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胡子阳和胡秉韬介绍王小龙以往的一些经历,并没有耗去几人太多的时间,等到刘乐山停下来时,连半个小时都没有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胡秉韬总是觉得刘乐山在暗示着什么,尤其是提到刘珊珊的时候,刘乐山嘴角的笑意更盛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第一张照片上的王小龙,给了胡秉韬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很简单的站在了照片中间,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当其他四人露出笑容时,他也保持着淡然,然而,胡秉韬看到的也不仅仅是这份表面上的淡然,他看到的是更深处的空虚。即使是这四人都在围在王小龙身边,试图带给他欢声笑语,可他依旧是不动声色,就连笑,也不知道有哪些是发自内心的。
胡秉韬合上相册,王小龙那仿佛超脱人世的表情依然浮现在了眼前。
“他以前还真是孤独啊。”半晌,胡秉韬说了一句。
“啊?孤独?”胡子阳不解的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孤独啊,我怎么觉得他还挺开心的?”
“这个说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刘乐山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啜饮着,“过去不可重来,他已经走了出来,所以我才说,能认识你们,是他的福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胡子阳快被这两人的交谈搞得头晕眼花了,他感觉自己和他们处在了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一些小事而已。”刘乐山放下茶杯,把相册收了起来,神色微变,“这孩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生活态度的不对劲之处,所以他现在想要做个普通人。”说到这里,他举起手在自己脑袋边做了个手势,见胡秉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就接道,“家里的话我还能管管,学校里面可就要靠你们这些朋友了。”他又诙谐的说了句古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就不考虑带他去看看医生吗?”胡秉韬冷不丁的问道。
“看过了。”刘乐山苦笑着说道,“好几位医生会诊。”他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便岔开了话题,“小孩子嘛,扔进同龄人堆里面多待会儿就成了。”
“从你给的相册来看,恐怕没这么简单。”胡秉韬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难道,小龙他以前就没上过学吗?”
“你叫胡秉韬对吧,我以后就叫你小韬了。”刘乐山说道,“你看问题的能力比你旁边这个‘童言无忌’的家伙要强多了。”他装作没看到胡子阳脸上的神色,语气微变,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继续说道,“他和自家的亲戚以及青梅竹马在一起都是这个态度,你觉得他在学校里会是什么样的?”听了这句话后,胡秉韬设想了一下,然后就脸色古怪的摇了摇头,又听见刘乐山说道:“一个人想要破除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无疑是很困难的,但有时候外界的压力总会让你做出选择。不幸的是,小龙就遇上了这种压力;幸运的是,他有打破囚笼的决心。”
“囚笼?”胡秉韬把这个词语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笑着抬头道,“看来还有很多东西没讲。”
“涉及他的隐私。”刘乐山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他要是想说了,自然会说的,当然不排除另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胡子阳好奇的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也不会想遇上。”刘乐山没有告诉他们究竟是什么,反倒是让他们自己去猜,“所以小龙的言行举止有时候会很奇怪,你们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他会改过来的。”
“我还是很好奇……”胡子阳跃跃欲试道,他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刘乐山只是伸出了三根指头,并一根一根弯下去,就让他止住了话头。
“年轻人就是要多吃点饭,不要学小龙随便吃个要饱不饱的。”说话间,刘乐山已经是给胡秉韬两人盛了一碗饭,“我其实最喜欢的就是看小孩子吃饭,因为这会告诉我一件事情:生命在传承。”
“难怪叔叔你不吃饭。”胡秉韬像是明白了什么,适时接道。
“啊?你说这个啊。”刘乐山一愣,然后语气微变,“我其实早就吃过了,我怎么会为了看别人吃饭而忘记吃饭,我又不是傻子。”
胡秉韬脸上红的像是火烧一样,只管低头刨饭,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而身边胡子阳的笑声还是止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真蠢。”胡子阳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
“这牌子……”胡子阳一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了挂在门上的牌子,忍不住转头看着胡秉韬,“没想到为了防止我们走错门,还这么贴心的挂了个牌子。”
“请说‘我’,而不是‘我们’。”胡秉韬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你要是想要进后边那个门,我也不拦你。”他嘿嘿笑了起来,并后撤一步,双手做出指引的手势,笑吟吟地看着胡子阳。
“你这招对我没用。”胡子阳洋洋得意得敲了敲门,根本不回头去看,撇了撇嘴,“你不要以为我没长脑子啊,这牌子上面的墨痕这么新鲜,我又不是看不出来是刚写的。”他摸了摸鼻子,沉吟道:“刘珊珊的毛笔字写的很好啊。”
“反正我是肯定写不出来这种字的。”胡秉韬见到门还没开,就又上前敲了敲门,“奇怪,没听到吗?”
