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些醒来时,便觉得肩膀硌得慌,全身酸痛。
“二丫,你终于醒了!我的宝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泣声。
简些动了动胳膊。
WC!这木板也太硬了吧!
老人几乎是将她抱了起来,一手拖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给她喂粥。
“等等等……”简些一个弹起,缩到了角落里。
她望了望四周。
说是家徒四壁都过于夸奖。这就是个草屋,连壁都没有。床是硬的,铺上面的干草是硬的,床布是烂的,放脸盆的大架子掉了好几层木皮……
哪有人还睡草席啊?这是哪啊?!
她不就第一次拿到驾照想试个手吗!怎么来到这么……古老的地方。
简些喉咙有些梗,“请问奶奶,这是哪啊?”
老人浑浊的双眼顿时放出亮光,“二丫,你……话说这么好,你认得人了?”
老人的声音有些激动。
“嗯?奶奶,我,以前不认得您?”
简些打量老人身上简陋的布衣,奇怪的古典发髻,脑中已是千回百转。
“我是你阿婆啊!”老人话刚出,热泪就滚了下来。
“阿婆……”简些挠了挠头发,“阿婆,这到底是……”
“诶!”老人颤颤地抓住她的手,“我的二丫……居然能认人了。”
“等阿婆,阿婆这就去找小老爷!”
老人激动地出门。
简些已是眼冒金星。
啥玩意?这哪?不会是做梦吧?总不会被卖山沟里吧?
哪家山沟还有这么简陋的草房?谁还穿麻衣啊!
简些这才刚下床想搞清楚状况,阿婆就拉着一个男子火急火燎地进了门。
“小老爷,你看看我这孙女,可还正常?”
简些咳了咳,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阿婆喊他小老爷,来人却是位很年轻的公子,束着发,青衣白衫,浓眉大眼,一副清俊面庞,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小老爷给她搭脉,眉目舒展,应该并无大碍。
“二丫,你可认得我?”
清朗的声音,颇有磁性。
简些皱眉。
这两人打扮,怎么那么像……古人。
WC!不会穿越了吧?
不不不,会不会是做梦?
简些咬了自己一口。可自己咬自己,能下多重口。
她约摸着是有点疼的。
言清之眼见着简些又是咬自己又是打自己脸,只道是她病还未好,忙阻止她,柔声道,“二丫,若想不清楚,也无碍的,莫要伤了自己。”
阿婆急急上前,揽住了她,哀叹,“哎,我苦命的二丫啊。”
言清之松开手,简些却抓住了他,声音有点小“我不太记得你们是谁了。”
说着,简些另一只手搭上了阿婆瘦骨嶙峋的背。
言清之愕了下,随即笑开。“二丫,不妨事,你先休息休息。”
待简些被阿婆牵到床边坐下,言清之并未上前,束起三根手指,“二丫,可能数清这是几?”
简些抽了抽嘴角,“三。”
“阿婆家有五只鸡,隔壁六婶买走一只,还剩几只?”
“……四只。”
“剩下的鸡生了十个蛋,阿婆给二丫蒸了两个,剩下的蛋能孵出几只小鸭?”
“……”简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怎么像是被当成弱智了。
“鸡的蛋不能孵鸭子。”
言清之打量她一会,随即笑了。“二丫真是聪慧。”
这种聪慧,怎么看都在侮辱她的聪慧。
“二丫,老天有眼,摔了一跤,因祸得福,竟将我的丫头变好了。”
阿婆非常高兴,抱着简些喊老天有眼,她不住地跟简些讲话,谈以前的事情,讲街坊邻居的家常。
简些向来少与人如此亲近,竟觉得这位阿婆的怀抱挺暖的。
小老爷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简些这才知道,二丫家因战乱病灾等,伯伯爹娘哥哥都去了,只剩下个老人与傻子姑娘。她以前原是个傻子,傻了15年,也正是这幅身体的年龄。
做梦不太像,怕真的是穿越了。
简些刚开始还有几分雀跃,后来见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ipaid,连个Kindle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人家穿越是过五关斩六将,层层升级,变美变富变强,最终抱得美男归,还有一群帅哥男配围着转。
而她,天天跟着阿婆下田种地,上山采菜,和一群黑面朝天的糙汉子打照面。虽说阿婆是不愿意她做这些的,但简些也心疼阿婆独自照顾自己的傻子孙女这么多年。
村里长得最好的,是那脸上永远黑不溜秋的小伙子阿生,牙生得极白,五官也端正,可人家小孩按虚岁算也才14。
简些欲哭无泪。
如今想来,与小村里其他汉子相比,小老爷那样的样貌,竟是宛如天仙般的存在。
她穿的怕不是个种田文!
