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四仰八叉的躺在青石街上,华贵的长衫也沾满了泥泞,嘴角流出一串哈喇子,人们路过不由得指指点点,已是日上栏杆了,就算是瞳州民风豪爽,少年的这副情景也属实好笑。
约莫也是中午饭点了,人群中才急忙地的冲出一队精壮汉子,看制服也就是附近谢家的护卫,这群大汉平日里不仅仅担当着护卫,也顺道维护这豪城的治安。因为谢家有个好女婿,在这尔虞我诈诡谲云涌中站住了脚跟,让谢家一个普通商家,吃上了官家饭。
待这群人跑到少年跟前时止住了脚步,这些莽夫长期跟着主家接触各类显贵,还算有些眼力劲。
只见地上躺着这位一看就不是平时那种泼皮无赖,不是将其往水沟一扔就完事的主。
一个个大汉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竟是拿不出主意,最后还是人群里头领模样的家伙,主动向前准备接受这项“美差”。
这也怪不了他们,想地上躺着这位,一看就是那家心肝宝贝公子哥,要是那磕着碰着,指定那他们这些下人出气,这谢家的小头领,心中一顿无奈,还是只好蹲下身子低声道,
“公子,公子”
“。。。。。。。”
这头领也是一阵头大,壮着胆子,用手戳了戳少年。
“啪”回应他的是一击清脆的耳光,这头领一身的腱子肉,远远的望着跟个铁塔一样,然而这汉子居然受了这掌后,居然吓得其一激灵,身子不由得向后仰去,一屁股结实地摔在地上。
这小头领更是惊疑不定,还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枪蜡烛头,但随意一掌便将其拍倒,这下更是对着少年拿不住主意,生怕一个失误给自己带来麻烦。
旁观的护卫和一群凑热闹的看得也是无语,心中对这位头领的印象大打折扣,估计着是这一番吵闹终于是把地上的少年叫醒了,只见这少年要扬不紧的直起身来,打了个哈欠,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口水,缓缓站了起来。
少年环顾一圈,头还有点晕厥,带着一点宿醉的头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地,但是定睛一看,地上还蹲着一位身穿谢家制服愣着个虎目盯着自己的大汉,明白了自己还在瞳州附近,但是眼前的这番风景还是让他疑惑,人们将他围起来指指点点的,或者又是憋笑着戏虐的看着他,再加上地上这位,这么着都像是他对别人做了些什么不可名状的事情。
少年不由得慌张起来,他知道自己喝醉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加上自己一身力气大得骇人,恐怕是伤着人了。
少年急忙忙的准备择路而逃,寻思着等彻底清醒了,再来处理眼前事。
只见他微微蹲起起跳,紧接着就在众人头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十几人的头顶上跃过,人群中惊起阵阵欢呼,人们才知道先前头领并非逢场做戏,这时一名谢家小厮的呼喊急切地从背后传到少年耳中“小公子,要不同我们顺路,送你回家吧。”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是一名谢家护卫说的,少年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继续向远处腾挪而去。
待到少年从视线消失了,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那头领阴沉着脸,他在恼怒,恼怒这些同蝗虫一般一窝蜂来又一窝蜂散的人们,倘若不是他们聚众,家族也不会派他来巡视,也不会让自己出丑。
他回头看了看跟自己来的护卫,冲最后向少年喊了一嗓子的小厮肩上拍了拍,也是这小厮一喊让他回去好有个交代,不至于说是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他被一巴掌打懵后,还让人扬长而去,不至于说他办事不周,还让谢家蒙羞,想到这他多看了那小厮一眼,转身向谢家府邸走去。
一行人熙熙攘攘跟着他走去,那小厮心里转了转,快步从队末挤到了队首,离小头领一步的位置,小头领撇到他的所作所为,暗道起机灵,轻笑一声,并未多语,小厮见此更是欢喜,知道知己赌对了,身子更向下压了几分。
人就是如此可悲,在厌恶旁人时,不经意也变成了厌恶之样。
那少年挤出来后呢,便急忙找了个僻静的小巷里猫着,为了缓解剩余的酒精。
少年大口喘着气,他没想到瞳州的酒后劲是如此大,刚入口时酸酸甜甜,像精心制作的解暑饮料,哪知一出酒馆,风一吹就没了意识。
阳光投过一株矮小木棉树将阳光洒在少年身上,星星点点,风一吹,竟像星河跳动煞是好看,平静了有一会,他回想起那位护卫说的带他回家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着,眼生慢慢的落寞了几分。
少年是钱家的独孙,而钱家的家主老爷子是开国留下来的老人了,当今圣上小时候还在他怀里撒过尿,并且现在的太子的教书先生还是他,可谓是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鼎盛的家族却没有太过繁密,原因嘛,人丁不大兴旺。从老爷子算起三代单传,也因为这一点皇帝对其可谓大为放心,在原本就礼待的同时,又放下了些许戒备。也恭敬的叫他一声老爷子。
这位钱家的老家主对于他的独子可谓宠溺有加,几乎满足其一切要求,只需要他的儿子好好读那圣贤书,明写事理,日后好接替他的位置,然而世事难料,这孩子并没有按照他的想象中走下去,而是迷恋上了快意恩仇的江湖,喜上了刀枪棍棒,好说歹说没用,最后嫌唠叨,直接拿了把剑留了封信,快意恩仇去了。老家主气的不轻,常常大半夜的捶胸口,人们生怕这老头气出啥毛病来,据说连皇上都大半夜的来拜访几次,来看看老爷子。这样的状况约莫持续了半个月,大概是气寒心了,老爷子对外宣称和他儿子断绝一切关系。
那么钱家这不争气的儿子呢,知道了老父亲的所作所为后也没有理睬,不多久就在南屿里找了个媳妇风光大婚,这消息传到夔州的时候人们议论纷纷,一个是因为南屿一直在人们心目中是神秘的象征,至少在当今这几位雄才大略的圣上的带领下,人们对自己以南的区域还是一点也不了解的,那么二嘛,也就是想知道老爷子面对这当众打脸该如何化解,结果久久没有回音。
