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城市公交车停在了站台前,下来的人各奔东西融入灯影里。
林君直就像一个拾荒者,坐在公交站台已经几个小时了,现在他终于可以用头枕着蛇皮袋,抱着那根扁担,蜷缩着腿,躺在站台候车座位上睡个“安稳”的觉了。
这里离田雪念的学校很远,他走了一个小时多,他拐了几次,他大概猜想这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也绝对不会有田雪念学校的学生看到。
这条夜里的路,偶尔有过往的车行驶过,两边的路灯,柔和的光线,沉寂的绿植,他侧着微睁的眼睛看着,悄悄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入眠……!
第二天的早晨,他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鸟鸣,打开眼睛看到了一缕阳光。
背起行囊,在匆匆赶路的人群里,走过一条条陌生的街道。
热气腾腾的早铺前,拥挤着眼睛精明的大妈,和牵着小孙女的老爷爷,小孙女背着可爱的小书包,抬着头看着身后高高的林君直,明亮的眼睛里有好奇的光芒;还有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女郎,付了早就准备好的零钱,拿着豆浆油条,踩着高跟鞋去追刚好停在站台前公交车。
林君直是在所有人都买完走后,才有些惴惴不安地买了两个馒头。
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在阳光高照的时候,林君直又感觉腹中饥饿,他可以路过香气扑鼻的餐馆,但他摸着口袋里的钱,就是不敢进去,他后悔没有在早铺多买几个馒头留着现在吃。
但总归要吃,他进了一家看上去有些老旧低矮的经济小炒店,指着写在大门推拉玻璃上,他认为最实惠的炒粉。
大城市里,行人匆匆,树影匆匆,连时间都匆匆忙忙得走了。
“同学!照相,听歌,功能齐全的手机,要买吗?”
“大哥,中星商场,新款手机看一下!”
“阿姨,新款手机,只要668!”
“彩屏手机,了解一下!”
“买手机吗?”
“……”
红绿灯十字路口,潮水般来去的行人里,黝黑坚毅的忙碌少年,抱着一叠纸质光滑,颜色绚丽的传单,叫喊着……!
被无视、被嫌弃、被绕行,还有不耐烦的接了传单,看都不看一眼就随手一扔。
做工精美的传单,像雪花一样飘落,被踩上脚印,变成肮脏不堪的垃圾。
一起发传单的几个年青男女,都完成了任务,在店负责人的那儿领了20元辛苦费走了。
夜幕又将临了,只剩下负责人和满头大汗的少年,还在继续着。
在刚开始的时候,少年听说一个下午只要发出300份传单,就可以领到20元钱,他看这里人来人往,只要每分钟发出三张传单,也就一个多小时搞定,所以他要了600份,可事情似乎并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
他感受到了在火车站,那个被他无视的妇女。
当你以为别人是骗子的时候,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别人眼中的骗子!
店负责人有些急躁地走过来,问:
“还有多少?”
“还有……嗯……差不多100多份!”
“算了算了,我快要下班了,别发了,这样吧,我给你35块钱,等下回去拿你行李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店长知道我只给了你35块,店长要是问你,你就说你都发完了,钱也都拿了,知道吗?来,传单都给我吧!”
负责人就这样给了少年35块,把剩下的传单全部扔进了路边垃圾桶里。
不是说传单要发到人手里,不能扔了吗?
当拖着行李,摸着口袋里,实实在在的35块钱,走出手机店的那一刻,少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但一天能赚35块的工作,并不多,也只是某些店,在这样天气好的周末时光里,才会有!
当深夜来临,城市收起了喧闹,最后一班公交车开走后,站台广告檐下,躺下了一个从公共澡堂出来的少年。
流浪者般,在城市里行走的林君直,终于找到一份“稳定且高收入”的工作!
他只要和其他人一样,坐在一条商业街的路口空地上,握着扁担,靠着蛇皮袋,等待雇主来找他们。
他们有一个职业名字:城市苦力工!
他们什么活都接,但大多是跑腿、搬运、卸货之类的事。
相对这里的大多数壮年男人,林君直的身板略显瘦弱,可他并不害怕辛苦,他也没有说辛苦的资格。
母亲的身体因为种植香菇的操劳,出现了各种病痛,小舅成婚后,年轻又精力充沛的小舅妈几乎取代了母亲在棚屋里的工作,同时他农贸市场的散卖,在小舅的三轮车送货量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在这种微妙的天平摆动下,林君直知道,他再继续和小舅合伙下去,只会有更多的怜悯与施舍,他更不想走到闲话与嫌弃的地步!
还有田雪念!
林君直终究是放心不下她,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害怕她受到伤害和委屈。还是,不放心她,被时间和距离带走了心!
某个早晨,在雨露还亮着晶莹光泽的时候,林君直在一家商场下,搬运一箱箱的货物……!
某个午后,在烈焰炎日下,林君直抖掉眼皮上的汗滴,扛起一袋袋从大货车上堆在肩膀上的水泥,脚步颤抖地小跑着,扔在施工处……!
某个黄昏,斜阳映照的小区里面,林君直和同伴一起,抬着厚重的木制沙发,小心翼翼搬进雇主六楼的新家……!
又是一个周末了!
林君直突然很想去看看田雪念,他换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他害怕跑去田雪念的学校,会让自己有一身臭汗味,他选择了坐公交车。
“你好!保安大哥,我是田雪念的家长!”
“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去找她!”
“去吧!”
林君直趴在校门口保安窗口的对话,让两个正好进校的女生,顿时发出了捧腹大笑声。
她们回头看着进了校的林君直,还是忍不住笑意,靠近过去,告诉他:
“你是来找你女朋友的吧?进来就可以,不用跟保安说的,还自称家长,太逗了吧!”
“我是找我妹妹,她刚上大学!”
相比这两个笑语嫣然的女生,被调侃后的林君直表情有些不自然,语气僵硬,认真的回答者。
“你妹妹刚大一啊!那现在还在军训呐!”
在发现林君直似乎有些憨呆后,两个女生也就没有再多说话,匆匆转入校园里的花径小路去了。
这个时候的林君直,还不知道,他正在和这个时代脱节!
毕竟,这个世界里,时代要进步,总会遗落一些人!
信息变革的社会背景下!
一部分人用勤劳的双手,和不辞辛苦的汗水,筑造社会成长步伐下的基石,虽然他们得到了微薄的物质基础,却失去了精神层次上的追求,他们能勉强支撑起家庭的厚盾,却没有能力赶上时代的车轴!
一部分人接受教育,通过学习,开拓眼界,在全面了解这个时代的同时,又深入一个领域,她们用时间和精力,在背后无数个家人老师朋友的护航下,扬帆进击,努力站在时代的最前沿。
林君直和田雪念,他们的命运,正在被时代的转轮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