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故作片刻沉吟,似在等江仙儿开窍,但江仙儿一直没有开窍。
“你的诗文可还记得?郎君明知妾有夫,非要赠妾……”肖氏故意把诗只说了一半,质问江仙儿,“这不就是你婚后还与赵靖材私相授受的明证?”
江仙儿忙辩解道:“那、那只是我随手……”
“随手写的诗,”肖氏阴阴笑着打断,“竟也有实物来佐证呢,你说巧不巧?”
江仙儿一愣:“什么……什么实物?”
“赵靖材死后,是我兄长负责抄查他的府邸,搜出一副耳环,上嵌双明珠,经查证乃宫中之物。哥哥细查后,发现是皇后赏赐给我的,故拿来问我为何会在赵府。我才知道,原来你把我的赠礼转赠给了外面的男子,这还不能算是你婚后与人私相授受的明证吗?但我还是替你遮掩了过去。你也知道是丑事,作诗时不敢照实写,便故意反写成是他赠你双明珠。你礼物送的贵重,赵靖材也没辜负你的情意,小心翼翼把它放在枕下,当成信物一般珍爱——真是郎情妾意呀,跟飘柔还有冯小二有何不同?我若只杀他俩而不杀你,倒是我不一视同仁了呢。”
循着肖氏的描述,江仙儿立即回忆起来:当初自己穿越为赵靖材的时候,确实一眼看上了江仙儿的那副双明珠耳环,虽然用不到,还是没羞没臊地当场摘下据为己有,回去后每天晚上都要把玩好久,睡前顺便塞枕头下而已,哪里是因为当成信物来珍爱。
——谁成想,当初的一时贪念,今日竟成了自己的罪证!
江仙儿哑然失笑,还想挣扎自救:“大姐请听我解释……”
“等我说完再一并解释。”肖氏无情打断,“与赵靖材的私情,对你来说可谓刻骨铭心,以至于当我出题后,你都会不自觉的把那份回忆拿出来写——好一个‘鸿飞那复计东西’,好一个‘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两句不是说你们俩,又能是说谁?不是亲身经历,你又如何能写出这么自然而感人的诗句?”
“我……”江仙儿张口结舌——能不自然而感人吗?苏轼写的。
肖氏继续讲述江仙儿罪证:“你把好端端的‘那’字无故加个口旁,而据我哥哥说,查阅赵靖材的书信,也发现有同样的笔误,这不是巧合吧?我猜,定是你们两个约定的写法。”
江仙儿又一次哑然失笑,这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肖氏的神奇脑回路。
肖氏看到江仙儿的表情,立即开始讲述自己的判断逻辑——
“因为你们不能在一起,便独创一个带口旁的那字,独属于你们的一个字,世上除了你们俩,再无第三人知道。每次他写到这个字,就会想起你,你写到时也会想起他。你们这份维系情意的小心思,真是令人感动。我猜的是也不是?”
江仙儿哈哈大笑,心想:“是个屁”,同时觉得肖氏不能去现代编虐恋剧本真的太屈才了。笑完,她想起自己就要死了,禁不住又哭了起来——虽然外人都认为她的确该死,但她自己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肖氏看着又哭又笑、无力辩解的江仙儿,心里十分得意:“我说完了,你解释吧。”
周围的仆人听完了女主人的陈词,也一并看清了江仙儿的“真面目”,原本对她抱有一丝同情的,此时也冷漠起来,急切盼着将她尽快沉水。
江仙儿当然无法解释,她总不能解释说‘我是我,赵靖材也是我’,‘是夫君让我去勾引赵靖材的’。
“有点威权便要滥用,我稍稍质疑,就吓得你要杀人。”江仙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干脆狠狠回敬肖氏。
肖氏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江仙儿一眼也不想再多看这位女主人,转向飘柔,充满歉意:“我对不住你,跟你一起死就是了。”
飘柔哭道:“好妹妹……你不必这样的……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
旁边冯小二更是不住捶胸顿足:“早知仙儿妹子是好人,我说什么也不会……是我不该啊,都怪我多事……”
江仙儿昂首看向肖氏,剖析道:“你明知皇后曾下令不许为难我们几个,还定要杀了我们,可见你平素装的贤惠大度,心里别提多嫉妒了——你嫉妒飘柔美艳绝伦最得宠,丧夫后还有情人滋润,如今更嫉妒她,因为她的情人对她还至死不渝,而你什么都没有!你若不嫉妒她、若真有日常表演出来的那份姐妹情深,岂会不帮忙遮掩?”
肖氏被触到痛处,跳脚大怒几次打断,无奈江仙儿情绪饱满,音调更高。
肖氏被呛得哑火,干脆下令:“还不赶快拉出去沉水!将死之人还挺能叫嚣……”
江仙儿被拉了出去,话音还在一直飘来,直到沉水的前一刻——
“难怪我一不驯服,你就要连我也杀——你是嫉妒我跟飘柔一样,也是丈夫之外,还有个痴心不改、至死未娶的相好,我说的没错吧?任凭你活到一百岁,也是个……也是个连一颗真心都没有得到过的可怜虫……”
咕咚、咕咚、咕咚!
——三个大竹笼被扔进了水池。
一切平静下来后,肖氏脸上因怒火而显现的紫涨渐渐消退下去。她走到水池边,看着仍在不时浮起的气泡,笑了起来,心里说:你说的是不错,可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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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仙儿死后,张君君回到现实,舱门打开,秦工跟王秘书都吓了一跳,只见张君君在里面哭得泪流满面。
“张小姐,你……还好吧?”
“呜呜呜……”
“张小姐刚才死得很难受吗?”
“呜呜呜……”
“张小姐,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我帮你拿杯奶茶……”
王秘书正在安慰张君君,忽然秦工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对他说:“先别急着安慰,趁她记忆新鲜,先让她描述一下刚才的死法跟体验。”
王秘书看女客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开不了口。秦工就拿来小电脑,坐在张君君身边,替王秘书做问卷调查。
“请问,这次是什么死法?”
“淹死的,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感觉?”
“难受死了,无法描述……无法呼吸……缺氧胸痛……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会淹死?黄河决堤还是城市内涝?”
“呜呜呜呜呜呜……我、我我……我不想说……”
王秘书看不下去,过来阻止了秦工的进一步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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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君永远不知道,远在唐代长孙府里的故事,却远没有随着三个人的死而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