来到这已有四五天,一切那么真实,简些已经确定这不是做梦。
阿婆对她很好,恨不得将家里最好的都给她。每日哪怕吃粗米白菜,有阿婆每天睡前的一首歌谣,简些也觉得美满。
只是,她总归是不习惯,不甘心,不自在。她的世界平白无故没了,占了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家庭。私心里,她想念现代世界的便利。哪怕那里没有阿婆温暖的怀抱,没有阿婆的唠叨,没有阿婆做的热菜,可那里的一切都属于她。
心头空落落的,简些漫步在田野。她从未见过如此原始的田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的绿色,棕色的田埂地带在绿毯里蜿蜒。残阳如血,映红了一大片青山,一群翠绿的蜻蜓低飞,从她的头顶掠过,扬起一阵细细的微风。
四周弥漫着清新的草香,花香,还有风的味道。
简些笑了。
她一向没心没肺,随遇而安,只求问心无愧。她并非故意强占二丫的身体,也并非要夺走她的阿婆,可她既然来了,只能说明二丫很有可能已经没了,那她就代替二丫为阿婆尽孝吧。
除了这样,她要死要活的,对谁都没有好处。
想开了,简些走了一会,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挖地上的一株野参。她见阿婆挖过,据说可以卖很多钱。
古代好处之一,污染少,野生宝贝多。
“二丫?”
清朗的声音。
简些抬头,在昏沉的夜色里,逆着月光,她只能看到言清之澄亮的眸子。
“小……公子……”简些觉得他长得清秀,落落大方,一派文雅气质,又颇具几分英气,一副少年模样,老爷这俩字实在叫不出口。
言清之笑“鄙姓言,二丫不嫌弃,可唤我言大哥。”
言清之将她扶了起来。
“将要入夜,你在这做什么?”
“喏,挖野参。”简些将手中断了一半的野参亮出来。
言清之忍俊不禁,“哪能像你这般徒手胡乱挖,挖出来的不完整。”
简些皱眉,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嘿嘿,我一看到那么壮的人参叶子,就心痒痒了,没想那么多。”
言清之笑,从背篓里拿出一把小钳子,弯腰,开始挖土。
简些跟着蹲了下来,“言大哥刚采完药?”
“嗯。”
“你经常挖人参吗?”
“人参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阿婆教我辨别过人参,我跟着阿婆挖过几次,知道了些技巧。”
阿婆果然是多才多艺,人缘好,善良又热心。
“你的医术很好?”
“会一些,不算多好,这一年有了些长进。”
“阿婆教的?”
不会吧,阿婆这么神?
言清之摇头“阿婆不会医术,若是会医术,你早就能醒了。”
这和她醒了有什么关系?
言清之将小心翼翼挖出来的半截面相良好的人参放进背篓,起身,“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简些跟上他,复杂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半截满目疮痍的野参,最终还是将它也丢进他的背篓。
“人家人参是一对,分开多不好。”
简些其实心里希望他能将他挖的那一半给她,毕竟是她找到的。终究觉得太小气,还是算了。
言清之轻笑“嗯,也是。”
说起来,简些晕晕乎乎走到了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走回去。
幸好碰到了他。
天色越来越暗,四周一片寂静,虫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在他们临近时突然消匿,显得他们踩在干树枝上发出的嘎吱声异常响亮。
言清之砍掉一些碍事的树枝树干,在前开路,也是为后人开路。
他身如玉树,身姿挺拔,踩着一地的月光,柔和的月光倾覆在他的侧脸上,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下意识地,简些悄咪咪地拉住了言清之的衣袖。
言清之顿了下。
“不用怕,这一带毒虫猛兽并不多。”
简些“……”
不多……所以还是有什么可怕的虫子,野兽吗?
感觉到袖子被越揪越紧,言清之沉默片刻,“我带了驱虫粉。”
“驱虫粉有异味,你要不嫌弃,可以撒一点在衣服上。”
“不过对肌肤不好,容易致毒。”
简些:“……”
“言大哥,不要说话了。走!”
言清之侧头盯着简些拽着他衣袖的手,暗叹口气,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啊!”简些大叫,“那,那,那是蛇吗?”
