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帕壤寺,建于西元1497年,正值兰那王朝佛教最兴盛的时候,所以这是一座混合了缅甸和兰那两种风格的寺庙。虽然寺庙几经修缮,但依旧保持着古朴的风格,漫步其中,不免会感叹时光易逝,人间沧桑。
乔风亚来到这里,完全是误打误撞,他漫步街头,被寺庙建筑吸引,便走了进去。
相比寺庙,乔风亚其实更喜欢欧洲的教堂,当然更准确的说,他喜欢天主教多过佛教,虽然他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在教堂里,他时常可以看到神情凝重,或者留着眼泪忏悔的信徒,但是在寺庙里他看到的大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许愿者。
不过今天,乔风亚进了佛堂,他也想许个愿,只是不知道佛祖管不管爱情。
乔风亚给娜雅用Facebook发了好几条信息,但是娜雅都没有回复,这让他很沮丧,一度怀疑自己昨晚的轻浮举动吓到了对方。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推断,娜雅如果真生气绝不会憋在肚子里,她会当场把怒火点燃,把对方烧得连渣都不剩。
乔风亚还记得有一次在大教室上音乐理论课,一个男同学传了一张纸条给娜雅。
娜雅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脸色大变,她站起来,径直走到那位男同学面前,把纸撕成碎片,然后扔到对方脸上。
教室里的教授和同学无不侧目,那男同学脸就像猴子屁股。
而昨晚,自己搂住了娜雅的腰,她却只是轻轻推开自己,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有笑容。
想到这里,乔风亚咽了咽口水,定住心神,规规矩矩在佛像面前鞠了个躬。
“我从没见过给佛像鞠躬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乔风亚左边传来。
乔风亚转过头,惊喜地看到娜雅。
娜雅穿着长裤和T恤,充满活力。
“娜雅……”
“嘘。”娜雅伸出手指,放到嘴边。
娜雅恭恭敬敬跪下来,虔诚地拜了佛,然后才慢慢退出佛堂。
乔风亚快步跟上。
“我们太有缘了,这样都能遇到。”
“你想多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娜雅笑道,“好歹我也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在清迈转转。”
“那你想带我去哪儿?”乔风亚一脸坏笑,他很难正经起来。
娜雅摇摇头,说道:“人家说时间会让一个人改变,但显然对你无效。”
“有吗?”乔风亚抓了抓头发。
“我想去爬山,素贴山,你还爬得动吗?”娜雅笑着问。
“需要我现在表演翻跟头吗?”
“好啊。”娜雅看着乔风亚甜甜地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乔风亚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娜雅真让他翻,好在他确实有这个本事,于是一咬牙,在大街上连翻了三个跟头。
游客们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乔风亚。
“Chinese gongfu!”几个西方人举起大拇指,鼓掌叫好。
素贴山位于清迈市近郊,高九百余米,山上云雾缭绕,一年四季鲜花绽放。山腰还有一座佛拉塔特庙,也就是闻名的双龙寺。
娜雅带着乔风亚避开游客熙熙攘攘的大道,从人烟罕至的古道攀登山顶。
一路上风光如画,两个人有说有笑。
“舞会你为什么没来?”娜雅忽然问道。
乔风亚措不及防,上一句他们还在聊作曲,不过他早就想向娜雅解释,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娜雅主动问,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为这件事,我后悔了三年,你信不?”乔风亚收起笑容。
娜雅停下脚步,看着乔风亚,神情专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乔风亚握住娜雅的手,这一次娜雅没有避开,他语气温柔地说道:“你答应做我舞伴的时候,我开心地几乎晕倒,我准备在舞会结束的时候向你表白,可那天中午,Jessica来找我,说她遇上了心烦的事,让我陪她去喝酒……我喝醉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想去找你解释,但他们说你当晚就坐了飞机,回了泰国。”
“Jessica?”娜雅的手从乔风亚的手中滑出来。
“我没想到那酒……”乔风亚点点头,还想继续解释,但娜雅打断了他。
“我只是随口问问,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不必太认真。”娜雅锊了锊头发,“还上去十几米就登顶,我们走吧。”
乔风亚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娜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却能看到娜雅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喂,你是不是爬不动了?”娜雅回过头,呼喊着还在发呆的乔风亚。
乔风亚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他相信这次重遇是上天的安排。
