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分明极有道理,二姨娘也不说什么,只拿眼看着四姨娘,目光里似有无尽的讥讽,四姨娘的脸上顿时火辣起来,她负气道:“这也只能说明,送东西的人没有贪,可是在上封之前的事儿谁又知道呢,毕竟,也就只有二姐你一个人过目而已。”
她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二姨娘竟就洗不清了,饶是二姨娘性子好,也禁不住四姨娘当着下人这样夹枪带棒的冤枉,她到底冷下脸来:“四妹妹这话里有名堂,正如方才阿桑所说,就算是有人动手脚,也不会选妹妹你家里的那份儿动,谁不知道妹妹家里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这两年的规矩在这儿呢,平白的短了些,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谁又何苦去找那晦气去,再说了,不过是两匹料子,值得什么?”
赵芷君气得直打愣儿,道:“我也知道有人并不是稀罕那料子,不过是针对我这个人罢了,要不然,怎么平白的大家都没有少,就少我家的?这东西向来都是主子过目了,奴才们当面儿封上的,不是有人故意这样做,又怎么会这样呢……”说到这儿,赵芷君“哧”的一声冷笑:“有的人不过是才抬举了两天而已,就不知道自己轻重高低了,我只劝她别扫把头上戴个帽子,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养鹤堂那屋里的可还没死呢……”
她这话说得已是极重极明白了,二姨娘气得腾的站了起来,喝道:“赵芷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听不懂么,我说你欺人太甚……”
“你……”
既然脸皮已经扯破,赵芷君自然不会再客气,而二姨娘如今因为掌管杨府内务,自然也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和威信,二人唇来舌往,谁也不肯认输,说到最后赵芷君的嘴里就更是不干不净起来,二姨娘气到极点,甩手一个耳光过去,于是,便引发了下面的这场揪斗。
三姨娘竭力将此事回得中肯,临了她道:“想来这件事内里定是有什么误会,二姐和四妹也都不是存心的,请老爷息怒,不要怪罪她们。”
二姨娘只顾着哭,四姨娘却纳罕的看着三姨娘,这个三姨娘向来尖酸刻薄,遇事总爱踩上一脚,这段时间怎么了?
对于三姨娘每日都去养鹤堂伺候照看姚芝兰,赵芷君是很不以为然的,觉得她不过是为那麝香嫌疑的事刻意的要做给杨清和等人看,然而她竟又极亲和起来,再看见赵芷君时,再无半点的尖刻,每每笑得亲热至极,对于二姨娘当家一事,她还常劝慰赵芷君,要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二姨娘也只是暂时代替姚芝兰而已。
可是赵芷君这样性子的人,岂是听劝肯服软的,三姨娘每每相劝了,她一边在心里冷笑三姨娘吃不着葡萄说酸话儿装相,不定安着什么混帐心思,一边更是对二姨娘看不顺,但是今天三姨娘竟然会为她们求情,是她再也想不到的,打压了自己和二房,她不正好起来么?
杨清和显然不为三姨娘的求情所动,看着哭喊连天的二姨娘和四姨娘,想着家里这些天来乱的那些事,咬牙恨道:“你看看你们,还有点子规矩没有,一屋子的奴才都在看着呢,闹得这样很有脸是么?”
见杨清和发怒,二姨娘四姨娘吓得不敢再说,却又各自委屈呜咽个不停,杨清和更觉心烦,于是命将送东西的人全都叫来问,领头的阿桑依旧是前面说的那些话,其余的家丁们也连声的叫冤枉,都说那东西都是上了封的,又彼此这么多眼睛看着,谁有那胆子敢动这个手脚。
库房里的人亦是喊冤,说那东西是他当着二姨奶奶的面仔细清点了后,小厮们当面儿上封的,绝对不会有遗漏。孙柱又领了人去库房里清点了那批苏绸,数目一点不差,并没有多或者少,如此,这两匹丝绸竟就凭空里消失了。
最后还是苏洌儿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道:“不过是两匹丝绸料子,为它闹得家宅不宁的,实在是划不来,我前儿领的做秋衣的料子还没有开始裁呢,就从我那里拿两匹出来送去四姐姐娘家,怎么着,也不能让四姐姐的娘家人觉得怎么回事儿似的,不说四姐姐脸上不好看,杨家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三姨娘也笑道:“老爷,五妹说的对,如今大姐病着,实在不好再弄出什么事来,只是那料子还是拿我屋里的吧,我用的料子颜色老成,正合了给四妹的母亲用。”
看着三姨娘和苏洌儿通情达理贤良宽和的样子,杨清和的心里顿时大好,脸上亦微微的有了点儿笑意,然而四姨娘却不肯领情,将身子一扭的道:“三姐五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谁又少那两匹料子呢,我不过是为要讨个公道罢了,三姐五妹只想着要当好人,却也不想一想你们这样做了,就要平白的姑息了那个人。”
杨清和不意四姨娘竟还这样不依不饶,才息下去的火腾的又起来,四姨娘不等他开口,尖声叫道:“老爷,如果没有人做手脚,那两匹料子能飞上天去?”
