久而久之,想得远说得少。
如果有人愿意深度解析宗念这个人,他会发现这个女人美丽又冷然的皮囊下,思想世界雄奇瑰丽。她懦弱又坚韧,敏感又豁达,渴望热闹也能安于孤寂,大多时候内敛,一旦触及底线,也会忍不住表达愤懑不满……她就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一如我们身边每一具矛盾的综合体。
宗念离开包厢,林沅没有追出去,叫侍应生过来埋单,却被告知,“先生,单已经埋过了,就是之前出去的那位小姐。”
侍应生记得宗念不奇怪,那样的美貌,不常见。此时已是晚上七八点,夜幕拉开,这座省会城市开启了夜晚狂欢的序曲。
出了饭店,取车,上路,一个路口遇到走在街边的宗念,实属巧合。
说是散步都不准确,因为她的姿态太闲适。
林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降速,缓缓跟在她身后……也许是出于安全考量,三观敌不过五官的社会里,担心这个形单影只的女人会在异乡遭劫,或是遭遇更不好的事。
双闪灯光映照着街边霓虹,她慢慢悠悠的在街边溜达,林沅落后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龟速行进。
他看到有路过的男男女女会装不经意的侧目打量,而她不知是早习惯了那些惊艳的视线,还是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仍旧不紧不慢,像在自己后院。
他觉得自己行为诡异,跟着干什么?送她一程岂不省时省力?
就在林沅想结束这个荒谬的默剧时,她终于停下来招手拦车。
出租车是本地车牌,字母与数字的组合还算好记,林沅准备一脚油开走去机场,金城那边一堆事儿,但冰城他来过不少次,这出租车行驶路线不对,她酒店应该在相反方向。
在绕路宰客和图谋不轨等猜测中,林沅回轮跟上,好在虚惊一场,出租车最终在本地最大的商圈停下。
这行为很像跟踪狂,林沅准备离开:息壤的商圈很是安全,再说,她25了,不是懵懂无畏的稚童,模糊的记忆中,见过她手握防身设备,一脸的警惕和惊恐。
宗念下车后并未立刻朝路旁林立的各商场大楼走去,倒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然后驻足,敲了敲驾驶室车窗。
……
宗念是很宅的一个人,但她也跟其他女孩一样,喜欢购物,区别在于,她会提前想好线路,集中采购。
机票是明早的,意味着她还要在这个城市待一晚上。经历了刚刚不欢而散的饭局,宗念特别不想一个人待着。
来商场是临时起意,想想也并非漫无目的,一是需要买一身舒服不拘束的衣服,二是她需要一套干净的内衣裤。
租车司机很热心,说后面有车跟着,问她认不认识,是想甩掉还是直接开去派出所,宗念回头一看车牌车型,“没关系,认识的。”
起初以为是巧合,但后面无数个岔路口,黑陆虎仍然亦步亦趋。
她敲敲车窗,“林总,有时间吗,请你喝杯东西。”
商场楼上的一间咖啡厅,味道还可以。
自始至终,她没问他问什么跟着,也许是被质询的两天里回答了太多的问题,疑惑仍在,但疲惫的脑子消化不了太多的信息,没有了刨根问底的勇气。
“专程来这儿就是为喝东西?”林沅问。
宗念摇摇头,“逛逛。”
宗念问他接下来干嘛,是回金城还是又别的行程,逛街这件事是个男的就不愿意作陪,林沅也不例外,很怕她顺杆爬,邀他一起。
但意料之外的,她直接揭过逛街话题:“之前吃饭的时候,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对周经理发火不是初衷,周经理也不完全无辜。但一码归一码,周经理该承受的部分我觉得我自己讨回来了,但她确实有被迁怒的成分,如果林总觉得有必要,我不会说道歉,但可以赔礼。”
对此,林沅不予置评,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要买东西赶紧去,买完了我送你回酒店,半个小时够不够?”
宗念愣了愣,什么意思?他要在这儿等她?
她想说不用了,这样压力很大,但林沅看了眼腕表,隐隐一副‘开始计时’的架势,“去吧。”
宗念临走之前,鬼使神差的把自己手机解锁递给他,“这个游戏挺好玩的,我快去快回。”
她没多想,本意是让他打发时间,把手机放下就匆匆离开。
却不曾想被留在原地的林沅听着适时响起的欢脱配乐,看着同款同色手机上《猫和老鼠》几个大字,会是个什么光景。
广告完毕,随着游戏界面的切换,林沅忽然嘴角一弯,一个模糊了无奈和怔忪的浅笑,引得偷窥男色的一众男女店员血崩。
林沅眉尾微挑——哄孩子吗?还给扔个手机玩?
再说,32的男人玩这种低幼版游戏,她怎么想的,怎么不干脆给他放个什么《小猪佩奇》?
从一楼精品店回到楼上咖啡厅,宗念出了一身薄汗,第一次觉得购物像打仗。
回来一看,她的手机好好的搁在桌面上。随手退出界面,可能林沅这样的人没有玩小游戏的习惯。
林沅说最后一班飞金城的来不及了,宗念有点过意不去,告诉他:“我订的那家还可以,套房还有空的。”
于是,林沅顺理成章的,住进了宗念对面的套房。
洗了澡换了衣服,她以为这会让她轻松许多,但并没有。
一个人待在陌生的房间里,很容易胡思乱想,照片、画面、案情、疑点……其实最令宗念挂怀的,还是泡血手机上复原出的她的号码。
电视开很大声,所有灯亮着,脑袋想放空,想不去在意,但越想平静就越焦灼,游戏玩着玩着都会走神。
开灯睡觉,烙饼一样睡不着,宗念烦躁到极点,怕失眠会导致心源性猝死,又不想碰那些伤中枢神经的药,于是乎,她想到最原始,也最行之有效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