乔风亚跟着娜雅,两个人一鼓作气,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辽阔,百花争艳,远眺可以看到整个清迈古城。
乔风亚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云端。
娜雅此时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仿佛要飞起来。
“小心一点。”乔风亚见娜雅离悬崖太近,连忙拉住她。
娜雅退了两步,笑了。
乔风亚喜欢看娜雅笑,比春风更沐人心,比鲜花更醉人,如果能常常看到她笑,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想听你唱歌。”娜雅说道。
“唱歌?”乔风亚当着娜雅唱歌有些心虚,当年在学校,娜雅可是风云一时的热门歌手,拿遍了各种大小奖项。
“对,《bad girl》。”娜雅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乔风亚。
乔风亚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这首歌他唱了无数次,可这一次是他最没把握的,并不是因为没有乐队和伴奏,而是面对的听众——娜雅。
狂野的风
街头的灯
你在坏坏笑
我的心砰砰跳
Bad girl,bad girl
让我为你写首歌
冰冷的水
温暖的手
你在坏坏笑
我的身瑟瑟抖
Bad girl,bad girl
让我为你跳支舞
天上的云
地下的人
你在坏坏笑
我的魂飘飘走
Bad girl,bad girl
让我为你心儿碎
……
乔风亚的歌声悠扬轻快,唱得风趣,配上他的舞蹈,让人不由想起宝莱坞电影里的场面。
娜雅笑得前仆后仰。
乔风亚轻吟着最后一个尾音的时候,娜雅忽然站起来,抱住了他。
两个人艳红的唇咬在一起,化成一团火,仿佛能点燃整个素贴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分开。
“第一次见你,当我看见你跳下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你了。”娜雅的眼睛有些湿润。
“那我愿意再多跳几次。”乔风亚笑道。
“乔风亚,我爱你!”娜雅在乔风亚耳边说完这句话,慢慢退后两步,然后倒身坠下悬崖。
乔风亚甚至来不及“啊”一声,一切都毫无先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山风如刀,割开乔风亚每一寸肌肤。
“娜……娜雅!娜雅!”乔风亚终于喊出声来,他趴在悬崖边,大声呼喊着娜雅的名字。
乔风亚希望是一场噩梦,但他要先想办法睡着,如果一直醒着,那又怎么做梦呢?
警察、救护车、搜救员……
呼喊声、询问声、谈话声、鸣笛声……
乔风亚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怎么突然娜雅就跳下去了呢?
乔风亚被警察带回警局里做笔录,面对调查的警官,他一遍一遍的问道:“找到娜雅没有?”
他还有一丝幻想,娜雅和他在开玩笑,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恶作剧。
不过警方的搜寻工作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他们在悬崖下找到娜雅的尸体。
与此同时,乔风亚也再次登上新闻头条,这一次更是上了国际新闻。
无论是国内的媒体,还是泰国媒体,他们都使用了一些耸人听闻的标题来报道这一事件。
乔风亚对于这些事情漠不关心,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娜雅为什么自杀?
从警局回到Cloud house的房间,他不吃不喝不出门,回忆这两天来他和娜雅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希望能从中找到任何线索。但是没有,娜雅在跳崖前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乔风亚不接任何人的电话,即使Amy来敲门,他也拒绝开门。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Amy又来敲门。
“乔,有你的信!”Amy敲了几声门,但是乔风亚没有出声,“那我把信塞进来了。”
Amy叹口气,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然后转身下了楼。
乔风亚躺在床上,眼睛瞟到门口,一个白色的信封从门缝里塞进来,上面印着泰文邮戳,中间收件人是自己名字的拼音,右下角是寄件人是Na……
乔风亚“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拿起地上的信。
“娜……娜雅的信……”乔风亚认识娜雅的笔迹,他确定这封信是娜雅寄来的,寄信的日期是9月19日,正是他们相约吃饭的那天。
乔风亚的手抖个不停,他喝了一口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然后缓缓撕开了信封。
乔风歌: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你告别,如何面对死亡,我自己也毫无把握。你现在一定会有很多疑问,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让我自己来说,未免太过无趣。而你知道,我喜欢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也喜欢恶作剧,那么这一次便让我用死亡来做最后一次恶作剧。你会为我去追寻真相吗?