言清之微微眯眼,继而,瞳孔微微睁大,“二丫,不要乱动。这是银环蛇,有剧毒。”
天色已晚,这片林子只这一条路,他们已是避无可避。
言清之不知从哪拔出一把长剑,剑身在月光下绽放璀璨的银光,与银环蛇层层叠叠的银色鳞片交相辉映。
他踱步向前,长腿微微下弓,做出警惕的状态。
突然,他举剑向前。
简些倒抽一口凉气。
言清之将蛇挑走了。蛇高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被丢得极远。
简些:“……”
一阵剑风刮过,树叶刷刷作响,言清之收剑,“没事了。”
简些目瞪口呆。
言清之问“怎么了?吓到了吗?”
半晌,简些伸出指头,气急“你,你,你,你都离它这么近了,不杀了这蛇?丢它有什么用?”
“这蛇不是有剧毒吗?”
言清之垂眼,“它又没伤到我们,何必多造杀孽。”
“难保它哪一天就伤了别人呀。这一带我阿婆都经常走,万一伤到我阿婆怎么办?它没伤我阿婆,万一它以后有了后代,伤到我阿婆怎么办?”
简些作为现代人,自然不会造杀孽,可是对于有危险的东西,她向来不会轻易靠近,栽到她手里,她更不会放过。寝室里她可是打蟑螂能手。
况且,谁会对条毒蛇仁慈啊!农夫与蛇听过没?那是条普通的蛇,都这么残忍,更何况毒蛇。
简些戳他的肩膀,“言大哥,你真是……这么善良不行啊。你也是经常上山采药的人,万一遇到蛇,它又不会放过你。”
言清之侧了侧身子,有些不自然道,“不用担心,我会些解毒之法。”
哎,讲不清。古代人打猎打得如火如荼,也没见谁这么善心,这人倒是一番赤子之心。
“你把剑给我,我来开路吧。”说着,简些要来夺剑。
“你不是怕吗?”
“不怕了。言大哥你的手背被荆棘划伤了一片。”
“这伤,给了我无限的勇气。”简些大义凛然道。
言清之:“……”
刚刚月光皎洁,剑光凌厉时,她看到了言清之手背上的一大片鲜红的划痕,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这人一直不吭声,眉都不皱一下。
这是个君子。年纪不大,以后定是个有德之士。
刚回到家,阿婆红了眼,又是数落又是责难。
简些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挨骂。
言清之也安静地立在一旁。
最后,阿婆颤颤地抓着简些的手,苍老的嗓音是满是爱怜,“二丫,以后别出去那么久了,就算出去,一定要跟阿婆说。”
“阿婆,吓坏了。”
突然间,简些红了眼眶。“是是是,阿婆,是二丫不懂事,二丫以后一定乖乖的。”
阿婆这才放心,她起身给小老爷倒了杯茶,“小老爷,让你看笑话了。”
“不碍事,看到阿婆生龙活虎的,清之也放心。”
阿婆无声地笑笑,又进了另一间屋子。
简些笑眯眯的,“看到阿婆骂我,你是不是也有点开心?”
言清之失笑,“怎么这么说?”
“我阿婆当着你的面骂我诶,说明阿婆都不把你当外人。一般家里长辈骂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不都会偷偷乐吗?”
言清之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啧啧啧,这人,八成是来跟她抢阿婆的。
阿婆取出了几件厚衣裳,“快要入秋了,我这些日子做了些厚衣服,小老爷不嫌弃,就收下吧。”
言清之受宠若惊,“阿婆,这怎么行,怎么能又麻烦阿婆给清之做衣裳?”
“小老爷,阿婆家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身子尊贵,阿婆又打心眼里疼你,能做的也就这几件衣裳。你收下。”
阿婆意思很明确,让他收下。
言清之接过衣裳,半晌,沉声道谢。
见言清之出了门,简些跑了出去。
“言大哥!”
简些将一包草药递给他,“我知道你会医,你手上那点伤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我还是要送你些草药,毕竟言大哥帮了我不是。”
“况且,你一个人在家,就怕你不把这伤当回事,我给你包草药,是为了提醒你,记得敷药。”
言清之眨着大眼睛,半晌没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侧脸清俊雅致,带着几分柔和。
接过草药,言清之碰到了简些滑嫩的指腹,两人心中皆是一跳。
言清之某根心弦动了下,他眉眼弯弯,“如此,多谢二丫了。”
“那两半野参,我已放在院子的药盘里,明日你记得将它洗净,晒干,过几个月能卖不少钱。”
简些挠了挠头,嘿嘿笑,“多谢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