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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四幕 芭比

第四幕

芭比

第二天,天蒙蒙亮,千曜揉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出来刷牙,见到真夜在,赶紧挥舞着爪子整了整发型,凑过来看她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诶诶,有没有上次你做过的那个凤梨馅饼啊?很好吃的~!”

“死豹子你没刷牙?弹开!”

“来来来,让少爷我么个!”厚脸皮地凑了过来,真夜拿面勺顺势一挡:“滚远点。”

这时小七他们都已经起床,衣着收拾整齐。见到千曜和真夜打闹的模样,小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径直拎起千曜把他扔到洗漱池前,抓过旁边的一盆冷水不由分说地朝千曜的头上浇了下去。

“原千曜,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打打闹闹?今天是约定的日子。”冷峻的神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端木小七冷静的时候非常可怕,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抱歉……”被折磨的千曜居然一反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道歉。真夜从旁边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千曜。

“擦一下。”

“谢谢……”他接过毛巾,用力擦掉头发上的冷水,可还是禁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冷战,“好冷……”

“为什么你们这么怕小七?”真夜疑惑地问,这时一件外套被扔过来盖在千曜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是小七那张死鱼脸。

“下次记得守时。还有……别感冒了。”

生硬却贴心的叮嘱。说着小七和尊尊他们去沙发那边等千曜,千曜擦掉头发和脸颊上冰冷的水珠,冲真夜一笑:“看到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嘴硬心软。”

看着由真夜不置可否的表情,千曜跟她说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的千曜才刚刚九岁,他拥有比族人更纯正和优异的血统,父母都是雪豹族人中的佼佼者。但是有一天,红人馆旗下三大守护家族之一的人鱼族人突然叛变。为了保护红人馆,作为守护灵兽的雪豹族人牺牲无数,其中就有千曜的父母。

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在漫天大雪中,父亲的血仿佛鲜红的蔷薇,大朵大朵地绽放在雪地上。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父亲的尸体前跪倒。

那些洒落在雪地上的“蔷薇”刚一捧到手心就融化,仿佛是上帝落下血红的泪珠。父亲身边躺着的是曜的母亲,她没有流一滴血,只是五脏都已经被敌人残忍地震裂。

没有泪水了,泪水已经在心湖中枯竭。手掌撑在冰冷的雪地上,千曜听到周围有人逼近。一个,两个……五个,六个……越来越多。

他突然明白,这就是首领说过的那群人。

他们是雪豹族中暗系一支,因为出生低微所以灵力也弱于血统纯正的雪豹们。这些人嗜好猎取落单的小雪豹为食,并且深信食用这些小雪豹的肉可以增加自己的灵力。现在摆在眼前的可是毫无攻击之力的原千曜,他拥有令无数族人艳羡的纯正血统,如果能吃下他的肉,灵力一定增进得更快!

暗系族人将跪倒在父母尸体边没有半寸攻击力的原千曜团团围住,包围圈渐渐缩小、缩小……

“或许这就是天意。”千曜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前额点地跪倒在雪地上。

包围圈还在缩小、缩小,他听到了那些族人磨牙的声音,暗藏着即将饱食一顿的兴奋。

是时候了。

是时候跟父母亲一起去天国了,即使活下来也无法得到灵力,将来还是要被敌人或是族人折磨而死,不如就这样……

突然——

“您、您、您……你怎么来了?”

一声讶异的惊呼后是碎碎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刚刚的暗系雪豹们一下子四散而逃。从包围圈中被解救的千曜突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寒风,比手掌下的雪地还要寒冷刺骨。

有人正踏着雪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步伐不紧不慢,透露出非同一般的沉着气势。千曜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虽然年纪相仿,对方却有着非比常人的冷冽气势和劈头压住所有人的磁场。

尤其是那双冰绿的眼瞳——千曜仿佛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只有那些人才能有这种奇异而美丽的瞳色。

难道他就是……

“你,跟我回红人馆,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再敢动你。”没等千曜发问,对方已经命令着。

“你是……”

“端木镜夜。”

“你、你……你就是我们首领的首领?就是红人馆的新传人吗???”作为红人馆旗下三大守护之一,每个雪豹族人的梦想就是拥有最强的攻击力,然后代表族人成为红人馆的守护灵兽,帮助红人馆战无不胜。

而现在他原千曜居然受到首领的垂青,直接入主红人馆?!

在一分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际遇真是一件太过奇妙的事!!

后来,千曜跟着镜夜回到红人馆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在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役中,牺牲的不止是无数雪豹族人和御猫族人,就连红人馆之前的首领端木圣——他也因为封印人鱼族首领塞壬而耗费尽灵力,永远地沉睡在深海之中。其他叛变的人鱼族们纷纷挣脱了红人馆的控制,四散而逃,给红人馆埋下了一个永久的隐患。

谁知道那些会噬魂的美丽怪物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呢?

当时身为传人的小七还年幼,他深知孤掌难鸣,于是从雪豹族中挑选出原千曜,在御猫族中找到了樱蓝,又从北极找到血统最好的苍蓝之兽传人尊尊,以及来自最顶级药剂师家族的皇微,五个人一起撑起了红人馆的声势。

因为大家都是孤儿,都是被小七所救,所以都对小七深怀感激和敬畏。如果不是他,其余的几个人可能早就死在自己族人的手下。兽类家族的灵力都很强,但那些强悍的丛林法则,更加残忍无情!

在那场残酷的战争发起之时,他们几个人都还只是孩子而已。小七也是突然就失去了自己一直依赖的父亲,独自挑起了继承红人馆的大任。这么多年来,一起生活,一起学习术士的各种幻术,一起解决那些头疼的客人委托,一起研究怎么用新办法代替过去的人鱼噬魂……患难与共后,他们早就亲如兄弟。

……

跟真夜说到这里,千曜定了定神:“所以你明白了?我和尊尊他们并不是因为怕小七而听令于他,而是因为我们的命都是他给的。我们都是孤儿,是最亲近的兄弟。现在我只有两个心愿:除了守护红人馆,还有就是希望能帮小七找回他曾经失去的。”他再次强调,“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小七这个人很冷,但其实他内心非常善良。以后你会开始接受他的……”

还没说完,小七和尊尊他们开始催着这边的千曜抓紧时间,千曜赶紧打住收拾好准备走。听千曜说完这一番往事,真夜心中暗暗猜到八九分塞壬带她来布拉格的目的了。

她回身凝视在镜子前整理黑色手套的小七,脑海中闪现出新的问题:如果真如千曜所说,那么是小七从御猫族人中挑选出樱蓝,他们几个人一起在红人馆长大。既然樱蓝肯跟小七订婚,那说明他和她之间曾有过很深的感情。

那么岚呢?