娜雅
信十分简短,甚至称不上是一封信,更像是一张便条。
乔风亚终于坚持不住,只觉的头晕目眩,晕倒在房间里。
乔风亚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上,张一宁和Amy都在。
“好在我看到新闻赶过来了,究竟怎么回事?”张一宁看到乔风亚醒过来,急性子的他,立刻问道。
乔风亚深吸一口气,并不回答张一宁的追问,而是从床上撑着坐起来。
“乔,你醒过来就好了,吓死我了。”Amy和张一宁一起发现乔风亚晕倒在房间里,他们立刻把他送来医院。
“不好意思,添麻烦了。”乔风亚看着Amy,有些抱歉的说道。
“乔风亚,我们需要好好聊聊。”张一宁说着把目光投向Amy,“那个……Amy小姐,我和乔风亚有些私事要谈,麻烦了。”
Amy点点头,对乔风亚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谢谢。”乔风亚说道。
Amy离开了病房。
张一宁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乔风亚身边。
“兄弟,那个娜雅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搞成这样?新闻里说她因为你殉情?”张一宁连珠炮一般的问道。
“她是我在曼彻斯特大学留学是的同学,我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乔风亚说到“自杀”两个字的时候,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折腾自己也于事无补,既然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就应该澄清事实……”
“一宁,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们谁跟谁,你说话这么客气,我有些不适应。”
“帮我和公司解约。”乔风亚非常认真地说道。
“你……开玩笑吗?”张一宁脸都白了,“那可是要赔一大笔钱,你疯了么?”
“我有事要去做。”乔风亚非常坚定。
“做什么事,要解约这么夸张……你该不会真的要去调查娜雅自杀的原因吧?”张一宁在乔风亚的房间里看到了娜雅的信。
“不错,公司的所有安排,无论是工作和生活上的,我都没办法继续下去。”乔风亚说白了,不解约他也打算违约。
张一宁看着乔风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他从来没见过乔风亚这么认真,也没见过乔风亚为女人这么伤心过。可如今乔风亚要放弃事业,为了这个当着他面自杀的娜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娜雅,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太可怕了。”张一宁不由脱口而出的说道。
乔风亚想了想,他竟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娜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他看到的娜雅,还是别人口中的娜雅,似乎都不是完全真实的娜雅。他很后悔自己因为所谓的尊严,竟然在三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去找娜雅,自己明明那么喜欢她,却从没有真正珍惜过她。为什么娜雅在见到自己的第二天自杀了,这是巧合吗?娜雅的死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就像幽灵,在这几天的日日夜夜缠绕着乔风亚,一天不找出答案,他一天也不会安宁。
娜雅的家就在清迈城内,那是一栋精致的三层洋楼。洋楼前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五颜六色的花。一眼望去,便能知道这是一个殷实富裕的家庭。
如今并不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还有僧侣盘腿坐在地上念着经文,烟雾寥寥,人声鼎沸。
乔风亚站在街道对面,看着这般热闹喧哗的场面,近乎有种不真实的错觉。这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次集会,他期望能在这人群中找到娜雅的笑脸。
这是娜雅过世的第七天,也是她出殡的日子。
僧侣们念完经文,站立起来。
人们纷纷向两旁让开,僧侣们转过身,走在前面的一位僧侣敲响手中的小金锣,节奏缓慢而富有力度。
六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从房子里抬出一具棺木,人群里传来几声呜咽。
僧侣在前,后面跟着抬棺木的人,最后是亲属好友,整个队伍宛如一条长龙,渐行渐远。
乔风亚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直到整个街面又安静下来。
院子里还剩下一位老人,她白发苍苍,坐在轮椅上,眼睛眺望着葬礼队伍的方向。
乔风亚知道那是娜雅的奶奶,娜雅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从小就是奶奶把她带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不过这些有关娜雅的家事,乔风亚也是在娜雅死后才知道。
乔风亚整了整衣服,今天他穿了一双黑色皮鞋、一条黑色长裤和白色长袖衬衣,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他慢步走过街道,轻轻推开院子的铁门。
老人注意到他,低下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年轻人。
乔风亚礼貌的鞠鞠躬,然后走上台阶,来到老人的面前。
“您好,我是娜雅的同学。”乔风亚试着用英文说道,万一老人听不懂,他也在手机上准备了翻译软件。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仔细端详了一下乔风亚。
“你是Baird,娜雅在曼侧斯特大学的同学。”老人的美式口音十分地道,Baird正是乔风亚曾经在曼侧斯特大学用的英文名。
乔风亚有些吃惊,老人竟然认识他。
“是我,奶奶,娜雅和你提过我吗?”