人们一天天还是很忙的,没有谁会死抓着一件事不放,两三年过去了,这人们的饭后谈资也就被搁在一旁了。正当人们都快真正遗忘的时候,钱老爷子不甘寂寞。那天满夔州的人都呆了,包括皇上都撅着腚趴在城墙上,好奇的探头。
只见平时养气功夫最为深厚的钱老爷子,居然大发光火骑着他圈养多年的黑猪,不,是黑虎,手里拿着他的戒尺追着一男一女打。老爷子那干瘦的身躯和那养尊处优多年的大黑老虎一对比,属实是不耐看。
那一男一女也是奇异,乘坐在一头华贵异常的孔雀上,不时地还向地面上吆喝着什么,事后,眼力惊人的游侠,说老爷子那天怀里还抱着个幼童,幼童脖子上挂了个小小的圈,天上飞的两人中男的是他儿子,而一旁的女子的衣着与夔州毫不相同,身上还挂满了精美的银饰,人们立马便分析出是钱家少爷来给老爷子送孙子来了。
人们不禁暗自感到好笑,这一家子,没得说,够奇异的。
打着闹剧结束后,老爷子算是足不出户了,人们都知道,老爷子是在陪他乖孙呢,但是老爷子也不承认。
皇上呢,心想也不能把老人家扔一边吧。于是带着一群皇子皇女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次,人们见皇上出来憋着坏笑,话也不说,急冲冲的就回宫里面去了,帝国没了老爷子倒是照样运转,只是人们觉得没了朝堂上下没了这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少了点什么,就像是家里面突然没有了家长一样,刚开始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但是适应了适应,也还是过的下去。
人们都做好了老爷子隐退的打算了,就像是孩子们准备好离开家长还是准备开始一展拳脚努力生活的时候,事态又开始了变化,还是没有征兆的一天,天空中突然乍现一道道惊雷,这庞大的雷电似乎要把一旁的太阳都击穿,这一刻就连高高在上的阳星都要暂避锋芒,这雷电来的快去的也快,紧接着,数以百万记的孔雀从东南的天际边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孔雀将浩瀚的阳光都遮蔽,阳光只能可怜的把一点点余光透过孔雀们的间隙洒在地面上,而这光经过孔雀羽的折射,变得五彩夺目,这个天地仿佛放置于一块巨大的琉璃之下,如梦似幻。
孔雀群没有过多的徘徊,而是目的性极强的向钱府掠去。待飞到钱府的时候,它们便整齐划一的发出鸣叫,而这清脆的啼鸣,竟然和刚才的雷电之声一模一样,而这声音直达九天之上,紧接迎来的是一道道如凶蟒般的闪电!这一刻整个夔州都在这般伟力下颤抖着,夔州的天都变成了雷的海洋,变成了电的国度,这人间仿佛摇摇欲坠,若这世上有仙,此刻也当蛰伏!
这一刻万物都不敢造次,惶恐收到诛杀令,一切都诡异的安静起来,气氛已达冰点,而这时,突兀的,孔雀规律的绕着钱府飞了起来。它们似乎遵从谁的命令一般将整个钱府的空域围了起来,数以百万计的孔雀就如同一张通天彻地的幕布一般。只是不知这幕布之下的钱府有何好戏在上演。
就当人们还在惶恐,准备避难的时候,孔雀们又齐齐化一的鸣叫一声,打了个旋朝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去。来的快,去的快,人们都还没有回过味来,一切是那么荒诞,又具有戏剧性。
就当人们准备开始嚼舌根的时候,钱老爷子又开始上朝了,帝国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人们想从老爷子那套出点话,老爷子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人们又合计着向皇上打听打听,结果皇上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好嘛,大家算是明白了,这两位都知道,就打算把大家蒙在鼓里呢。
这时呢,有人心里面便开始嘀咕了,前几阵子,钱老爷子你才闹出的风波,才过了几天消停日子,你不嫌事大的又搞出今日这个排场,就算是您老也不该这样吧,咱们这些帝国的良民也是按时交税的,没理由给我们惊吓啊,人们都祈求着不要再来一回了,要不然你钱老爷子没去阎王爷,那报道,我们倒是要先去为你们探探路了。
这两次幺蛾子合计着都算是钱家的小孙子搞出来的,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但是他们去哪找呢,钱老爷子那块先不说,人们就没见过他啊,帝国上下广大群众们带着愤恨的心苦苦等了七年钱家小孙子出现,啥发现没有,按理说是个屁也该有结果了。
那么我们被广大群众惦记着的钱家小孙子身在何处呢,他本人现在都不清楚,钱诗缘现在呢,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会的天空已经开始慢慢拉下了帷幕,夏天的缘故,余光还在天际垂死挣扎,人流依旧湍急如白昼,但是临街的旺铺已然开始点上灯笼,准备着堂食,邀请着路人的光临。
钱诗缘还在那个小巷里猫着,他的一身华袍与周遭景色显得格格不入,他挪了挪屁股半弯着腰,像个煮熟了的虾米一样看着巷子外繁华的街景,注视着如天上星河般的阑珊灯火,一瞬间不知去处,本来少年的方向感就是不强的,这样的场景居然更加让他郁结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这庞杂交错人世间中的异类,不知来处,不明归途。
良久,少年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双手猛的用力将自己撑起,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的灰,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家酒馆。
赌气似的嘟嚷道;“不醉不休,不醉不归”
转身向阑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