如果岚是在他们订婚之后才认识樱蓝,那么是岚横刀夺爱,拆散了小七和樱蓝?!

“你在想什么?”

一声质问打断了真夜的思路,她这才发觉镜子中的小七正冷冷地注视着她。两人的目光在对峙的瞬间,真夜竟下意识地闪躲开。

“没什么。樱蓝为什么还不回来?她跟你们没有联系?”

“如果你不想等了可以回家去。”小七说着披上外套,回身冲同伴们打个响指,“我们走。”

千曜迅速幻化成雪白的豹子,纵身跃出大门,皇微和尊尊紧跟其后。

“等等。”真夜揪住小七的袖子,“什么叫‘不想等了可以回家去’?难道樱蓝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你们都不担心她?”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

“她也是红人馆的成员之一,不就跟你们的亲人一样吗?你体会不到失去亲人的感觉多可怕?”

“亲人?”听到这个词,这冰绿眼瞳的男生的侧脸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冷峻伤感。他默然地竖起一根食指摁在真夜的唇上,“由真夜,别跟我提‘亲人’两个字。我讨厌听到。”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人。”真夜反驳他,冷冷的。可她还是无法压制住这桀骜的男生,他的磁场太过强大,全然笼罩下来。

让她无路可逃。

“还有,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樱蓝去了哪里。”小七推门前扔下一句,“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你的意思是——樱蓝现在跟我哥在一起?”

“不知道。”

嘭。

大门被反手关上,几缕灰尘落下。她视线里只有空落的玄关,嘴唇上还残留着小七手指的触感。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哥哥慕音岚?他比谁都清楚。”

整整一天这句话都在真夜的脑海里盘旋着,让她在电脑前处理红人馆委托事务的时候怎么都没办法安下心来。本以为红人馆隐藏在如此之深的地下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但没想到他们每天收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委托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只是这些委托实在是——

NO.1987655

红人馆的帅哥们,小弟我今年上初一,喜欢上同桌的女生,表白后她不鸟我了。更郁闷的还不是这个,更郁闷的是~,汗,她比我高!!!!

- -||| 哥哥们,请问怎样快速增高?

……

NO.2573677

各位哥哥,我明明穿的是长裤,同桌的MM穿的是短裤诶~,那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蚊子只咬我不咬她~?

……

NO.2890006

哥哥……我是孤儿……我没有爸爸妈妈,喜欢的女生也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孤儿?”目光落到这两个字上时,真夜突然想起白天小七临出门时的关于亲人的事情。他好像非常介意别人提到亲人的事情。真夜自言自语,“难道端木镜夜没有亲人?”

“不。”塞壬在房间里游弋着,“他还有一个哥哥,叫端木朔月。”

“端木朔月?”

“嗯,一个很美的引魂师。”一提到这个人,塞壬就笑得很诡异,沉浸到美好的想象里,“端木朔月和端木镜夜两兄弟除了长得相似以外,性格截然不同:一个高贵一个桀骜,一个温和一个冷漠。倒是你跟镜夜更像兄妹。”

“我跟他?!”不乐意的神情。

“是的。两个人都够冷,又都够别扭。”

“我才不要跟他像兄妹。”说着真夜开始给国内的警局写邮件,来布拉格以后她就再没收到过任何消息,发出去的邮件也都像石沉大海没了音讯。写完邮件后真夜挽起衣袖去厨房准备晚餐,塞壬凝视她准备晚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时大厅里的水晶灯忽地一闪,熄灭了——是他们回来了。

“哦?鱼子酱馅饼~!”首先进来的千曜闻到香味立刻朝厨房扑了过来~,豹子的嗅觉果然比常人要厉害。尊尊和皇微也跟着拥进了厨房。

“小七没跟你们一起回?”真夜撞了撞正狼吞虎咽着馅饼的千曜。千曜不屑地挥挥手:“哎呀,不用管那条端木死鱼,他还在后面,今天我们遇到的案子比较棘手,那家伙发了好几次火。”

“他发火……”还没等真夜问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真夜起身去开门。

迎面是男生疲惫倒下的身体,全然地笼罩几乎要把她包裹住。真夜下意识地扶住倒下的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小七。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累?”

“帮帮我……”他沿着门边滑坐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累到极限,“今天我们去处理一个客人的委托,但还是没有把事情办好。”

“可是你们的那些事务我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没办法。委托人是个奇怪的女生,她一见男生就充满敌意。”小七一脸无语,“她叫Tanya,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后,灵魂因为无法割舍下自己喜欢的男生而迟迟不愿离世。负责接引她的引魂师大为头痛,只好求助于我们红人馆。但我们一群大男生去了后不但没劝服她,千曜几句调戏的玩笑话还惹怒了她,把我们大骂了一顿……”

小七说到这里,自知闯祸的千曜叼起一块馅饼偷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真夜问:“你觉得我就能说动她?”

“至少你是女生,她说她只想跟女生说话。但我们红人馆哪有女生?”

“樱蓝呢?为什么不召她回来?”真夜趁机问。

“她?”小七转移开话题,冷冷地丢出一句诱惑,“这样吧,由真夜,如果你帮我们搞定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樱蓝什么时候会回来。”

闻言真夜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说:“OK。”

第二天深夜,小七和真夜、还有千曜三个人再次去见委托的客人Tanya。她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分离,身体还躺在医院接受最后的治疗,而灵魂却徘徊着不愿离去。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很奇怪,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来看望这个弥留之际的病人,而她却苦苦地硬撑着,明明无法好转,但也不咽气。

她的灵魂在等着跟自己的恋人道别,可却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好一直等待着,就连引魂师的劝说也无济于事。

“如果她再不跟引魂师走,几天之后一旦肉体死去,灵魂也会跟着灰飞烟灭。”小七惋惜地说,“可是我们谁都无法说服她,因为她的那个‘恋人’根本不可能来见她。”

“为什么?”真夜问。

“那都是她自己的幻觉,他们只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根本就没有相爱过。后来她出了事故,因为药物而产生了很多幻觉,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过对方。”小七向她详细地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引魂师实在没办法,只好请我们来,希望能消除她关于自己喜欢的人的记忆,安心地去下一世。”

真夜很奇怪:“为什么要请你们来解决?”

