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能探到什么情报？”
这话是王虎问的，从他口中出来却有些奇怪。
昨日城门脚下，守卫队长让他市集可以领“御史大人”的差事，他听了也没告诉众人，当做没这回事一般整个瞒了下来，此时竟然还问“什么情报”……
不过秦荒转念一想，回忆起陶斩昨晚才表明身份，在此之前，王虎大约是想帮忙隐瞒这点。
说不定，他私下已经同陶斩说过此事了。
而主动远离御史的差事也不难理解，既然说明是陶正手下的活，派来筛选的官员很可能认识陶斩乃至王虎，要真是如此，他们躲还来不及。
秦荒就没这个顾虑了。他答道：
“时运顾我身时，有周公入梦。昨晚我梦见闹市中央一白袍道士，疑为葛由，故而想去一探究竟。”
梦虽说出自他随口瞎编，可情报是真的呀。
“我见葛由本尊时，他的确身着白袍！”
得到亲眼见过葛由本人的陶斩肯定，秦荒瞎编的梦顿时也可信了几分，一时间几人啧啧称奇。
而秦荒略一思索，觉得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又补充道：
“在我梦中，葛由待了一会儿便离去了，去时乘一木羊，雕刻精细至极，几位调查时，也可多加留意类似的物什。”
虽然跟丢了葛由，可好歹把木羊的情况告诉了陶斩等人，他昨晚也算没白夜游一回。
六人就此分作两拨，离开旅店，分头去了。
而行到半途，秦荒忽然停下脚步一拍手，道了声：“不好！”
“我眼下，身无分文啊。照你所说，随身衣物盘缠都给那陈二狗搜刮走了。”
听到他这么说，雀儿脸上的失望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哪有什么盘缠！除了……”
“除了？”
原来，秦荒对雀儿的情报压榨并没有止步于虚构的秦楼楚馆。不止和葛由有关的问题，他自己失忆前的一些细节，也都打算仰仗这丫头找回。
“除了有条镶玉的革带好像还挺值钱。陈二狗为独吞你的家当硬说男女授受不亲，把我推了老远，我就看到这个。”
一听没有吃的，雀儿便冷淡许多。
“既然如此，反正也要去市集，不如想个法子赚点银钱。”秦荒张口就来，“手头有盘缠也好办事，说不定还能打听到我随身物品的下落。”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那，那个葛由还找不找呢？”
她倒还惦记陶斩的志向。
“两不耽误。”
秦荒故弄玄虚——实际上是懒得多费口舌解释自己的计划，只领着雀儿顺街往下走，不多时，找到一摊算命先生。
“你这算命摊，一上午可得多少流水？”
此时早市几乎刚开，往来行人还不算太多，秦荒大概被摊上的先生当做今日开张第一炮了，只见这干瘦先生精神一振，演练过无数遍的串词脱口而出。
“哎呀这位公子，我看你眉宇间……”
“不算命。我们要租你的摊。”
他不打算跟对方扯皮，甚至懒得砍价，“你往常在市集上可赚得银钱几何，报上数目，我就用这数字来租摊，整日盈亏自负。”
也就是说，秦荒要用对方上午的收入换这个小算命摊的使用权，相当于这算命先生平白放了一天假。
有钱不赚是王八。
“一钱银子。”
既然敢摆算命摊，说明此人至少头脑灵光，他很快算清了利害，报上数字愉快成交。
雀儿有些担忧：“要是赚不到一钱怎么办啊？”
“那就把你抵押在摊上给人当媳妇儿。”
连雀儿从牙缝里给自己攒的嫁妆都不止一钱——她知道自己又被戏弄，踢了一脚秦荒坐着的椅子出气。
而这个人不仅戏弄她，还要使唤她。
雀儿脚还没有沾地，秦荒就给她安排了一连串任务：
卸下小摊上的算命幡。
信纸涂浆糊，遮盖幡上原本的“测字”、“看相”、“代笔家书”等项目，只留中间的“卜卦”二字。
重写经营定位，“六爻卦术，童叟无欺。六文一卦，不灵包退。”不求多么对仗工整辞藻华丽，或是笔法如何遒劲有力，但求识字的路人都能看懂。
吆喝揽客。
前几条内容令雀儿爬上爬下、裁纸磨墨涮笔写字一通忙活，到吆喝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自己没长嘴吗！”
“我来做可达不到这么多人围观的效果。”
雀儿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有瞧热闹的群众三两聚集。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可在算命小摊上忙里忙外，还会写字的小姑娘，可就百里不足一了。
“快点，不然他们要跑了，用白话喊，叫人听得懂就行。”
不巧，雀儿还真有那么一点叫卖经验。她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豁出去了。
“瞧一瞧看一看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百试百灵，云州第一的六爻卦术！吉凶祸福，婚丧嫁娶，大事小事，无事不算！只要六文，只要六文！不灵不要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喔。”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高水平发挥，秦荒不禁为她鼓了鼓掌。
由于陈二狗原本的打扮太寒酸，穿在秦荒身上还短了一截，所以出山洞以后，他穿的就都是陶斩的替换衣服。加上他本就身形端正，高鼻深目，眼神清明，此时折扇一打，气定神闲端坐于小桌后头，还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机敏灵巧小美人和俊朗青年算命先生的组合，放在哪儿都不多见，而六文的要价，有些干体力活的长工一顿饭就能吃这个数，也不可谓不公道。
两人很快就开张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位彪形大汉，敞怀短褂中间挺出一颗硕大的啤酒肚。他见这算命摊架势有趣，将信将疑上前来便问：
“原先在这里的冯秀才，哪儿去了？”
“今日抱恙，故邀我代班。”抱的是懒虫病，邀的则是孔方兄。
“都能算些什么？”
“国运兴衰不算，命格生死不算，房屋风水不算，除此以外，大事小情无所不算。”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围观众人心中有了同样的感受，也获得了同样的渴望，就想看他点笑话。
“那，先生贵姓？年龄几何？”
“免贵姓秦。有事算卦，无事退下。”
笑话这就来了，周边围着不少邻里街坊似乎都认识大汉，见他被秦荒呛了一句，纷纷讪笑起来，嘘声一片。
“笑什么笑！不许笑！”
大汉朝身后嚷嚷了一圈，扭过头压着火气，又朝秦荒道：
“我家姑爷科举十年，家中穷得年年揭不开锅，也不去寻个正经差事，您代我算算，今年考过，他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最好能像城北崔员外那般，自个儿想通了做些小买卖糊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