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宿命的再次开始
清晨起来时,飞鸟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餐,有我最爱吃的煎鸡蛋。
“哥哥,你可真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啊,谁‘娶了’你可有福气了。”我在餐桌旁坐下,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还不忘开玩笑。
“谁要以后‘嫁了’你可就倒霉了,我看每天都只能吃外卖了。”他也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那干脆你不嫁,我不娶,咱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吧。”我为自己的这个天才想法所折服。
他摇着头直笑。
“咦,今天的煎鸡蛋怎么一点香味也没有?”我疑惑地用筷子拨了拨鸡蛋。
“怎么可能,”他吸了吸鼻子,“香味都已经飘到这里来了。”
“可是我什么也闻不出?”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难道感冒了?”
飞鸟脸上的笑容敛起,露出了几分焦虑,“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不如等下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这么夸张啦,”我笑了笑,“没事的,哥哥,又不是大毛病,可能只是鼻子塞住了,过几天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晚上,贝那多带来我最爱吃的桂花藕粉时,我的嗅觉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
我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藕粉,柔滑爽口,甜而不腻,果然不愧是城里最有名的甜点,虽然我爱吃,可每次都受不了排那长龙似的队,不过现在有贝那多帮我跑腿,我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享受了。
细细品味的时候,一抬眼发现贝那多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眸内那流着冰棱的浅蓝好像正在慢慢溶化。
“看什么……”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隐,”他用手优雅地支着自己的下巴,“明晚我家有个party,来我家吧。”
“你家?”我一愣,好像还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呢。
“不去!”我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略带邪恶的笑容,“那这藕粉,以后就要你自己去排队买了哦。”
“啊,你这是威胁我?”我刚咽下了最后一口藕粉。
他微笑着点头。
“哈哈,这么幼稚的威胁,你觉得会有用吗?”我翻了个白眼。
他继续微笑点头。
“你真的不帮我排队了?”
他还是继续点头。
“哼哼,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去就去,谁怕谁啊!”
我无情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就为了这桂花藕粉……唉……
在到达他家门口的时候,我完全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落魄贵族居然住这么贵的房子。能住在这种地方,难道会赔不起一套茶具,而且还喝霸王茶?
“不是说party,怎么没人?”我一进门,只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屋子,丝毫没有要开party的意思。
“没有人?”他瞥了我一眼,“小隐,难道你是个东西?”
“我才不是个东西!”刚说出口,听见了他的笑声,我又发觉上了他的当,不由得狠狠白了他一眼。
“呵呵,小隐,你总是那么有趣。”他一边笑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我说,你到底要玩什么?你可答应了哥哥九点前送我回去的。”我也跟着他进了厨房,哇,好大的厨房……感觉一说话会有回声……
“肚子饿吗?”他忽然问道。
“被你一说好像还真饿了。”我摸了摸肚子。
“我最近学会了一样新菜,所以想找你试试。你先去客厅里等等吧。”
“啊,你烧菜?”我的后背忽然冒起了一股凉气,“你是不是把我当试验品啊。”
他那冰蓝色的眼眸内全是促狭的笑意,“别担心,我这里有很多药。”
当我在客厅里等待的时候,一股浓香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非常特别的香味,我重重吸了几口香气,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看来他的手艺还蛮不错哦。
“来尝尝吧。”他把一大盘意大利茄汁肉酱面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他的那一盘,“怎么你的那盘上浇了那么多茄汁。”
他笑得有些诡异,“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也没理会他,叉起一团面就吃,一口下去,我咂了咂舌,奇怪,什么味道都没有。
“怎么样?”他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期待。
“贝那多,你完了。”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奸诈,“哼哼,你铁定是‘嫁’不出去了。你居然没有放盐!”
“什么?”他有些惊讶,吃了一口自己盘里的面,摇了摇头,道:“味道还不错啊。”
“真的没味道,不信你尝尝。”我随手叉了一些面,往他那里送去。他似乎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任由我将面送进了他的嘴里。
“喂,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啊?”我看他一副陶醉的表情,应该味道不错吧。
他好像回过了神,眯了眯眼睛,“还没尝出味道,你再让我吃一口。”
“啊,你就这么吞下去了呀,”我无奈地只好又喂了他一口,恍然间,仿佛看到他的温柔笑容,犹如白色蔷薇一般在夜色里渐渐绽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诱惑着芸芸众生。但就在一瞬间,那朵白色蔷薇迅速地收起了花瓣,他脸上的笑容被一阵复杂的表情所代替。
“小隐,你真的吃不出味道?”他的语气有些担忧。
“嗯,什么味道也没有。”
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粒巧克力,放进我的嘴里,“能吃出味道吗?”
我嚼了几口,脑子一阵发懵,巧克力居然是淡而无味的,这明显不是食物的原因,是我的味觉出毛病了……
“我,我什么味道也吃不出。”
“别着急,小隐。”他凝视着我,平静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告诉我,除了失去味觉,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想起昨天嗅觉忽然丧失的事,于是赶紧告诉了他。
他的眼中明明掠过了一丝凝重的神色,嘴角边却挽起了一个笑容,“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能不担心嘛,没有味觉简直生不如死啊,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愤愤地抱怨着。
“我先送你回去吧。”他站起身来,“对了,我要暂时请几天假。”
“为什么?”
