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和的神情顿时一黯,他叹息着不肯说话,三姨娘的脸色也就难看起来:“怎么老爷还是舍不得么,早些年里,家里一直都是赏罚分明的,可是自从老四进了府,这规矩不知道破坏了几条了,平日里不将我和二姐放在眼里就罢了,就连大姐,她也是颇不恭敬,后来五妹进了府,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五妹使绊子,五妹是个良善人儿,不肯跟她计较,可是老爷,您如果一昧的这样偏袒下去,婢妾心里真的就不服了。”
二姨娘也道:“三妹说的是,老爷,也不是婢妾心眼儿小容不下人,只是如今老四竟然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她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明天就不知道还能再闹出什么,老爷,真的不能姑息啊。”
她一说完这些话,就和三姨娘一起,将目光齐齐落在苏洌儿的身上,苏洌儿知道她们是想让自己也说点儿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副莹然欲泣的样子,向杨清和轻唤了一声:“先生……”这句话,像是企盼,又像是为难不忍,只是看着二姨娘三姨娘的眼里,亦是足够了,最起码这已表明,她苏洌儿是和她们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杨清和这才道:“我已经写了休书,只是心中到底不忍,既然你们也觉得不能偏袒,为正家规,嗯,明儿一早,我就命人给她送去。”
二姨娘三姨娘等人原本只想着四姨娘这次一定要被打个半死,然后从此就如猪如狗般的在杨府受尽冷眼,再无出头之日,却没有想到杨清和的心竟狠到这个地步,要知道,就算是在杨家当牛做马,也到底是个安身的地方,一旦被休了出去,她的娘家只会引为奇耻大辱,拒不会让这个女子再进家门,无处安身又无脸见人,被休的女子大多都是一根绳子将自己了断了。
三姨娘年头上也差点儿接到休书,此时再听休书二字,只觉得心里扑扑乱跳,二姨娘亦愣了,看着杨清和,一时间也是说不上话来,还是苏洌儿开了口:“先生,这,这不是要逼她去死了么?”
杨清和放下筷子,摇头道:“我会寻个由头送她回娘家去,等到了娘家,再让人将那纸休书给她,我想过了,给点银子她带回去,再许诺此事不会传扬出去,她娘家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说到这儿,他的语气一硬:“总之,为了今后的家宅宁和,这样的人定不能留在我杨家兴风作浪。”
二姨娘三姨娘二人和苏洌儿互相对视一眼,二姨娘方才幽幽叹道:“老爷为她这样着想,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她家但凡有一丝疼惜她的,也定不会将她逼死。”
三姨娘的语气又尖利起来,她略带嘲讽的道:“二姐姐说的对,如果她的爹娘都不怜惜她的性命,又关咱们什么事,她自己作孽得来的下场,怪得了谁去?”
说话间,这个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用了饭大家正在喝茶时,就见三姨娘做张做势的揉着太阳穴,向杨清和道:“不知道怎么的,这头又疼了起来?”
苏洌儿赶紧道:“哟,三姐姐不要紧罢,要不,先生快陪三姐姐回房歇着去罢。”
杨清和自从听了苏洌儿的话,他很是注意维和家里安宁的,见此就对三姨娘道:“那就回房罢。”
三姨娘顿时如愿以偿,她笑了向二姨娘苏洌儿二人道了别,陪着杨清和去了。
二姨娘眼见三姨娘春风得意,不觉有些郁郁不乐,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向苏洌儿杨浩宇笑笑,也去了。
屋子里也就只剩了苏洌儿和杨浩宇,杨浩宇痴痴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奈何身边全是丫鬟婆子,竟是一句话私心话也不能说的,就见苏洌儿已是站起身来,向他笑道:“大少爷请自便,我也回房了。”
杨浩宇只好起身行礼相送,苏洌儿点点头,一笑而去,经过杨浩宇身边时,香风阵阵,环佩叮当,杨浩宇只觉得心痒难耐,只恨这屋子里的下人太多,他不能将苏洌儿抱在自己怀里。
凤栖苑门口,就见梅姨正焦急的张望着什么,等到苏洌儿出现时,她像是大松了一口气的,忙笑着迎上来,半噌半怪的道:“怎的一段饭吃这样久?”
正扶着苏洌儿的春巧忙道:“今儿晚上老爷和大少爷,嗯,还有三姨奶奶,像是兴致很高的样子,都在喝酒,然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迟了些的。”
“哦,说的什么就说得这样久的。”梅姨不觉抱怨起来:“如今天儿凉,为一顿饭跑来跑去的,明儿冻着了,可真是不划算。”
我的心情甚好,只微笑了也不说什么,春巧摇头道:“奴婢当时只在厅外面等着的,虽然看见老爷和姨奶奶们嘴儿一动一动的说话,却不知道说的什么?”
