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膝盖坐在病房外,Savi坐在我对面,刚才那么混乱的情况她依然保持着美艳优雅,她冷静的让我把何东放平,解开他病号服上面纽扣,叫来医务人员。
而我只是傻傻的跟着他们。
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Savi声音低柔:“擦擦脸。”我呆呆的接过来。
她坐到我身边,我立即僵硬的挪了挪。
“你这别扭起来倒是挺像东的。”她轻笑道。
我扭头愤愤的看她:“我和我哥哥才不别扭,你才别扭,你们全家都别扭。”
“小顽,”她伸手试探的碰碰我的膝盖。拿人手短,我毕竟刚刚收了人家的面纸,我只好忍住不动。
“东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冷血无情。其实都是他的伪装,他心里又敏感又脆弱。”我反感她这样熟悉的口吻谈起何东,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她的分析。
“在美国,他独来独往,加上身世样貌引人注意,我们都叫他神秘的‘Prince from East’。我跟他不同专业,是在学生会共事,后来我争取到跟他做一次活动,连续熬夜赶上他病发。”
即便知道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我还是狠狠的心痛追问:“后来呢?”
“帮他找药,我发现他口袋里有张照片,你跟茜茜合影,背面写‘茜茜和宝贝小顽’,宝贝两个字是后加上去的。那时你们可能才初中吧?你和那时候差不多,眼睛这么亮,神情没心没肺的。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何东最在乎的人。”
原来他比我早那么多,他总走在我前面,我永远跟不上他。
“从那以后何东跟我亲近了些,偶尔给我讲起你跟茜茜,只有那时候他才神采飞扬,像个少年的样子。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不懂得东这种含蓄的东方表达方式,他关心茜茜,却从没给她打过电话,我还擅自帮他给茜茜发过邮件。”Savi顽皮的跟我眨眨眼睛。
我恍然大悟,难怪茜茜说的何东写给她邮件,他毫不知情。
“他谈起你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说你是小孩子,莽撞、任性和偶尔的勇敢、细腻最让人心动。”Savi沉浸在回忆里,我看到她眼中的爱慕,心中嫉妒极了。我从没参与过何东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对于我来说只是朋友的哥哥而已。
“小顽,他在乎你。可你并不适合他。你不懂他,他要的不是陪伴,他要的是你的安好。”
我忽的站起来:“我会安好,我会像他想要的那样安好。他要什么,我都能做到!”
“是么?”Savi歪头看我,她这样的倾城容颜,做出这样天真的表情,任谁都不能给出否定答案。
我自然不是被她美貌迷惑住,我想到的是哥哥墨玉般的黑眸,我做了那么多让他失望的事,说了那么多让他伤心的话,他依然鼓励、信赖的看着我。
“小顽小姐,少爷请你进去。”小护士从病房走出来。
我急忙进去,何东坐在一旁茶几后的沙发上,我快步过去,因为刚吵架了,不敢指责他没有乖乖躺在床上。
我避开他扎针的手,蹲跪在他左手边,他神情疲惫但精神尚可。
拍拍我的手,何东却把目光投在门口,并点了点头,原来Savi也跟着进来了,我心中不满:“我哥哥又没叫你进来。”
何东轻斥我:“小顽,不要对Savi姐姐没礼貌。”
我心中是感念她在英国对哥哥的照顾的,扁扁嘴不再说话。
Savi好笑的看着我,衬得我更加小气了,我为了扭转形象,不情不愿起身从小冰箱里把蒋叔卖给我当零食的酸奶拿了瓶给她。
她接过去放在茶几上,转身去卫生间拧了个毛巾递给哥哥。
我心中懊恼自己不细心体贴,忙不迭的中途拦截过来,笨拙的帮哥哥擦擦手,又站起身友情提示:“哥哥,我要帮你擦脸喽。”
我已经设计好对白,如果因为Savi在场,哥哥不好意思。他说不用,我就乱指一气说“你看你这里、这里都蹭灰了。”或者他说自己来,我就说“一只手怎么擦得干净,不要计较啦,我哪次哭得乱七八糟,你不是都会帮我擦脸?”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静静的闭上了眼睛。我咬住下唇,弯下腰来。