“听到了啊。”没想到下一秒,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王小龙一边把门上的牌子取下来,一边说道,“听起来,你们也还学过毛笔?”
“当然,不是我吹,我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胡子阳拍了拍胸膛大声说道。
“哦,那还真是了不得。”王小龙关上门,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我姑且算是学过吧,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胡秉韬摸了摸鼻子,神色微变,“毕竟我还是习惯写硬笔,软笔实在是……”
“拿捏不好对吧?”王小龙坐在移到房间中央的书桌前,并顺势邀请胡秉韬二人一同坐下,“珊珊姐当初练毛笔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对了,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会吧,你这房间里还有喝的东西?”胡子阳震惊的环视了一下房内的摆设,最后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个饮水机上,他目光微变,“你说的该不会……”
“没错,就是那个‘该不会’,所以你要热的还是冷的。”王小龙嘿嘿一笑。
“热的吧,毕竟要多喝热水。”胡子阳僵硬的脸庞抽动了一下嘴角。
“那我喝冷水吧。”胡秉韬接道。
“敢问阁下今年多大啊?”王小龙状似礼貌的看着胡子阳问道。
“当然是十五岁。”胡子阳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王小龙。
“十五啊……”王小龙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那看来是未老先衰。”
“嘁,有热水喝我为什么要喝冷水?”胡子阳很快就明白了王小龙的意思,高声道。
“当然是因为我要喝热水啊。”王小龙据理力争。
“哇,你怎么这么无耻?”胡子阳强调着,“来者是客你懂吗?我是客,我是客啊!”
“行,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王小龙捏着下巴,打量着胡子阳,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笑声。
“我现在有点怀疑叔叔之前说的话了。”胡子阳看着去接水的王小龙,低低的对着胡秉韬说道。
随后他鬼鬼祟祟的瞧了王小龙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便悄悄咪咪的在胡秉韬耳边说:“你看,刚才我们敲了门那么久他才来开门,他肯定是在房间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最后落在了床下,“房间这么干净,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的床底?”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衣柜上,“嗯,衣柜也有可能。”他煞有介事的做着自己的分析。
“鉴于你脑袋里面想的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我决定不参合。”胡秉韬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拿出了一本字帖,“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刚才在练字。”
与字帖一起拿出的,还有一本很干净的本子,上面才刚刚临摹了几个字,在胡秉韬眼里,这字虽然还算不得好看,但也与一周前的惨不忍睹好多了。
“哪有这么简单,这一定只是个障眼法。”胡子阳并不接受这个说法,自顾自的推测着。
“你为什么要不管不顾的朝着自己的假定的目标狂奔啊,你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远了。”胡秉韬以手扶额,默默的看着胡子阳偷偷摸摸的趴在地上。
“这是在干什么?”端着水回来的王小龙冷静的看着这一幕,试图找出胡子阳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是想给我打扫房间?”
胡秉韬接过水杯,苦笑一声道:“你这房间这么干净整洁,哪里还有打扫的必要。”
“别这么说。”王小龙不好意思说道,“毕竟这房间也不是我打扫的。”他顿了顿,语气微变,“喂,那边那个趴在地上的,你在干什么?”
“哈哈。”半个身子已经探进床底的胡子阳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坐着的两人就听到了“砰”的一声。
“喂,你没事吧?”王小龙有些担忧的蹲在了胡子阳旁边,准备把他拉出来。
“没问题,就是头撞了一下。”胡子阳郁闷的声音从床底传了出来,“不过我找到了个好东西。”
“不是吧,小龙你还真的在床底藏了东西的?”胡秉韬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带着看向王小龙的视线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什么叫藏,那叫放。”王小龙头也不回的纠正了胡秉韬的说法,然后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胡子阳从床底下拽了出来,随口道:“不过我也不知道珊珊姐把一些什么东西放了进去。”顿了顿,他问:“你找到啥了,居然这么开心?”
