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春一直闭着眼,虞承睿知道她已经醒了,方年筹替她看过,浓烟已经无碍了,而她现在不睁眼只是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
外头已经破晓了,卓盛去料理大火之后牧北野的身后事,走之前向他行了一礼,恳求他无论如何保住凉春性命。
孟凌云和莫怀宁都守在凉春身边,一夜的折腾,两人倚着床栏也迷迷糊糊睡着了,而虞承睿却丝毫的睡意都没有,他突然抱起了床上的凉春往外头走去,怀里的人犹如一具尸体一样,毫无反应。
而虞承睿踏出门之时,孟凌云睁开了眼睛,那里面也有着一种悲凉。她不知道虞承睿这是带着凉春去哪里,可是她知道,现在谁都不希望凉春出事,但也谁都拿凉春没法子,或许他有吧。
虞承睿将凉春放进了马车内,他亲自驾车朝着雪银山的方向而去,那里或许有可以唤醒凉春活下去希望的——人?
马车停在雪银山行宫不远处的山岗上,虞承睿掀起车帘,车里的凉春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虞承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便是:“这里是牧北野选的墓地,你就不好奇他此后长眠的地方是哪里吗?”
凉春有了反应,她看向虞承睿,“他的身侧可还有空地,容得下我?”
虞承睿摇摇头,“没有了,那里已经有人在了,他选了这个地方,唯一的理由就是埋不下一个你。”
“为什么?”凉春问出口,有些委屈,虞承睿竟有些不忍心了,可他知道她现在有了问题有了反应他便有了救下她的希望,所以他一狠心决定继续。
“想知道为什么吗?你随我来,我告诉你为什么。”虞承睿说完就跳下了马车,他站在马车旁等着,很害怕她真的心如死灰不下车,当她的手伸出车帘之外时,他的心才稍稍沉了下来点。
凉春看着四周,荒芜得很,也就一块不大得空地算得上平整,她想看看牧北野选的地方,也想知道为何容不下她。
“凭什么就决定让我一个人活下去,凭什么就不让我陪着他?”
凉春得质问时空洞得,她看到了一个木牌,就立在这块空地的左半边,这木牌上空空如也什么字也没有,“这就是他为自己选的墓碑?”凉春的手颤颤的,却不敢去触碰。
虞承睿陪在她的身边,他缓缓开口,“这不是牧北野的,而是另一个人的,牧北野说了,他死后就葬在这个人身侧,他说往后的日子要陪着这个人,他这一生太过孤寂了。”
凉春看着这个木牌,她想不到这会是谁。
“你不问我,这个人是谁吗?不好奇为何他死后的墓碑上竟一个字都没留吗?”
凉春问道:“他是谁?”
“你出生后身子一直很好,直到三岁时有一次受了风寒发了一次高烧很是凶险,那一次你退烧之后最想吃的是你阿娘做的碎鱼汤。五岁就在学堂何人打架,但是打输了,你就拉着你二哥追着人家打了回去,那是第一次被罚惩戒堂。”
虞承睿细细说着,这些连凉春都记忆模糊的往事了。
“你最喜欢吃甜食,是肉食,不喜欢吃萝卜,山药,吃馄饨不能放醋只能放盐,最喜欢看的书是暨南先生的《折柳小传》,若是夜里睡不着喜欢看成千的《叙词》,三页必睡……”
凉春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微微侧过头看着虞承睿,这些都是端木令仪的私事,有些她早已经改了,连牧北野都不知晓的。
虞承睿看着她头上的那一把玉梳,那是她与牧北野成婚当日他亲手送出去的,“这玉梳子最适合你穿绿色的裙子戴……”
凉春的脑海中仿佛如雷电击过一般,她看着虞承睿那面不改色的神情,双唇微微颤栗。
“我还知道许多,许多。你可知是谁告诉我的?”虞承睿走近了她一步,指着那空无一字的墓碑说着:“是他,是他端木颜告诉我的。”
凉春呆在了那里,她早有预感,可这虞承睿亲口说出之时,她依旧无法接受。
“四年前,是我和牧北野,亲手将你大哥端木颜埋葬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凉春看着那空无一字的墓碑,脑海中想起那个总是温文尔雅的大哥,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冰冷的一块木头。
虞承睿知道凉春无法接受,可是他还是要继续说下去,“你发现我假扮你大哥之时我曾告诉你我就过你大哥,这没有说谎,只是,我最后没有保住他的命。”
凉春知道,虞承睿没有必要骗他这个,这个木牌后面的空地下埋着的就是她的大哥,耳边,虞承睿的声音还在说着:“是端木玉聪让杀手杀了四处打听你下落的端木颜,是端木颜拼死不让端木玉聪当上端木家的族长,端木玉聪让杀手对他下了迟暮,所以牧北野比谁都知道迟暮是怎样的毒,他就曾亲眼看着你大哥慢慢死去……”
凉春的膝盖一弯,就这么跪倒在那木牌前。
“是我,要与他做个交易,我要的是可以自由行走的身份,而你大哥只所以答应,是想着让我替他找到你,然后帮你回到端木家,他告诉了我所有关于你的事,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你,我就是端木颜,而此生都不要让你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他的墓碑上,一字未留。”
“大哥……”对着那木牌,悲鸣一声,凉春这觉得犹如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抱着墓碑,她哭着,那眼泪滴滴渗进了木牌里,晕开了纹路,击打着岁月。
虞承睿凝眉,他此时在她身后问着:“是端木玉聪,他害死了你爹娘,害死了你大哥,害死了牧北野,你就这样死去,就这样随意把他们用自己生命换来的你的性命终结掉,我只问你,你如何去地府见他们,如何见!”
凉春回头看着虞承睿,那眼里还充斥着泪水,却不像之前那般的空洞,可也不是从前他认识那个女孩,这眼神他很熟悉,很熟悉,过去的七年他日日都能见得到。
这眼神,像极了从前的他,没有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
如果爱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那我只有用恨来让你不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