二姨娘又委屈又气恨,也道:“三妹五妹的心,我记着了,只是这件事若不查个明白,难道要我背那一辈子的嫌疑不成。”
“好,好,好。”杨清和冷声连说了三句好:“既然这样,我成全你们,这个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说到这儿他话头一转,向二姨娘道:“只是既然有这样的事出来,青荷,你也不方便再操心这一大家子的事了。”看了看一边的三姨娘,点头道:“静宜,你大姐病没好前,家里的事你多操点儿心罢。”
他的话分明是一个炸雷般,除了苏洌儿外,炸得这三位姨娘一阵发懵,许久,三姨娘才猛然回神,慌忙摆手道:“哎呀老爷,这么大的摊子,妾婢哪里能做得好呢,还是,还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杨清和已经起了身,拉着苏洌儿的手边走边道:“凡事多和蒋来商量着,他会告诉你怎么做。”一句话说完,已经和苏洌儿出了门,径直去了。
等杨清和去得远了,屋子里的人才渐渐回神,丫鬟婆子们见眨眼间家政大权就易了主,面面相觑之后,又不好当着二姨娘的面向三姨娘讨好巴结,唯有挤出万般的笑来殷勤对向三姨娘,以图将来大树底下好乘凉。
好容易握在手里的大权瞬间就成了空,二姨娘惊愣了许久之后,方才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她愣愣的看向同样在发愣的四姨娘,心里只觉得又酸又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莺歌苑里,赵芷君的脾气再也忍制不住,连砸了四五个花瓶之后,她才气冲冲的看像一边的玉柳:“你不是说,我只要哄好了隔壁那个狐狸精,她就能为我所用的么,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她在那里不咸不淡的装好人,何曾有半点是为我所用的样子。”一想到自己今天不但没有讨得了好,还便宜那三姨娘得到了当家大权,她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那三房也是邪了门了,撞柱子撞不死倒撞出个贤良淑德来,真是活见鬼。”
玉柳咬着唇一直在边上看着她发脾气,此时才淡淡道:“其实这也不算是坏事。”
四姨娘先是一愣,继而就更加的恼,一拍桌子道:“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都成了好事儿呢,前些时隔壁的怀孕了,你说是好事儿,说那老东西以后就只能来我这儿了,可是你见他来了没?再又说什么隔壁那个我只要哄好了,她就能为我所用,我也哄了也骗了,你见她帮过我没有?这会子明明是便宜了三房,你又说是好事儿,你倒说说看,好在哪儿?”
却见玉柳不慌不忙:“小姐你气什么呀,奴婢说句不怕小姐刺心的话,这个当家大权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不会落在小姐你的手里,所以无论现在掌权的是二姨奶奶,还是三姨奶奶,于小姐你都没有什么不同的。”
听了她的话,赵芷君倒不生气了,捧起茶碗轻抿一口,看着玉柳浅笑了道:“小蹄子又想到了什么,说下去。”
玉柳倒也不客气,径直走到赵芷君边上的绣墩上坐下,继续道:“要我想,这会子生气的,该是那二姨奶奶才是,好容易把住的大权愣不登儿的就到了三姨娘的手里,只怕二姨奶奶一旦回过神来,不知道怎么恨三姨奶奶呢?”
“可是她也恨我呀,不是今天我跟她闹,她能让那三房捡了便宜去。”赵芷君听出玉柳话里的漏洞,一下子抢过话来。
玉柳摇头,抿嘴而笑道:“她肯定是会这样想,但是如果让她知道,原来这一切全是被人设计陷害她的呢?”
“你的意思是……”赵芷君的眉头挑了起来。
“今儿的事,奴婢从头看到尾,奴婢觉得,阿桑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送东西的人是绝对不敢揩咱们家油的,可是库房的人又说是当了二姨奶奶的面当面清点当面封上的,这就说明,这个事儿应该不会是二姨奶奶做的,就算她有心针对小姐,却在那例礼上动什么手脚呢,都知道如今府里的事情是她在安排,出了纰漏也自然要去找她,她何苦惹这事儿不是?”玉柳的眼睛晶亮,慢慢的分析着。
赵芷君却又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奴婢要说的是,送给咱们家的例礼里面,被别的人动了手脚。”见赵芷君失去了耐心,玉柳索性一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