“我们红人馆旗下原本有人鱼族,人鱼可以噬魂。”小七的侧脸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冷峻,“但是现在人鱼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们拿她很棘手,说服不了她,也无法放任她一直待在这世界上。”

真夜正想细问人鱼和红人馆到底是什么关系时,小七指着前方的一栋大楼说:“我们到了,那栋就是医院大楼。”

那个叫Tanya的女生正躺在空无一人的医院楼顶上。紫色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天幕也是深紫色,浓得化不开的紫色中蕴涵着诡异的神秘力量。

对面楼有很多窗口。各种窗口里是不同的病房。病房条件不同,住的人也不尽相同。那些很大的病房里摆满了床,杂物堆得到处都是,探病的家属和值班护士来来往往,有人呻吟得可怜,有人围在病床边骂骂咧咧地甩扑克,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却会突然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很有些猥亵。而两人间的病房很温馨,病人安静地躺着,陪护的人在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Tanya的眉眼淡得像山水画里渲染的烟雾,抬手就可以抹去。她愣愣地看着天空,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直直地淌下来,啪地滴在耳朵边的地面上,瞬间就被覆盖在地上的紫色月光吸了去。

看到小七他们来,她激动地大喊:“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讨厌见到你们!!我要等他来!我不要走不要走!!”

心里突然一阵难过,真夜轻轻走过去抱起Tanya,温柔地帮她拨开额角挡住眼睛的发丝。

“你好吗?我是由真夜。你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呢?你好瘦,瘦得让人心疼。”

Tanya怔怔地看着真夜,整整迟疑了好几分钟,才突然搂住真夜的脖子,在她怀里大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好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弃了!!我也有跑去医院大声叫喊。你们快来给我看看病,我疼,疼,疼,全身都疼!”

这一幕让小七和千曜同时松了一口气,Tanya没有任何抗拒地就接受了真夜,看来真夜很有天赋。

真夜轻声问Tanya:“乖孩子,他们都不理你吗?”

“是啊……都不理我……”委屈的眼泪一直一直地落,她在真夜的怀里抽泣着,“而且好奇怪的是,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吊着各种药瓶,还始终闭着眼一声不吭,像一具空落落的外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身体里出来了,而且还回不去了!”

真夜很想告诉她,这是因为她已经在弥留之际了,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而飞散出来,现在躺在那病床上的只是躯壳。

“Tanya,你应该清醒过来了。”真夜说,“你脑子关于那个男生的甜蜜都是假的,是你在车祸后昏迷中的幻觉。药物反应,一相情愿的幻觉。”

“都是假的?幻觉?不,你骗我,他真的和我在一起,我感觉得到他喜欢我,怎么会是假的?!”

她的声音在惊诧和绝望中撕扯,喉头尝到血丝的甜腥。

“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你知道吗?我感觉得到他的手、他皮肤的温度、他的声音,怎么会是假的?”Tanya下意识地咬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念叨“怎么会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真夜不吭声,只是看着抓狂的她,安静地看着。而小七和千曜也默默地站在一边。小七和千曜担心无法搞定这个女生,那么就没有办法跟引魂师交差。真夜难受的却是——这样垂死的人所面临的痛苦,哥哥也正面对着吗?

岚,他到底还活着吗?

他在哪里?!

经过一番劝说后Tanya终于平静,她颓然地靠在墙角问:“真的都是假的?只是幻觉?”她还是不甘心,紧盯着真夜的眼睛。

那是双极美的眼眸。安静。洞悉一切的安静。

真夜轻轻叹了口气,语调中有了转圜。

“只有一刻,只有一刻是真的。”

“什么时候?”

“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你们被锁在过道里整夜地说话,还有——那个没有发生的吻。那个晚上,你们之间看起来,像是真正的爱情。”

真夜轻声说完这些,看着木然的Tanya。

她有些哽咽,但还是问:“然后呢?”

“接下来,你脑子中的那些记忆,就都是幻觉了。与他重逢、两个人在一起,这些都是假的,幻觉而已。”

有温热的液体从Tanya眼眶里淌了出来。下意识地擦,发现自己的手无法抑制地抖。

“你根本不可能在最初相遇的那个晚上之后再见到他。你还记得吗?那天早上,你们在人行道边分手,他要送你,你拒绝了。”真夜一直看着她,她在试图彻底唤醒Tanya的真实记忆。

“人行道……人行道?”她被真夜不可琢磨的眼眸唤醒了心智。每根神经都被拉扯撕裂着,疼痛,折磨人的疼痛。

人行道……人行道……人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

绿灯……是的。恍然间,她看见了一些片段,看见自己站在人行道边,和那天一样穿着白色裙子,外面套着黑色的大衣。大风吹,吹乱了头发。

“你是叫Tanya,我想这名字我再也不会忘了,88,路上小心。”

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转身跟她说再见,他笑着,笑得很好看,颓丧的面容里有孩子般干净的瞳孔。

Tanya朝他挥挥手说再见。抬头看看还是红灯,径直过马路。走到路中间,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再看看那个人的背影。她在路中间,不停地朝那边的人群张望。

“吱——呀”刹车声刺破耳膜。身体突然轻轻飞了起来。Tanya疑惑着,自己怎么就飞了起来!

怎么就飞了起来……

……

真夜紧紧抱住沉浸在真实回忆里不断颤抖的Tanya。她的手很凉,但是柔软。

“有人死了,是吗?”Tanya问。

“是。”她点头。

“死的那个人——是我?”泪水干涸在眼窝里,Tanya继续问。

“是。”真夜还是点头。

Tanya嘴角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很讽刺的笑。呵呵,原来她自己,真的只是傻瓜而已。

她想起来真实生活中的一切了。她在朋友的店里遇见他,两人意外被困在储藏室的过道里,说了整晚的话。心里惊喜不已但是没有表露,她庆幸着可以遇到这样一个全心吸引着自己的男生。早上,他们在人行道边分手,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却没注意身后就是一辆拐弯的快车。车撞上了她。她的身体像一只蝴蝶飞了起来,重重地坠落在马路中间。血殷红一片,涂满最后的视线。

谜底已经揭晓了。是Tanya太糊涂。

爱情。她一见到这两个字就疯狂迷上了,从此执意和它相守,蜷缩在整个爱情的怀抱里,反复舔尝它的滋味。皮肤里,空气中,漫溢着醇酒般的浓烈芳香……

沉溺痴迷,舌头和皮肤最终失去知觉,爬满疼痛的快乐。

“如果爱的终点真的是伤害,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Tanya喃喃自语地瘫倒在墙角,漠然地看着眼前往来的幽蓝灵魂。巨大的都市像被洪水冲刷后的战场,炽热的繁华后是雪白的羽毛片片纷飞。

“不行,这样她的伤口太深了,她会更加不愿意走。”小七转头吩咐千曜,“给她一个恶魔之心吧。”

恶魔之心是专门用来制造客人们想要的幻觉的,在人鱼离开后,红人馆就依靠这些恶魔之心来治疗客人们的伤口。

当那心形的温暖物体被植入到Tanya的体内,她突然又看到喜欢的他的样子,他安静深沉地笑着朝她伸出手:“Tanya,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呢?”她疑惑着,却还是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去最安宁美好的地方。”

Tanya看到的实际上是引魂师。引魂师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天空漏下光芒的那边走去,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圣洁的光线中。

在最后那一刹那,Tanya突然松开引魂师的手,回身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

由真夜,端木镜夜,原千曜……这些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着她的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真夜身上,那个像黑天鹅一样高贵的女生。

“谢谢你们。”Tanya释然地笑着,“真夜,你也要幸福哦。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呃?