老人点点头,眼圈红了。
“节哀顺变,娜雅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是说你是最后见过她的人,她没有说些什么吗?”老人的悲伤透过这简单的问题,弥漫在四周,让乔风亚心头悸动。
乔风亚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摇摇头,说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娜雅总提到你,你一定是她很好的朋友,如果你能找到她出事的原因,请你一定告诉我。”老人抓住乔风亚的手,泪眼婆娑。
乔风亚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
“奶奶,我能进去看一下娜雅吗?”乔风亚问道。
老人愣了一下,没明白乔风亚的意思,不过她还是点点头。
“当然可以。”老人说着唤来佣人。
佣人推着轮椅走在前面,乔风亚跟在后面,走进房子。
一楼是客厅,木雕、佛像和檀香布置得井井有条,充满了东南亚风格的装饰随处可见。娜雅的遗像放在大堂正中的木桌上,上面还摆着贡品和香炉。
娜雅的相片并不是那种十分正式的遗像,奶奶为她选了一张笑容满面的生活照。娜雅的笑容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对着这样的相片,乔风亚很难泛起悲伤的情绪,仿佛自己并不是来参加葬礼,更像是参加一场普通的家庭聚会。
“娜雅喜欢笑,不喜欢哭,做错事了,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着认错,总是笑着撒娇,长这么大,我没打过她一次……”老人自言自语,像是说给乔风亚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乔风亚没有上香,到现在,他依旧不愿意相信娜雅已经死了,或者说他没找到娜雅所说的“真相”之前,他不会去祭拜娜雅。
老人让佣人把自己推到楼梯旁,楼梯的一侧,挂满了娜雅的各种相片,从婴儿、孩童、小学、中学、大学……
“看见那张相片吗?有你。”老人脸上露出笑容,她让佣人把她背起来,上了楼梯。
乔风亚亦步亦趋的跟上,在楼梯半截位置的墙上,挂着一张他和娜雅的合影,两个人站在山顶,大汗淋漓,笑容灿然,神情十分得意。
相片下面还贴着一张白色胶纸,上面写着:Naya and Baird。
乔风亚也有这张相片,相片当时就是他自己用手机自拍的。那天他和娜雅在学校的登山活动中几乎同一时间登顶,于是就拍了这张相片。说来也凑巧,两个人并非选择的同一条登山路,但是却殊途同归。
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娜雅竟然把这张相片打印出来,挂在了家里。
“你的样子和以前没怎么变。”老人看着乔风亚忽然脱口而出地说道。
“五年了,有些变化未必从表面看得出来……”乔风亚叹口气。
老人明白乔风亚的意思,她自己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事情,好的、坏的……无论是哪一种,她以为她都能坦然接受,而如今孙女的自杀,让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依旧有无法接受的事情。
老人让佣人背着自己上了楼,楼梯口还放着一辆轮椅。
佣人把老人慢慢放下,然后再抱上轮椅。
“我很少上二楼来了。”老人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娜雅的卧室就在那里。”
佣人推着老人来到娜雅的房门口。
房门上贴着加菲猫的卡通图,加菲猫一脸贱贱的笑容,惹人喜爱。
佣人打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从房间里飘出来。乔风亚闻得出来,那是娜雅最喜欢的一款玫瑰香水的味道,闭上眼睛,他仿佛能感觉到娜雅就站在自己身边。
“我想我能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而且我觉得可以信任你。”老人把目光投向乔风亚。
乔风亚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老人的信任。
“我太老了,有心无力……娜雅的东西都在这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希望你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说完,老人轻轻握了握乔风亚颤抖的手,然后让佣人推着轮椅离开了。
乔风亚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娜雅精致的卧室,有些迟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腿,走进卧室。
房间里的布置和整个房子的风格全然不同,完全没有了东南亚风格,墙上挂着印象派油画,桌上放着IMAC电脑,家具也都是欧式简风,像极了娜雅在英国时住的公寓。