我见梅姨还要问,忙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是几句闲话,并没有什么的。”
“哦。”梅姨见我这样说,也就不问了,她替代春巧扶着我进了屋,伺候我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又端上茶来,这才命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俩,我赶紧放下茶碗来,向她道:“,梅姨,什么事?”
梅姨神色一凛:“隔壁的那位才让玉柳过来,说无论如何要请你过去一下呢。”
“请我过去。”苏洌儿想到才在饭桌上时,杨清和说过的,明儿一要将她休出府去,虽然她想的是要杨府满府为自己家人陪葬,但是四姨娘一旦被休出府去,结局绝对不会有杨清和说的那般无碍,就算是想再嫁,好的人家又哪里会要她呢。
轻轻靠向身后的软垫,苏洌儿轻轻摇头,淡漠的道:“不理她。”
梅姨也就点了点头,笑道:“天儿也不早了,我唤人打水进来帮你梳洗了,早些睡罢。”
“嗯。”苏洌儿点头。
梅姨起身出去吩咐,然而只是一眨眼的样子,就又急急的进来,向苏洌儿道:“小姐,那个玉柳一直都在莺歌苑门口守着,才见小姐回来,她又来了,并且死活不走,这……”
苏洌儿一愣,想想又恼了起来:“你就说我睡下了。”
“哦,好。”梅姨答应着又出去了,然而才打开门,就见玉柳正和春巧拼命的撕扯在一起,春巧一边低低的喊着:“玉柳姐姐,你不能进去。”一边努力的将她往外推。玉柳一见门打开了,她下死命的将春巧一推,一头就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当头跪倒,向苏洌儿呜呜的哭着求道:“五夫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老爷如今也只听您的话的,玉柳求您了,玉柳求您了……”说话间,她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不一会儿,就已显了殷红。
苏洌儿又惊又怒,可是玉柳这个样子,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示意梅姨将玉柳先拉起来,梅姨忙过去将她一把抱住了:“傻妮子,五夫人才叫我去叫你,你就这样撞进来了,有话只管说,你这是做什么?”
玉柳一听梅姨这口气,竟是有几分希望的,她心中一喜,哭声顿时就收起了许多,顺着梅姨的手起身,又被梅姨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苏洌儿这才缓缓道:“怎么回事儿,你说罢。”
玉柳一边哽咽一边道:“我家小姐不知道着了谁的招儿,如今死活被老爷认定她就是假装怀孕的,如今关在屋子里好几日了,我家小姐整日里哭天喊地的叫冤枉,想求见老爷一面却怎么样也不可得,如今,也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处置她,我家小姐想来想去,这府里头,最仁善慈悲的人就是五夫人您,老爷最肯依顺的人也是五夫人您,我家小姐就命我来请五夫人过去一趟,她要亲自跪求五夫人救她这一遭儿。”
苏洌儿沉吟许久,才道:“玉柳啊,不是我不肯过去,而是这两天,老爷都还在气头上,我是提也不敢提的,就今儿晚上在前厅里用晚膳时,三房那位原本只是想问一问老爷打算怎么处置你家主子,也是被老爷当头给喝斥了一顿,并且严命不许我们过问,你说,叫我怎么办呢?”
玉柳顿时愣了,她大瞪着泪汪汪的眼睛,喃喃的道:“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我们的活路了么?”说话间,满脸都是哀伤和绝望。
梅姨看不下去了,于是道:“玉柳啊,你别怕,就算五夫人救不得你家主子,可一定不叫你受罪,明儿她就让管事的将你调到别处去,好不好?”
玉柳一听这话,她感激的看着梅姨,然而她却摇了摇头:“谢谢五夫人,谢谢梅姨,不用了,我和我家主子是一根绳儿上栓着的蚂蚱,她既不好,我,我也是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苏洌儿这才想起,这个玉柳好像是赵芷君从娘家带来的家生丫头的,心里对她这份忠诚倒也颇为感慨,她很想将杨清和的决定告诉玉柳,然而看了看她的脸,苏洌儿到底还是忍住了。
梅姨又细细的安慰着玉柳,苏洌儿也叫她带话给赵芷君,叫她别再闹了,安安心心的过几天,等老爷气消了,少不得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玉柳眼见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起身告了退。
等玉柳走了,苏洌儿才将晚上杨清和的话细细的告诉了梅姨,梅姨亦是同样大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下休书……”
苏洌儿点了点头:“老东西决心不再要这个女人了,明儿一早就送她走。”她又看了看梅姨:“才回来时,见你竟然不顾大冷的天在门口等着,我就知道一定有事,只是隔壁那个事儿如今已经这样了,也算去掉了一个,我这心里啊,别提多高兴了,哼哼,竟然还来求我救她,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