“嗯。”反应过来的真夜重重地点头,走过去跟她拥抱道别。Tanya突然塞了一片钥匙在真夜的手心,“收好它,它可以打开红人馆里那扇蓝色大门的房间,那房间里住的就是徐樱蓝。”

“你到底是……”真夜想问她,但是Tanya已经转身跟着引魂师走进了光芒中。这一幕被小七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暗暗吩咐尊尊调查清楚这个叫Tanya的人的底细。

不久后尊尊回报,Tanya确实只是普通人类,但从她最后这段日子的生活轨迹看来,这个女生很有可能受到过某位灵力强大的异类控制,但尊尊无法查明白那异类到底是其他术士还是什么。

小七微微颔首,内心拼命责备自己太过大意:难怪这个叫Tanya的客人指定要女生来跟她沟通,原来她的目的根本就是要见真夜,然后把钥匙给真夜,诱惑她去开樱蓝的房间。

Tanya也是被人操控的,那操控Tanya的人到底是谁?目的又何在?

小七回头看看身边的真夜,她的侧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加精致,不停地散发着忧伤的气息。

与此同时,红人馆里的塞壬正从水晶瓶子里出来透气。趁着馆里空无一人,她逍遥地在一个又一个房间之间穿梭,想象着有一天能当上馆主的快乐。

要不是十几年前那场失败的叛变,她又怎么会被端木家的人封存到这个小小的水晶瓶里?这些年来她一直对被囚禁的事情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报仇。

Tanya之所以会交给真夜那把蓝色大门的钥匙,正是因为塞壬控制着她。

堂堂人鱼族首领塞壬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就发觉由真夜已经不信任她,如果她自己诱惑真夜去打开樱蓝的房间,真夜一定不会理她。但如果换个人的话,真夜可能会去试一试。

塞壬希望真夜早日进到樱蓝的房间发现真相,只有这样,她才能进一步挑起真夜和小七之间的矛盾,那么她离复仇的目的也就更进一步了。

第二天清晨,值班的护士发现病人的呼吸已经在昨夜停止,瞳孔涣散。没人明白这个病人为什么神奇地支撑了这么久,又在一夜里悄然逝去。医生赶到给她做了最后的检查,然后在死亡证明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沙沙。

雪白的床单轻柔地盖上了Tanya苍白的脸。在布料的一角遮掩住她的美好的脸庞时,一直站在玻璃窗外凝视的真夜突然心惊。

一只大手温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居然是小七,他说:“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下次不带你来了。”

不,她不是害怕。

只是突然想起Tanya最后说的那句话——

如果爱的终点是伤害,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她默不作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掐住了心脏。一旁的小七注视着真夜的侧脸,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要认为死亡是可怕的事情,那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是件安宁的事情。接受死亡之前,好好珍惜和把握你的现在,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相信我,虽然有一些痛苦需要承受,但最终我们都会幸福的。”

“少来教导我。”她倔强地不看他,“废话少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搞定Tanya这件事情,就告诉我樱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真夜没说完,话头已经被小七抢了过去,他看着远方:“樱蓝早就回来了,只是你一直没找到她。”

说罢小七回头凝视着真夜,眼神里藏满秘密。

“她早就回来了?!她在哪?让我见见她!”

“我只说这些,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喂!这么小气?”

“我就是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怎么有你这么讨厌的人?”真夜被气到,“有种你就说你不知道,还偏要气我?”

“来~!乖孩子!接着叔叔给买的糖~。”真夜的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一支棒棒糖,她眼前的千曜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跟他那张华丽至极的脸一点都不相符。

“喂!!你干吗?”

“含着这个你就只尝到甜甜的滋味,不会觉得苦涩了啊。”千曜装做很Man的样子,“来,大叔摸摸头。变傻瓜吧变傻瓜,哈哈……”

“原千曜……你好幼稚- -|||。”

下午回到家,大家一起喝咖啡的时候,真夜始终下意识地含着那支棒棒糖。平时的她完全不会屑于这些甜腻的东西,可今天……感觉还行。她拿着棒棒糖搅咖啡,再喝一口。嗯,有点甜。这时,她突然看到客厅壁橱上摆着一个粉红色糖果罐,真夜很好奇:“那是谁买的?放在那里都落满灰尘了。”

小七走过去将它拿下来,在手里掂量:“这个糖果罐……也算是以前朋友的吧。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

又随手将它扔进了壁炉。

哐。

糖果罐掉到壁炉中被烧成灰烬,炽烈的火焰中,依稀可以见到粉红色的灰烬升起……像一只又一只粉色的蝴蝶,在惨烈的温度中断翼。

凝视着那火焰的真夜突然觉得那蝴蝶很眼熟,仿佛曾经见过。

砰——

是失神的她不小心打碎了咖啡杯。慌张地去捡碎片的她,被画着蔷薇花瓣的杯子割伤了手,血滴下来,化成浇灌蔷薇的泪水。

“真夜你笨死了。”小七责怪的语气里有心疼。皇微从药箱里翻出治创伤的特效药,千曜拿过来小心地帮她包扎受伤的手指。插不上手的尊尊在一边笑得可爱地安慰着她:“真夜乖呢,有了皇微的药一定马上就好了哦,就不疼了呢。”

“乖你个头!谁说我疼了?!”

她嘴上强硬着,心底却由衷地触动。在妈妈的叙述中,布拉格红人馆的这群人早就被妖魔化,真夜来到这里是为了探询樱蓝的下落。可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各自性格分明的男生而已,对她也并不坏,甚至……还挺好的,像老朋友一样好……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由真夜甩头摆脱这些奇怪的念头,“怎么能觉得他们是朋友?”

岚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国内的警察半点线索也没传过来,而妈妈还在家里等待着她带回去好消息。在这种孤注一掷的时刻,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联系上樱蓝,向她询问关于岚的线索。

吃过晚饭后尊尊开始耍宝,其他几只也在起着哄。虽然从未有人来看望他们,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好得无话可说,比亲兄弟还要好。

真夜收拾好餐桌,独自回到房间给国内打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XX市警局吗?我是由真夜,就是前不久摄影师慕音岚那一宗案子的家属……对对对,我是他妹妹,由真夜。请问您,我哥哥记事本上被雪水浸泡过的字迹,又有新的页面被恢复吗?”