乔风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因为即使娜雅不在,他也很难在她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很快,乔风亚就发现娜雅一早就为他留下了线索。
就在娜雅的电脑桌上,有一张用中文写好的便条压在鼠标下面。
字条第一行用十分醒目的红色笔写着:“乔风亚,你敢乱动我东西,我打爆你的头。”
乔风亚苦笑,他移开鼠标,拿起便条。
“你想找的东西在左边第三个抽屉。”被鼠标压住的地方还有一行略小的字。
乔风亚看到电脑桌的左下有三个抽屉,他打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音乐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打开水晶球的开关,水晶球就会旋转并响起音乐。乐曲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致爱丽丝》,悦耳动听,趣味十足。
这个音乐水晶球看起来有些陈旧,水晶表面有磨损的痕迹,不过里面的电池应该更换过。
乔风亚把音乐水晶球翻转过来,下面木质底台上刻着日期:2004.08.12。
抽屉里除了这个音乐水晶球,再别无它物,很显然这是娜雅有意留给他的东西。可是……这么一个水晶球能和她的死有什么联系呢?而且看起来这个水晶球是2004年的,距今已经有十六年,那时候娜雅才十岁。
“十岁的娜雅在做什么?”乔风亚拿着水晶球,陷入沉思,不管娜雅留下的这个谜题多么难,只要能找出真相,他就一定竭尽全力。
乔风亚关上房门,带走了娜雅留给他的音乐水晶球。
乔风亚向奶奶告别,也问了有关水晶球的事情。
老人的记忆力大不如前,她见过这个水晶球,但是它从哪里来的,却毫无印象。
不过乔风亚也不是毫无收获,音乐水晶球底台的边上,有一个树叶形状的图案,而这个图案正是娜雅曾经就读的小学METTASUKSA SCHOOL的校徽。
清迈古城最宏伟的建筑应该就是契迪龙寺,寺庙始建于公元一四一一年,其主体是一座舍利塔,所以有个别名“大塔寺”。几百年来,舍利塔依旧是清迈古城最高的建筑,尽管它已损毁过半,残缺的余部也满目疮痍,塔身饱经自然风蚀而斑驳不堪。
乔风亚面对古塔,双手合十,诚心祷告。他不知道神佛是否能显灵,但这么做,他自己的内心可以得到慰藉。
从契迪龙寺走出来,旁边就是METTASUKSA SCHOOL,乔风亚找到娜雅当年的主任老师坤才。
坤才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体消瘦,戴着眼镜。
“娜雅是我教过最聪明也是最调皮的学生。”坤才说起娜雅,到现在还是大笑不止。
坤才并不知道娜雅已经出了意外,乔风亚也没说,倒不是他有意隐瞒,只是有些时候不知道或许更让人宽慰。他只说自己是娜雅的男朋友,想为娜雅做一本人生纪念册,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来学校找资料。
坤才老师十分热情,带着乔风亚来到学校的资料室。
乔风亚并没有急着追问水晶球的事情,他非常有耐心地听坤才老师讲述十岁时娜雅的趣事。
相片里,十岁的娜雅看起来像个小“恶霸”,短头发,牙齿上套着亮闪闪的牙套,眼神凌厉。
“那时候,班上没有一个男生打得过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哥’。”坤才指着相片里的娜雅,回忆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强硬,这孩子内心很脆弱……”坤才叹口气,然后又关心的问道:“娜雅现在还好吗?有空让她回学校来看看,不用再怕我这个老师了。”
说完,坤才自己笑了起来。
乔风亚笑不出来,只能含糊着点头。
“老师,娜雅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整天笑嘻嘻,喜欢开玩笑恶作剧,从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你怎么会说她内心脆弱?”乔风亚忍不住问道。
坤才为乔风亚倒了一杯水,坐下来,说道:“就是因为她从来不哭,我那个时候才担心她,眼泪是治愈伤痛的良药,明明是悲伤的事情,如果眼睛里不流泪,那么泪水一定往心里流。”
乔风亚闻言一愣,坤才老师的这番话,令他浑身一颤。
“老师,娜雅一直珍藏着一个音乐水晶球,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乔风亚从包里拿出水晶球,递到坤才面前。
坤才端详了一下,然后翻动相册,找到一张相片。
“这是娜雅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得了一等奖。”相片里,娜雅满脸笑容,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抱着一个音乐水晶球。
乔风亚连忙拿起相册,仔细端详,确认相片里的音乐水晶球就是娜雅留给自己的那个。
“这是大赛的奖品”坤才扶了扶眼睛,“说起来这个水晶球当时还闹了一些风波。”
“哦,什么风波呢?”
