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咣当’一声,额娘将茶几上的杯子扫落在地,声音有些急喘,伴随着怒吼后的咳嗽,好似牵引着她肺腑的疼痛。
“额娘和她之间,你选谁?”她问。犀利而决然。
“额娘,你不是很喜欢轩儿的吗?你曾说过她像女儿般的贴心,可为何,不愿她做您的儿媳?”
我知,平日里额娘跟轩儿的关系很好,她经常宣她进宫陪伴、聊天、游玩!
“她确实个聪慧的人儿,我亦将她当女儿般疼爱!她也却是个好儿媳的人选,可弘历,你皇阿玛不会想看到你们兄弟为争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的,若为了自己的前程,你必须放手;若不想她死,你更应放手!”
我明白额娘的意思,这皇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所谓的爱情。
而皇阿玛最看不起的便是为爱沉沦的儿子。
“皇儿——你是额娘的唯一,你是额娘的希望!额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额娘的声音一改方才的凌厉,而是带着疲惫的祈求,“身为皇室中人,若不坐上那个位子,等待你我的结局便是死!应该不用额娘提醒你,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吧!”
额娘说的句句在理。
我无法反驳。
对于皇位,是每个皇子的希冀,即便是我不去争抢,可我的兄弟们会放过我吗?任谁都看的出,皇子之中,父皇对我另眼看待的。皇子之中,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也只有我!
兄弟们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坐上皇位,便是死路一条!
而在此之前,我需要十六叔和兴古大人的支持。
“额娘——”我放弃最后的希冀,艰涩的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颤抖的指尖刺入手心,心口仿佛在瞬间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来,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那种无尽的痛吞噬了自己。
豆大的雨滴狠狠的砸在脸上,浸湿的衣襟紧紧的依附在身上,望着前方的雨帘,望着跳跃的湖面,我却几乎无法站立。
我妥协了,是的,妥协了!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为了她的安然无恙,我要把对她的感情深深埋藏。
阿玛指婚了,可我的福晋却不是她,永远不会。
静雪,一个可怜的女人,那场指婚,她注定是替身,只是替身。
因为是轩儿的朋友,我善待她;因为是额娘的选择,我怨怼她。看似恩爱的一对,无人时却彼此相视而无语。
接近她只是想更多地知道轩儿的事,接近只是想透过她看到轩儿。
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却没有想过她的处境。皇室之间的【独宠】,意味着什么?难产死亡,注定此生我负了她。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是阿玛的词,直至今日,我方才明白阿玛的苦心,可是我终不如他那般将自己的感情克制的那般好。
乾隆二十五年
藏书阁,书桌前,摊着一张画。画上有佳人,容颜娇美,五官灵动,清淡如菊,芳雅似兰,轻柔似水,灵气逼人,额心有一血色梨花开的正艳。
看画像,便知画此画之人必然是情痴之人,笔下线条流畅自然,一墨一滴,倾心绘注下,画中人栩栩如生。
画像上提有几行小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媚眼盈盈处——此生最爱!
细细的摸索着手中的画作,看着那些早已被摸平的画轴,眼角却不自然的晕湿。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康熙六十年,御花园那个清澈的湖边,她……好漂亮!粉粉嫩嫩的,一双大眼睛里仿佛能溢出水来,干净纯然!却并非婴儿般那种无知、懵懂的纯净,而是,古灵精怪的流转!光着的脚丫,颗颗圆润,展露的笑颜,如夏日的风,冬日的阳!
那一刻,我决定了,她会是我的!
喜欢她明媚的笑颜,照亮了心底的暗涩;喜欢听她说个不停,奇怪的故事,奇怪的语言,还有奇怪的她。像个谜!
曾经爱过。
是我,错失!
乾隆六年,永远的痛。
自她走后,我便爱上微服私寻,爱上江南,不是因为这里人美、景美,而是这里有她的影子。
清风吹过的时候,竹叶沙沙作响,宁静中独有一股韵味,仿佛远离了喧嚣的尘世,独处悠然世外一般。
我知道,她一直都喜欢这样的地方。只是,能给她的不是我!
那年她驻足西湖畔,讲述那雷峰塔下的爱情!白蛇和许仙,是怪白蛇太痴情,还是许仙太愚蠢?
因为白蛇是美人,所以爱上她;因为美人是蛇蝎,所以远离他。
他们的悲剧是法海的错吗?
不!只怪许仙爱情不坚!
当时听故事,鄙视许仙的懦弱,而今,回味过往,才知!自己是许仙。
乾隆爱美人,乾隆多风流,只因一直在寻找那个曾经。
听闻新疆回部酋长霍集占有一王妃,传言玉容未近,芳香袭人,即不是花香也不是粉香,别有一种奇芳异馥,沁人心脾。
芳香袭人?含香的女子!
轩儿,是你吗?
轩儿,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可会选择我?
轩儿,如果她是你的转世,那么这次我誓不放手。
同年八月回部叛乱,霍集占被清廷诛杀,兆惠将其妃子生擒送于宫中。
御花园,素衣人儿衣袂款款,人未走进,香已入鼻。我连忙抬眸,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陌生却又那般熟悉。
刹那间,仿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