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王府的布局是卓盛设计安排的,有条小道可从中厅悄然撤了也不至于被人撞见,这事宴席开始之前他便告诉过孟凌云,酒过一巡她便知道没自己什么事,悄然走了小道。小道的那天是后院的小花园,卓盛与凉春在那处吃茶磕着瓜子。
“凉春,你这坐姿日后去了京城可不得随意,昨日不是请人说了大小礼仪了嘛,你怎还如此随意!”卓盛跟个婆妈一样在凉春身侧,嘴里念叨还给她塞着瓜果,“吃多了火气大,你且吃个果子才嗑。”
“你去京里且给我安排个没人的院落不就好了,没规没矩的也自在。”凉春说着将手里的果子放下换了一个桔子,又被卓盛换了回去,“这桔子火气也大。”
孟凌云许是多喝了些酒,此时瞧着卓盛与凉春这般眼里竟起了水雾,卓盛先瞧见了他,见她红了眼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两人互相对视着,倒是一旁的凉春先说了话,“你向来讲规矩,今日你是主角,这么离了场子可好?”
“他们围着王爷呢,我不过就是个摆设,敬了一圈了,此时在那处也是个冷场子,青丫头留着呢,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不胜酒力回屋子就是了。”
卓盛给孟凌云腾了座,却见孟凌云落座在亭子边上的石凳上,学着凉春甩了鞋子,将双腿瞧上了凳子,这可让她身侧的凉春吓了一跳,卓盛也是一愣,却见孟凌云说了句,“方才凉春不是说了嘛,今日是我主角,还不许我放肆一回?”
在众人眼中,虽出身商贾之家,但孟凌云言语举止间无不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府里的丫鬟下人对她都是信服的,凉春知道,卓盛心里也是敬她的,虽凉春觉得孟凌云始终蒙着一层纱有些让人看不透,但今日之举倒是甚得她的心意。
“你开心便好。”
孟凌云一怔,难得凉春给她一个笑脸,卓盛只觉得头疼,“孟姑娘,原指望你能感化一下凉春这野蹄子,却不想她倒是把你给带的没规矩了,日后王府的日子我可真不好过了。”卓盛这一做戏喊苦,惹得孟凌云与凉春哈哈大笑起来,卓盛也跟着笑了。
“卓盛,太子府和大皇子送的什么东西?”一阵欢笑之后,孟凌云看着天上那一半的残月突然问道。
“记不清了,都是值钱玩意儿,这还没入京,这两位对王爷还不敢怠慢,特别是太子府,今日宾客一半都是太子那边的。”卓盛眉头有些微蹙,“太子感觉对王爷是势在必得啊。”
凉春不知道他们此时为何突然聊起这么正经的话来,只嗑着瓜子在边上听着,但心中对孟凌云又生了别的看法。
“我能与王爷有今日的交情不还多亏了大皇子的一场暗杀,他们心中都有数,大皇子那边王爷站不得,那太子定然以为日后王爷是他一边的。”孟凌云笑得有些轻蔑,“真是天真得很。”
“这些年大皇子与太子之间的斗争全临苏其实都明白得很,朝中能保持中立的已然没有几人了,王爷从前总是在外行军打仗,可如今长期待在京城,怕是也难保中立之位。”这是卓盛心里担忧了许久的事。
孟凌云取了桌上的酒壶,又饮了一杯,“如今我临苏朝堂党羽纷争,乌烟瘴气,让人好生失望。若是他在,或许会不同。”
“姑娘醉了。”卓盛突然出言阻止,仿佛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七皇子?”凉春突然开了口接上了话,却让孟凌云差些丢了手中的酒杯,卓盛只四周环顾一圈,“丫头,别乱言。”
“他在,又能如何,一个靠装疯卖傻苟活于世的人,难道还能翻得了天不成。”凉春自是知道不会有谁能出现在这里的,卓盛鸡贼得很,能忍得了她们在这里没规矩,定是路口早就让人守着了。而如今她心里才算是真正明白,孟凌云所谓的对她的好奇,应是从那人口中已经听过她的名字了,而那她所谓的仇人也明了了。
卓盛与孟凌云脸上都有一些不悦,可谁也没有反驳,七皇子虞承睿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七年前一个因为母妃长姐过世忧伤过度疯了的可怜皇子,但是在场的都知道那不是真的。
“七年了,贵妃娘娘与长公主的坟墓之上都荒草丛生了,而他呢,能做的还是顾及自己性命,这才真是让人失望。”
凉春再次开口,这次卓盛与孟凌云脸色都快青了,尤其是那孟凌云,一个起身还光着脚,出声反驳道:“他文韬武略哪是凡夫俗子可比,你哪里知道他忍辱偷生为的是心中抱负!”