我手中的毛巾湿润柔软、温度适宜。
我先用另一只手掀开他额前的刘海,他的发丝又黑又硬,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毛巾轻轻擦过留下一点点细小的水珠,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温润;
然后是眼睛,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能看见一点点的内双,我记得睁开时明明是单眼皮啊,他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两片黑色翅膀一样的阴影;
他鼻梁是高耸的山峰,随着呼吸缓缓的翼动;
还有他的唇,柔软透明,有固执的厚度和近乎冷漠的豁达;
我最爱的是他的下巴,坚毅果敢,当他微微用力,就会隐隐约约的出现一小道鸿沟。
我们呼吸相闻,近在咫尺的面孔中间似乎有水气袅袅氤氲,让他的草木气息更加浓郁湿润。
“咳!”Savi重重的咳了一声。我回头恨恨的瞪了她一样。她像没看见一样,仍是调笑的看着我们。何东也缓缓的睁开眼睛,对我绽放了今天第一个温暖的笑容:“小顽,你也去洗洗脸。”我心情大好,颠颠儿的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Savi已经坐到哥哥的对面,两个人英语小声谈论着什么,我快步过去紧挨着何东坐下。哥哥侧头看我,面色为难:“小顽,今天晚上...”我想起来他刚才要我回家住,Savi陪着,我环住他的胳膊:“我不,我不回家,我陪你!”
“小顽,我的手术提前到后天。”他神色镇定,仿佛说这一件不关己的事情。
“医生怎么说?”我不敢相信,半天才憋出一句。
“医生都是他的员工,员工会对老板怎么说?”何新走进来,面无表情。
“我反对!会不会有影响?为什么不听医生的?”
“小顽,今天我们都回家住,好不好?”何东置若罔闻,提起下一话题。
“呃?”我再询问的看何新。
何新耸耸肩,表示不在乎。
“她也去吗?”我指向Savi。何新皱皱眉看向我,我改口道:“我是问,Savi姐姐也去吗?”
“我也去。”Savi大大方方的直接回答我,“I'm a psychologist.”
毫无疑问,Savi当晚和我们一起回到何宅。
何东手术提前,全家没有人提出异议,蒋叔一向只要何东提出没有不赞同的,月姨眼中含泪、双掌合十说:“算命先生早就说过了,婉婉是幸运吉星,只要婉婉在,少爷的手术一定成功的。”
晚饭,阔别三年的我们围坐在一起,自从茜茜走后,这一家人在没这样坐在一起过。
月姨自是使出了看家本领,但席间气氛沉闷极了,我也恹恹的吃了几口便放了碗筷。
饭后伯伯早早带伯母回了房间,我们几个年轻人留在客厅里。
月姨端上甜点时,Savi兴奋的轻呼:“酸奶布丁?真好!谢谢月嫂。”
我“噗”的喷出一口果汁,看着撅起嘴的月姨:“这又不是月子中心,叫什么‘月嫂’?”何新递纸巾给我,也跟着嗤笑了一声,我更得意了。
何东轻轻斜了我一眼,转头低声用英文跟Savi解释“月嫂”的意义。
Savi听懂了,转头跟月姨道歉,客厅没有开最亮的灯,她羞红的脸淡淡的像饱满的玫瑰花。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意思,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我困了,我去睡了。”
何东拉住我手:“小顽,Savi对这里不熟悉,明天陪Savi逛街好不好?”
我眯了眯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我一向的回答,我说“好。”
转身上楼去,楼上灯光更加昏暗,我赌着气低头走着,突然有个幽幽的声音叫我:“婉婉。”
我抬头看见伯母站在茜茜房门口,隔得有些距离,我看不大清,于是向前迈了几步:“伯母,您还没休息?”
“婉婉,你今天留下来陪茜茜吗?你好乖,快进来吧,茜茜等你等得急了。”说完,她推开茜茜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