对方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拜托了。”她长舒一口气,等对方挂掉电话,这才摁断。警局的人很负责也很有耐心地解释说复原字迹的工作一直在进行着,搜救工作也在进行中。警官在电话里劝她不要太过担心,新复原出的字迹一定会在三天内发到她的邮箱里。真夜走到窗前,坐在窗边沉思着,半晌后才听到广场上有人在拉小提琴的声音。

凄艳婉转的琴音,跳跃在布拉格无数金色的屋顶上,像深夜高贵迷离的黑猫,渺然间没了踪迹,融进头顶一轮皎洁的圆月里。

她本想出去走走,突然想起今天是月圆之夜。自从来到红人馆,她颈后的Tattoo虽然没有痛过,但却愈加清晰……那深红色的恶魔花朵,一日比一日鲜明地绽放在她的后颈上。

两天后,红人馆的所有成员都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仪式,只留下真夜一个人在家。实在没有办法再等下去的真夜决定趁这个机会打开樱蓝的房间找线索。在钥匙碰到蓝色大门锁眼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迟疑:这样做对不对?随便就打开别人的房门,以后樱蓝回来会介意吗?

“对不起,樱蓝。我只是想找到关于哥哥的线索,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到岚有可能还置身于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就一阵心焦,“樱蓝,对不起,等你回来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正要开门,手中紧攥的水晶钥匙落在了地上,击出一串晶莹的回声。

“咦,怎么回事?”她刚刚弯下腰捡钥匙,突然听到吱呀一声……

蓝色大门徐徐敞开了——

无数光线踩着舞步漏了出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光芒散尽后,门里站着一位陌生的男生。他回身关上门,挡在真夜和蓝色大门之间……

突然间出现的陌生人,只有他的双眼,像命轮里印刻在血脉中一般深刻。

“你是谁?”她茫然地问。

“不记得了?我是朔月。端木朔月。”

“端木朔月?小七的哥哥?”她又问。

这次男生不再回答,只是安静地笑。他的瞳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这样美的蓝,无论在何时望去,都令人释然。他低下头,温柔礼貌地亲吻着她的右手——

“你还好吗?”

“你认识我?”她问,记忆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和重现。

你还好吗?

这么多年后,还记得我吗?

他的手掌真的好温暖好温暖,这一个季节的冰冷都在这一刻被融化,所有的难受和痛苦都在这种暖意中灰飞烟灭。

真夜怔怔地看着端木朔月的双眼,仿佛在0.01秒内已经被吸走灵魂,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还漂浮在这个世界上。

眼泪突然流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这男生给她的感觉简直跟岚一模一样,安静,高贵,优雅。这感觉太熟悉太熟悉。

“原来真的不记得我了呢?是因为当时还太小吗?”他温柔的手掌抚摩着她的脸颊,仿佛在疼爱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真夜心底的一切烦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像哥哥呢,这个叫端木朔月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像岚哥哥。见到那温暖疼爱的微笑,还有他苍蓝苍蓝的眼瞳,她终于释怀地卸下所有坚强。

“嘘。”他竖起手指轻按在真夜的嘴唇上,“真夜,答应我,不要去打搅门里的人。”

真夜心里暗暗吃惊:“端木……朔月,这不是樱蓝的房间吗?里面还有别人?是岚吗?端木朔月,你认识慕音岚吗?”

“由、真、夜?”

一声质问打断她和朔月的谈话。提前回家的小七推门进来,一把夺下真夜手里的钥匙:“你开了那扇门?你都看到了?”

他的神色很矛盾,似乎希望真夜能发现什么,又担心她知道太多。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夜说实话,“那房间不是樱蓝的吗?我想看看那房间里有没有关于岚的线索。”

她想道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

“又是因为他?因为岚,慕音岚?!”小七神色大变,从刚刚的紧张矛盾骤然冷到令人心惊,“你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为了慕音岚?”

“是的。我不为了他还能为谁?”

“请你消失。”背过身去的小七肩膀起伏着,他在压抑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真的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去开樱蓝的房间?”

“总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的声音这样冰冷,浸没骨髓。真夜突然觉得受伤,原来自己在这个叫端木镜夜的眼里是个这么不受欢迎的角色。她强行压抑着天性中的骄傲和倔强,甩手将钥匙扔在小七的脸上:“放心吧,只要见到樱蓝,我就会立刻消失,再也不会来烦你。”

“……”他没有躲,听凭钥匙刷地划过脸颊。

这时,也跟着回来的千曜在一边好死不死地吹口哨:“唉,发什么火,吃醋就承认呗~。”

“原千曜,你给我住嘴!!”小七喝住千曜,自己刷地脸红。

朔月责备小七:“为什么你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难道想再失去一次?”接着他说有事情要拜托小七和千曜帮忙,三个人商量一阵就匆忙地离开,不知去向。

这次真夜算是彻底明白了,那扇蓝色大门里不只是樱蓝的房间而已,一定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晚上,真夜说自己要一个人散散心,披了件风衣出来在广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渐渐暗下来,心绪始终没有办法平复。她脑中不断回想的不光是岚的下落问题,还有白天小七生气的那一幕。她真没想到原来小七这么看重那个叫樱蓝的女孩子。

“真夜。”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吓她一大跳。她转过头来,眼前是皇微俊美的脸。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那片水晶钥匙,“你今天下午看到什么了吗?”

“没。”她确实是去开了那扇蓝色大门,但也确实没看到什么。这句否定让皇微好看的紫色瞳孔一下子暗了下去。

“真夜,你不知道吗?这片钥匙只要曾经碰到过那扇门,就会开始流泪,那泪痕谁也无法擦去……”

钥匙会流泪?

骗人的吧?

可凝视着那枚钥匙的真夜却渐渐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真的在流泪?”

广场的灯光下,泪珠仿佛有奇异的生命力,一滴一滴从钥匙中渗出……像圆润甜美的蔷薇色果汁,掉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这流泪的钥匙让她心里的谜团也像泪水一个接一个汩汩地流出来:“皇微,告诉我,蓝色大门里住的不是樱蓝吗?樱蓝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你看到了那房间自然就会明白一切,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就算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我们。”

“解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懒得再多说,“你只要明白,小七他啊,这辈子最在乎的女生就是徐樱蓝。樱蓝一定会回来,她一定会重新跟小七在一起的。”

银白的月光在皇微的侧脸上抛出明亮优美的线条,然后刷地消散。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真夜就不得不起床给大家做早点。

把切好的三明治分到小盘子里,摆上他们各自专用的刀叉,倒好牛奶,用围裙擦着手去叫他们起床……

啪嗒。

客厅的大门钥匙孔突然发出响声,是有人在外面用钥匙开门。

“谁?”

真夜走过去开门,对方是一个漂亮女生。见到真夜后,她的眼神里写满惊讶。

“你是?”真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就是……”

她没有把那个刻在脑子里已久的名字说出来。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樱蓝?!

徐樱蓝,Eleven?!