凉春看着孟凌云着急了的模样,眼神里流出一丝得意,她猜的没错,孟凌云是他的人。而孟凌云此时也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诈了,凉春这是在探自己的底牌。
“五岁能诗文,十岁就成了秋猎的头主,关于这七皇子曾经可是坊间热议的人儿,但他疯了,一疯就是七年,如今记着他的,除了你,你,还有谁?”凉春看了看卓盛与孟凌云,“一朝入京,是非就断不了了,你如今这王爷义妹的身份定也是为了他谋算,你们如何拥护他我并不在意,可王爷那样的性子,只怕虎狼之地与他并不合适。朝廷大义我不懂,而我只愿一切与他无害。”
“春儿!”牧北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声呵斥让她住了口,身上带了几分酒味,“你且回院子里去,旁的事与你无关。”
凉春怔怔的看着牧北野,只觉得平日里的木头今日倒是更倔了些,既然听了她的话还不长些心思嘛,一介勇夫怎么敌得过那么些弯弯心眼。
“回去!”牧北野又喊了一声,凉春捧着那盘子瓜子,扔下脸子从旁路上过去了,待她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从牧北野的身后慢慢现出一个身影来。
月色敞亮之后能瞧得见那人一身护院打扮,孟凌云与卓盛还未瞧见正脸,便听到了他清爽的笑声,“那丫头还与从前一样,不,比从前更率直了些。”
“殿下!”来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七皇子虞承睿。
卓盛先跪下,孟凌云也才反应过来,身子还未半蹲下,一只手便扶起了她,“这些虚礼,就省了吧。”
孟凌云抬头打量他,比上回见更清瘦了些。从前宫里头的人就说过几位皇子中就属七皇子长得最是俊美,他母妃是南方水乡出了名的美女,他比她长姐更随了母妃,自然是生的俊秀的,这几年历经磨难身子比从前瘦弱许多,但容颜还是不减当年风采的。
“凉春性子直,有些话殿下……”孟凌云开口欲替凉春解释,却见虞承睿笑着回道:“才多些日子,你竟被她收买了,不用替她说情,她是什么性子我比你们清楚,别忘了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话语落地,虞承睿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牧北野身上,只淡淡说了句,“你将她照料得很好。”
当年凉春真正救的并不是牧北野,而是逃亡路上的七皇子,可虞承睿装疯之后只能委托牧北野出面将她接出了花柳巷。这件事卓盛是后来才知道的,而孟凌云却知道得比卓盛更早些。
“殿下这是……”卓盛凝眉,自然知道七皇子殿下出现在这里定是不容易,且冒了许多风险的。
虞承睿做了下来,看了孟凌云一眼,又看了一眼卓盛,“你们背着我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我不来瞧瞧怎么成。”
“殿下,他们演了什么?你识得孟姑娘?”牧北野自然是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他也不至于七皇子如此说了还真的毫无警觉,“莫不是从暗杀开始,就是一场戏?”
“凉春说得倒是没有错,你这性子的确不适合京城,幸得卓盛在你身边,不然这些年你还不早就被他们扒皮啃了骨头了?”
“那不至于吧,能取我性命的,这临苏还真找不出一二来!”这份自信牧北野还是有的,只是也觉得有些被背叛了,“卓盛,你们要演这么一出,为何不早与我说?”
“王爷,就你那喜怒表于脸的,怕是让人看不出这是场戏都难。”
卓盛这无可奈何的语气,让牧北野一脸的羞愤但又不知道如何自辩,而孟凌云也被他们逗得笑开了,此时,那隐于暗处一直未离开的人才悄悄退走了,与她猜想的倒是无分毫差池,他倒是比当年长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