“音乐水晶球被人偷走了。”坤才回忆道,“颁奖典礼结束后,娜雅拿着水晶球回到教室,据说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可是放学的时候,却发现水晶球不翼而飞。”
“后来是怎么找到的呢?”
“据我所知,当时没有找到。我和好几位老师一一找过所有同学谈话,可没有人承认拿了音乐水晶球,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可是……难道娜雅后来自己找到了?”
“这个你直接问问娜雅,确实有可能她自己想办法找到了……”
这时上课铃声忽然响起来,坤才老师站起来告辞。
“不好意思,我要上课了,这里有关娜雅的资料你都可以拍照,有什么需要再联络我。”
“谢谢老师。”
“不客气,代我向娜雅问好。”
坤才老师微笑着离开。
乔风亚看着记录册一时间有些发呆,音乐水晶球的谜团似乎并没有解开,当年失踪的水晶球,娜雅是怎么找到的?
乔风亚重新翻看记录册,希望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这本册子很厚实,不仅仅记录了娜雅在学校的生活学习,还有同班其他同学的各种相片和资料。当时娜雅的班级一共有二十一个孩子,十一个女孩,十个男孩。在大部分合影里,娜雅总是十分强势,居中占有最佳位置。
乔风亚还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娜雅出现的每张相片里,都会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她旁边,又或者是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个小男孩引起了乔风亚的注意,他在名录里找到男孩的名字叫做松吉。
为了了解娜雅和松吉的关系,乔风亚一直等到坤才老师下课。
根据坤才老师的回忆,松吉性格内向,家境贫寒,经常被同学欺负,不过娜雅很关照松吉,为他出过几次头,所以松吉在那时候几乎对娜雅言听计从。
乔风亚从学校里出来,打算去找松吉。
松吉住在乡村,从古城过去坐车要大约三十分钟。
乔风亚租了一辆“嘟嘟车”送他过去。
一路上田园风光,一片片绿色的稻田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松吉的家就在一片树林里,屋前有两只大黄狗,看见乔风亚靠近,立刻大叫起来。
一位年轻的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制止了叫个不停的大黄狗,然后有些腼腆的向乔风亚问好。
女人不会说英文,乔风亚也不会泰文,不过借助乔风亚手机上的Google翻译,两个人总算能简单沟通。
女人是松吉的妻子,松吉这时并不在家,他下农田里干活去了。
女人听说乔风亚找松吉,便带着他到自家的田头。
稻田里,一个黝黑健壮的年轻小伙子正弯着腰除草,正是松吉。
松吉听到妻子喊自己,抬起头来,看到乔风亚,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透出怒火。
“你是Baird?”松吉跑上田头,怒气冲冲的问道。
乔风亚点点头,松吉的英文发音虽然不是太准确,但是他能听懂,他想不到松吉会认识自己。
松吉横了一眼乔风亚,然后跟自己的妻子说了几句话。
女人看了眼乔风亚,又看看自己的丈夫,有些担心,但她还是默默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拦住娜雅?”松吉见妻子走远了,毫不客气的抓住乔风亚的衣领,质问道。
“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乔风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他确实是离她最近的人,他内心里为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而深感自责。
松吉放开了乔风亚,他的愤怒来自于悲伤,而不是乔风亚。
“你来找我干什么?”松吉叹口气,问道。
“我确实是专程来找你……”乔风亚整了整衣领,“不过你怎么会认识我?”
“从娜雅那里见过你的相片,也听她提到过你。”松吉看了眼乔风亚,语气里透着嫉妒。
“娜雅为什么会自杀,你知道原因吗?”乔风亚太想知道原因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问道。
松吉被乔风亚问蒙了,一时间答不上话,涨红了脸。
“如果你来找我是为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松吉终于开口说道,“娜雅把什么都藏在心底……”
乔风亚此时也感觉自己的问得太唐突,面带歉意。
“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这个。”说着,乔风亚拿出音乐水晶球,“娜雅留给我这个音乐水晶球,似乎想告诉我什么事情,不过我去学校了解过,坤才老师说这个水晶球当年被人偷走了……关于这个水晶球,你知道些什么吗?”
“水晶球是我偷走的。”松吉看着乔风亚手里的水晶球,回忆起往事,脸上竟然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