“完了完了完了!”那女生突然作悲哀状,大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果然很漂亮!!可恶!还好我更加美丽~,而且够可爱,不然还真是没优势。”

漂亮女生从包包里掏出ANNA SUI的小魔镜紧张地扑着蜜粉,又整理了下刘海和鬓角,满意地对着镜子说:“镜子镜子,谁才会是千曜哥哥最最喜欢的人呀~?”

“当然素您哇~,您是超级无敌美少女!”

“吵死了。”第一个起床的皇微揉着满头睡乱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眼皮都没抬地问真夜,“早上吃什么?”

他打着呵欠从客厅大摇大摆地走过,完全无视站在门口针锋相对的两个女生。那个陌生女生看到他马上拉住他的胳膊,很亲昵的样子:“皇微,你来得正好!”

她抬起下巴,傲慢地用右手手指指向真夜:“告诉她,我才是红人馆的女主人。”

女主人?

她真的就是樱蓝?

此时的小七和千曜还在地球另一边某个小镇上,他们根本不知道红人馆里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夜雾的水珠浸透空气,小七和千曜的身影被巷子里微弱的灯光缩短又拉长。回荡在狭窄小巷中的不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大海的潮汐声。

海?

其实并没有海。只有心海。地中海离这里千里之遥,遥远得仿佛一个深黑的梦境。而小七冷峻明晰的侧脸,更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迷梦。

“千曜,我想我们错了。”小七突然说,“之前你在中国遇到真夜,跟我说要带她回布拉格。当时我很矛盾不知道是接受还是彻底忘记过去,但最后她还是在命运的指引下回来了。不过现在,她真的已经变了,再回不去以前。”

路灯下千曜不屑地嗤了一声:“我知道。但是无论真夜的性格和外表改变成什么样子,她骨子里是流着我们红人馆的血。我不能看着你和她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别乱来。”

“放心,少爷我自有分寸。”

他们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明亮得散发出诡异的香味。穿越过这美丽小镇的风声,听起来像神灵在夜晚哭泣,悲哀着世人贪婪的欲念。无论是浪漫还是惨烈,无论是温暖还是痛苦,总之这一场恩怨牵绊迟早要来个彻底的了断!

一番折腾后,真夜终于弄清楚这个突然到来的女生并不是樱蓝。她叫伊莎贝儿,因为有贵族血统所以就在这附近的一所贵族私立高中念书,每到假期就拎着大包小包来红人馆找千曜玩。

“最近千曜他一直都没跟我联系,好冷漠哦。”伊莎贝儿把带来的行李哗啦啦摊满沙发,“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猜他是不是有了新女朋友。哼哼,所以刚刚一看到开门的你,我差点崩溃呢~,呵呵,还好是一场误会。”

她从行李中挑出一瓶CHANNEL香水递到真夜面前:“刚刚我失礼啦,抱歉哦。这个小礼物收下好不好?”

虽然是贵族的女儿却没有半点架子,是个可爱的孩子。真夜这么想着收下了她的礼物。见到真夜有礼物,尊尊不甘心地凑过来。

“HOHO,有没有我的礼物啊?”

“当然有啊~。”伊莎贝儿变魔术似的从包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这份顶级的巧克力就是给尊尊你的啦,还有还有哦,皇微你看,我们学校这学期去奥地利毕业旅行的时候,我看到有种水晶试杯,就帮你买了很多哦,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试验有帮助?据说是有灵力的呢。”

“谢谢。”皇微惊喜地接过那套试验器具,药剂试验就是他全部的兴趣和使命。看来伊莎贝儿很熟悉红人馆里每一个人的爱好和习惯。她把其他人的礼物都收拾出来,整齐地码在桌子上。

“这个是小七的黑色手套,千曜的外套……对了对了,还有这份,是给樱蓝的……”

樱蓝?一旁的真夜心头一惊:“伊莎贝儿,你也认识樱蓝?”

自顾自忙活的伊莎贝儿满头雾水地转过身来看着真夜。她不明白这个叫由真夜的女生到底怎么了,真夜从她来红人馆到现在都是冷艳淡漠的样子,怎么一提到樱蓝就大惊失色?

尊尊和皇微见形势不对,赶紧向伊莎贝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可惜她完全没看懂,傻傻地看着眼前焦急的真夜。

“伊莎贝儿,你认识樱蓝对不对?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没有呢。”

“真的吗?”真夜不相信地摇头,“你跟千曜那么熟,樱蓝又是小七的未婚妻,按理说你应该知道……”

“什么??樱蓝是小七的未婚妻?!这八卦我怎么今天才知道?”伊莎贝儿一激动撞到身后的蜡烛台,几支烧得正旺的蜡烛直坠而下,眼看到要落到她的头上。

“危险——”

真夜一把拉开呆站着的伊莎贝儿,下意识地顺手挡开坠落的蜡烛。噼啪。顿时火星四溅,烫着了真夜的后背。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连尊尊和皇微都来不及反应。真夜只觉后背的皮肤上一阵灼热,刺痛扑面而来。

被吓到的伊莎贝儿缓过神来后,心疼地看着真夜被烫到的后背:“天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笨我不好。真夜你没事吧?!疼吗?”

她撩开真夜漆黑浓密的长发,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一块深红的Tattoo正妖冶地绽放在真夜脖子后的皮肤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Tattoo,抱着欣赏的心情看清楚那块Tattoo后,伊莎贝儿突然“啊”地惊叫一声,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板上。

“怎么了?”真夜问。

“你的……你的Tattoo……”她害怕地指着真夜脖子后面,“为什么是彼岸花?!那可是有诅咒的!!”

她每次来红人馆路上都见到这种花,也明白这花的寓意可怕。它是黄泉路上的接引使者。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与叶虽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什么诅咒?”皇微拉开她,“你别大惊小怪。”

“我哪里有乱说啦,这个Tattoo不是你们红人馆的惩罚吗?!我明明就看到……” 伊莎贝儿没有说谎,她的确听千曜和小七提起过关于彼岸花的事情。

他们告诉她:布拉格红人馆忘川边的彼岸花不但会演化出幻象来迷惑擅自闯入者,更会对不遵守与红人馆约定的人采取最残酷的惩罚。

这惩罚不会取对方的性命,也不会伤害肉体的任何一部分。凡是被惩罚的人身体上都会显现出一块彼岸花的Tattoo,随着时间渐渐变深。这块Tattoo会诅咒被惩罚的人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像彼岸花的花与叶,花开时叶已落尽,叶长出时花已凋谢,即使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远不能在一起。

“真夜,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个Tattoo?”

“天生的。”

“不,这不是天生的,这是有诅咒的封印。”

伊莎贝儿抬起头疼惜地看着眼前的由真夜,从见到真夜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深深地为这个女生的冷艳所折服。她不明白真夜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红人馆要给她留下这个Tattoo作为惩罚?!