“噔噔噔。”胡子阳把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嘴里配合性的发出声音。
“哦,这个啊。”王小龙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可是很擅长五子棋的,这就是我当初拿来下五子棋的东西。”
“这东西怎么看都是围棋吧?”胡秉韬好奇的拿手抹了抹棋盘,有些惊异于王小龙房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王小龙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只听他淡然道:“这的确是围棋。”他顿了顿,接道:“当初年轻气盛,看了几集《围棋少年》就打算去学围棋。买了棋盘和棋谱自学了几周后,我就兴冲冲的跑去跟小区里的人下棋,结果嘛……”他语气微变,“自那以后,我就走上了凭一手五子棋笑傲小区的道路,毕竟也就只有五子棋能让我们下的有来有往了。”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了怀念的声色,“现在想来,那可真是一段愉快的时光。只是可惜我五子棋后来越下越好,到了最后,他们连五子棋也不和我下了。”他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会语言,继续道,“这,就是这副棋盘的来历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学围棋失败的过程说的这么励志热血。”胡子阳这时候正好奇的把玩着几颗棋子,听完之后,有些感慨于对方的不要脸。
“虽然围棋让人大受打击,不过这五子棋下起来还是简单快捷啊。”王小龙拿手指搓捻着棋子,“毕竟只要五星连珠就行了,不像围棋那么麻烦。”
“你这棋盘看起来不便宜啊。”胡秉韬嗅了嗅棋盘的味道,开口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小龙没有深谈这个问题。
“你直接说这个棋盘很贵不就行了吗?”胡子阳一脸不屑的说道。
“我又不知道多少钱,只好随便说一句话来唬你们了。”王小龙耸了耸肩,说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相信的事实。
“这不是你的棋盘吗?”胡秉韬问道。
王小龙“嘿”了一声,说:“的确是我的,不过是我爸买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
胡秉韬和胡子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万恶的资本主义。”
“喂喂喂。”王小龙不满的看着他们,“这只是卖相不错而已,不要什么都往贵重上面想好吗?”他眯着眼道:“你想想,这要是很贵,我后来拿来下五子棋,我爸还不打死我?”
“也对哦。”胡子阳思考了一下,觉得王小龙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追究了。
却见王小龙猛地把棋子下到棋盘中央,直视着胡子阳,高声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陪我玩几把五子棋?”
“我怕你?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厉害。”胡子阳自然是半点也不虚的,一听到王小龙提出的要求,当即就做出了回应。
“哼哼。”王小龙低低的“哼”了两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又岂是浪得虚名之人,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五子棋的圣手!”
“喂喂。”胡秉韬僵着脸看着这两人,“你们这突如其来的热血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绝对不能退缩。”胡子阳沉声告诉胡秉韬。
“那还真是严重啊。”胡秉韬连忙搬着凳子往一边移去,以一种毫无兴趣的语气应道,“下个五子棋能被你们说得像是战斗,也算是你们两个的本事了。”
“秉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只见王小龙信步来到胡秉韬身边,拿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直视着他,“五子棋已经是我唯一能拿来和子阳战斗的东西了。”
“那你就不要和我一起下棋了,我不想被你拖后腿。”胡秉韬闻言,当即开口说出了绝情的一句话。
“你这也太现实了吧。”王小龙眯着眼睛道。
“我可不想在下棋的时候被另一个臭棋篓子在一边指指点点的。”胡秉韬笑了笑,解释道。
“你说了还不如憋着不说。”王小龙消沉的说道。
“没事的……”胡子阳接道,但他说出这句话后,有些难堪的挠了挠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好吧。”王小龙无奈的摊开了手,“到时候我们轮流和子阳下,用车轮战术来打败他。”
“你这么卑鄙真的好吗?”胡秉韬扯了扯嘴角。
“放心。”不料胡子阳却自信满满说道,“我完全没问题。”
胡秉韬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应道:“那我可真是荣幸!”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王小龙目光直视着胡子阳。
“当然,随时奉陪。”胡子阳毫不退缩的回以目光。
“好吧。”胡秉韬摇了摇头,不去理会耍宝的二人,准备下楼去拿自己买的书来看,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俩人很有可能要下很久,为了避免自己无聊,必须得找一些事情做。
而等胡秉韬回来时,首先进入他视线的,就是从容不迫的王小龙,他愣了愣神,有些好奇的绕到胡子阳对面,等看到胡子阳那有些愁眉苦脸的模样后,他的心里泛起一个念头: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