“为什么?是谁这么残忍?!!” 伊莎贝儿扭头质问皇微和尊尊,“到底是你们中的谁?为什么要给真夜这个Tattoo?”

被质问的两个大男生只觉得超级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大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老练的皇微率先打破沉默:“伊莎贝儿,你别闹了,你认识我们才不到一年,有很多往事一时间没有办法跟你说清楚。”

“伊莎贝儿,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里被诅咒了?这跟红人馆又有什么关系?”真夜问。刚刚伊莎贝儿见到这块Tattoo时惊慌的神色,还有皇微的欲言又止……这一切一切都牵扯着真夜的好奇心。

“呼,原来你还不知道?”

于是,伊莎贝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真夜。真夜这才明白,原来彼岸花Tattoo是红人馆特有的惩罚方式,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背叛红人馆、不遵守诺言的人。伊莎贝儿说自己也并不认识樱蓝,但因为千曜经常提起这个名字,于是知道樱蓝也是红人馆的一员。这几个月里,伊莎贝儿每次来红人馆看千曜时,都会记得给樱蓝带一份小礼物。

“我是第四次来这里了,但从来没有见过樱蓝诶!!!真是奇怪,不知道樱蓝怎么就那么忙?忙到都不回家……”话没说完,动作幅度超级大的伊莎贝儿又一次撞到烛台架。

这次她闯的祸更大。哐当一声,整个烛台架在她身后倒了下去!!

倒下的烛台架上端牵动了头顶点满更多蜡烛的水晶灯。尊尊和皇微赶紧用灵力熄灭那些蜡烛,可巨大的水晶灯一旦被晃动,上面的蜡烛就一串一串地落,伴随着灯晃动的频率飞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一时间大厅里像是在下着烛火之雨,根本无处闪躲。

“正当大家快招架不住的时候,所有的蜡烛纷纷神奇地变幻成炫目的花火,美妙地散落。这时红人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赶回家的小七收起为大家化险为夷的灵术,冷冷地说:

“抱歉,我来迟了。”

说完他瞥了眼一旁的真夜,她还护着伊莎贝儿。伊莎贝儿毫发无损,但真夜的后背和手背上有好几处烫伤。那伤口虽然伤在真夜的身上,却疼在他端木镜夜的心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上多说径直上到二楼拿下来一瓶药水放在真夜的手心。琥珀色的水晶小瓶上刻着稀少难懂的文字,打开瓶塞后,一股蔷薇花的香味顿时漫溢整个大厅。

“这是一个玩偶师送给我的礼物。”小七生硬地解释,“哦,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玩偶。总之这药水是用来修复受伤玩偶的,也可以用来治愈人类身体上的伤口,涂上后伤口会马上愈合,伤痕会马上消失。”

真夜默默握着那个小瓶,两人因为私自打开樱蓝房间那件事情持续到现在的冷战终于告停。

这时其他的几个人在一旁默默怨念:端木镜夜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也烫到了,怎么就没见对我这么好……

只有伊莎贝儿从真夜的身后探出来惊讶地看着小七:天啊,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端木镜夜吗?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温柔了?哼哼,他一定是对真夜……

这天晚上,坐在床沿涂烫伤药的真夜突然听到电脑屏幕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她跳下床,将鼠标移到MSN上——果然!是一封来自国内的新邮件!!!细心的警官把恢复后的记事本页面用数码相机拍下来用图片格式发送到了真夜的邮箱里。

紧张的她赶紧下载附件后打开——

苍白的纸上是岚斑驳的字迹:“我得到了樱蓝,却背负上永远都无法圆满的遗憾。这代价太惨烈,这就是红人馆给我的惩罚?端木镜夜,你比我更残忍。”

屏幕前的真夜一怔:代价?端木镜夜?

之前她担心小七和岚之间会因为樱蓝引发冲突,现在从岚的日记中看来,她的担心早就成为了事实。岚和小七之间不但发生过冲突,冲突后岚还付出了很残酷的代价。

“代价?到底是什么代价?”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自己脖子后那朵彼岸花。伊莎贝儿说这朵彼岸花Tattoo是红人馆特有的惩罚,难道说这代价是要岚的妹妹——也就是她由真夜来代替哥哥受罚,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略略沉思后真夜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据她对红人馆这帮臭小子们的了解,他们虽然下手比较狠、做事情干净利落,但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这只是岚和小七之间的“樱蓝争夺战”,跟她由真夜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真夜的心底突然一阵失落,她越来越深深明白岚和小七他们两个人对樱蓝的感情有多么深。

“千曜哥哥,怎么样,好吃吗?这可是我刚跟厨师学做的蛋糕哦。”

“- -|||原来你做的这个黑糊糊的东西是蛋糕……”

“呜~,那你们尝尝我买的这个樱桃蛋糕,是最好的师傅做的哦~。”

大厅里的吵闹声打断了真夜的思绪。

仔细一听里面没有小七的声音。想想也是,像他那么冷的人无论跟谁都打闹不到一块去,更少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除了那个叫樱蓝的女生。

真夜靠在门边点燃了一支黑魔,从虚掩的门缝里看不到小七的身影。她心里涌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担忧、迷惑、焦躁……甚至还有一点点吃醋。

她没想到岚跟红人馆会有这么多纠葛;

她没想到他们都愿意为樱蓝赴汤蹈火;

她没想到安静的岚心里也藏着怨恨。

真夜合上房门重新回到电脑前,直觉告诉她:岚越来越危险。这危险不是来自冰风暴,而是来自布拉格红人馆,来自小七。

他们两个人都是真心地喜欢着樱蓝,但只有一个人可以获胜。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樱蓝,不为其他任何人。尤其是小七,为了留住他和樱蓝的感情,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难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尽管竭力遏止自己的思维,最终还是把矛盾聚焦到最无法承受的要点上——

“难道这个代价就是让岚在冰风暴中消失?”

因为岚得到了樱蓝,所以小七一怒之下做出诅咒要他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要岚在冰风暴里失踪,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小七就能无所顾忌地跟樱蓝在一起?

专注于思考的真夜没有发现她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推开。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默默站在她身后。

“这是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冷漠的质问,几乎快惊出真夜一声冷汗。她闪电般啪地关掉电脑屏幕,同时转身一看——果然,是小七那张冰冷的死鱼脸。

“真的是你……”她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不敲门?”

“为什么急着关掉电脑?”小七把留给真夜的那一块樱桃蛋糕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我已经看到了,那是慕音岚的字迹。”

“是的。是他。岚说你残酷。”她抬起头凝视他的眼,虽然是仰望却没有半点卑微,“是这样吗?你是个残酷的人吗?”

她在怀疑他。

她在怀疑他。

她一定是在怀疑他!!!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一贯讨厌在旁人面前显现出真实感情的小七脑海里时,当看到真夜眼神里强烈的不信任时,他突然察觉到心脏抽搐般的巨痛。

——那是被最亲近的人怀疑时才有的刺痛。从来没有什么伤害可以深入到他的内心,可她这么一句话竟然就可以重重刺伤他。

小七沉默着,台灯的光芒让他的身影一半隐没在黑暗中,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神秘冷漠。真夜明白她说的这句“岚说你残酷”会激怒小七,可她还是倔强地说出了口。

这就是真夜性格中最恶魔的一部分吧。

“蛋糕是伊莎贝儿带来的。我只是帮她拿过来。”他转身出去,随手关上房间门,“随便你吃不吃。”

呼……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那边,真夜长长地呼气,精疲力尽地瘫在椅子上。

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她问他的那一刹那,她竟然看到他眼睛里的失落和心痛,更让真夜奇怪的是——她似乎能感应到他内心情绪的波动。在他心痛的时候,她也跟着感应到和他同样强烈的彻骨刺痛。

小七走到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他不想回到喧闹的大厅,那里的快乐不属于他。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平稳住此刻内心排山倒海的情绪。小七避开他们转身从侧门出去,一个人站在忘川边喝啤酒。星光迷离,月色邪邪地穿越过忘川的的雾气散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眼前这漆黑的忘川水凄艳迷离,一直绵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宫殿。世间的一切兼由这神秘的河水带来,又由这河水带走。世间种种爱恨情仇经过这河水的荡涤,一一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小七凄然地苦笑,经营布拉格红人馆以后,他曾无数次地对那些受伤的人说: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我来治好它。

可每当他自己受伤的时候,他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像这样默默地站在忘川边凝视这奔腾的河水。传说喝一口忘川水就能忘尽前仇旧爱,洒脱地独自奔赴来世。

“忘记?真的可以忘?”他大力甩出手里的啤酒罐,“那为什么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质问回响在忘川边,回答他的只有奔腾的水流声。

红人馆华丽的大门后,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嚼着香口胶默默注视着忘川边的小七,静谧笼罩的黑暗中,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紫色的瞳在夜晚有奇异的光芒,清冽神秘。看到小七喝完了一罐啤酒开始往回走,他赶紧悄无声息地从玻璃屏风后离开,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合上门。

靠在门上的他终于有了懊恼的神色。

“怎么办呢?原千曜……”他自嘲地笑,“当初是你让真夜回来,希望她和小七和好。但现在不但没和好,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反而因为岚的事情隔阂更深。这是不是好心办坏事?”

自从伊莎贝儿来了之后真夜再也不用做饭,也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国内联系以及搜集关于那场冰风暴的消息。从岚出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起初搜救方一直有传来获救者的消息,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消息也越来越少。真夜发出去的询问电子邮件纷纷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真夜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岚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神。有几个普通人可以在冰天雪地的南极独自生存这么多天?!

除非有奇迹!

可是现在回国也是傻傻地等消息,她只能留在红人馆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有贵族血统的伊莎贝儿经常会受邀参加上流社会的一些舞会。

这天,大家又受邀一起去参加上流宴会。千曜和伊莎贝儿跳舞的样子很配,但他跟伊莎贝儿跳完开场舞后就跟别的女生谈笑风生去了,惹得伊莎贝儿吃了整晚的醋。

为了报复千曜,伊莎贝儿在当选舞会公主后故意将选择亲吻的对象改为小七。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聚光灯下的伊莎贝儿和小七身上时,千曜撇开喧闹的人群,一个人满怀心事地走到大厅窗户边。修长的手指摘下一片蔷薇花瓣,贴近唇边,若有若无地咀嚼。

这样的原千曜看上去别有一番感觉,跟平时的他大不一样。

真夜察觉到千曜的异样,于是端着酒杯走过去。

“花瓣是什么味道的?”她的问题打断了千曜的思绪。

葡萄酒在夜光杯里摇晃,真夜的脸美得恍惚。千曜看着她的眼神开始失神,他怔怔地说:“樱……”

“什么?”

“哦,抱歉抱歉,认错人了。”

千曜忙不迭地道歉。等他再抬起头时,突然看见了站在真夜身后的伊莎贝儿,她铁青着脸从千曜身边“撞”了过去:“哎哟,司机呢?司机去哪里了?”

后来大家并没有坐司机开的车,而是沿着午夜的街道慢慢走回家。回家路上遇到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千曜脱下阿玛尼的外套,用它抱住可怜的小猫。小七一见到那猫就皱起了眉头,满怀心事地独自走在前面,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他怎么了?”真夜问。

“别管他,他有深度憎猫恐惧症,一碰猫就浑身不舒服。”千曜摸了摸小猫的头,“只有樱蓝才能治好他的这种怪病。因为樱蓝本身就是只猫,一只雪白的御猫。她的灵力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之下,但是现在……”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抱紧那只可怜的小猫,眼神变得深邃。

“难怪樱蓝对小七来说这么重要。”

“对,重要到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深夜,整个布拉格沉睡在静谧中。偶尔有黑猫闪电般从屋顶一跃而过,留下悠远深长的一声“喵”。挂着金色路灯的小巷子里响起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中来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被风吹散的额发下是一双冰绿的眼瞳。他锁骨上那个血红的VII印记,乍看总让人心头莫名地一惊。

夜风冰冷。独自完成任务赶回红人馆的小七刚步出这条小巷,空中突然传来洪亮的一声钟鸣。他应声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西北方向的天幕上裂开一个旋涡,无数金红色的人鱼被迅疾地吸进旋涡里。

不!与其说是被吸进旋涡里,不如说是人鱼在成群结队地往里游。小七抓住其中的一只,逼问她们首领塞壬的下落。

看着小七焦灼的神情,被活捉的人鱼突然放肆地大笑:“你想要得到我们首领的下落?没用的,无论你抓住任何一尾人鱼她们都不会告诉你!”

“不怕我杀了你?”

“有什么好怕的?当年你们红人馆把我们首领封印起来,害我们族这么多年来一直群龙无首。这笔仇我们一定会报的!!等着吧!”说完那尾人鱼突然像雾气一般地涣散,小七握紧她的右手只觉得嗖地一凉!

顿时手心空空如也,刚刚那尾人鱼已经消失殆尽。

他低头看地上,地面上留着一摊紫色的沙砾状物质。果然,这就是人鱼自绝的方法。当人鱼被敌人抓住无法逃脱时,比起被敌人折磨而死,她们往往选择自我噬魂,先敌人一步取走自己的生命。

小七默然地站在原地,他身后的天空中,金红色人鱼群仍旧前赴后继地直奔那旋涡而去。一阵冷风袭来,将小七的心吹得愈加冰凉。

他隐约地担心:一直以来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可能真的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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