“我要去趟罗马尼亚。我的亲戚在那里。”
“那,那这几天薪水照扣哦。”
“呵呵。”
回到家里喝可乐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味觉又恢复了。
看来,已经没事了。
是我多虑了吧?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这几天没有贝那多帮忙,茶馆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多了不少。我还真有点像个无良老板娘,之前什么杂活都推给他干……
刚擦完桌子,直起身子,我的眼前忽然一阵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赶紧伸手揉眼睛,再一睁眼,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怎么了,小隐?”飞鸟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妥。
“没什么,刚刚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可能是弯腰太久了。”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你去歇着,等我洗完这些茶具再来擦,”飞鸟示意我坐到旁边去,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这几天贝那多人呢?”
“哦,他说他去趟罗马尼亚,好像他的亲戚在那里吧。”我继续擦着椅子。
“罗马尼亚?”他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去那里?”
“谁知道。”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桌子上那杯刚泡了没多久的茶。
“小心,烫——”飞鸟话音刚落,我已经拿起了那杯茶。
飞鸟极快地捉住了我的手,一脸心疼,不停朝我的手上吹气,“小隐疼吗?都烫红了,我去拿药给你擦。”
我摇了摇头,“不疼啊,我一点也不疼。”
飞鸟惊讶地看着我,一丝疑惑掠过他的眼眸,他犹豫了一下,用力掐了我的手腕一下,焦急地问道:“疼吗?”
我还是摇了摇头,不仅不疼,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的脸色一沉,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和贝那多一样凝重的神色。
“难道他去罗马尼亚是因为……”
“不错,的确是因为这件事。”冰冷却又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转过头,笑着朝这个正朝我走来的帅哥挥了挥手,“贝那多,这么快回来了?”
贝那多反常地没有搭理我,而是望向了飞鸟,他的神情十分奇怪,担忧之余隐隐竟带着几分未知的恐惧。飞鸟的目光和他的刚一相交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很严重?”飞鸟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贝那多摇了摇头,“不清楚,我需要他来证实。”
“他?”飞鸟一惊。
贝那多已经转向了门外,“莱希特,进来吧。”
门帘被轻轻地挑起,一股阴森森的凉风顺着门帘漏进了房间,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刚跨进门的男人。
浅金色的发,浅紫色的眼,近乎完美的容貌,比贝那多还冰冷的气质,如果说贝那多是北极之冰,那么这个男人就好似南极之雪。
他和贝那多——一定是一类人。
“如果不是撒那特——”这个叫作莱希特的男人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贝那多用眼神阻止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不是贝那多,我也不会管这个闲事。”
贝那多看了看我,又和飞鸟对视一眼,又对他不知说了什么。
我看着他们的嘴唇在翕动,心里一阵发麻,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直到飞鸟扶住我的肩,看他的口形似乎在叫着我的名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哥哥,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和贝那多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那种恐惧的神色,他们在对我说些什么,我完全都不知道,只觉得脑袋中一片空白。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依稀又有断断续续的字句飘进了我的耳中。
“撒那特思,到底——怎么回事?”是飞鸟的声音,奇怪,我的听觉好像又在一瞬间恢复了。
飞鸟在叫谁撒那特思?撒那特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在哪里呢?
一股冰冷的感觉忽然从我的头顶传来,渗入到了我的四肢百骸。不知何时,那个叫莱希特的男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将手放在了我的头上,低声道:“原来如此。”
“什么?”飞鸟和贝那多紧张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他慢慢挪开了手,“既然她暂时听不见,那不如就在这里告诉你吧。你们也该知道,一般来说,常人通常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五个基本感觉,但是现在,她的五感已经开始衰退,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的五感就会全部消失,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感觉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飞鸟大惊失色,“不可能,她是师父的……怎么可能会这样?”
“就因为她只是你师父的……”莱希特顿了顿,“在经过上万年的轮回之后,元气即将耗尽,很快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恐怕你师父也救不了她。”
我的思绪比刚才更混乱,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完全不明白,唯一有点明白的似乎我的这个病很严重,好像会成为植物人……听上去似乎很可怕,虽然脑中一片糊涂,可我还是很想听下去,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听觉已经恢复。
“莱希特,只要有救她的方法,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去做。”贝那多的脸上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撒那特思,方法不是没有,但恐怕很难做到。”莱希特冷冷地看着他。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疑惑,莱希特也叫他撒那特思?
“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贝那多的冰蓝色眼眸仿佛凝结成了冰冻的湖面。
飞鸟也连连点头,“无论如何我也要试试,师父将她托付给我,我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莱希特若有所思地望了贝那多一眼,“你们听说过五大精灵族吗?”
贝那多挑了挑眉,“是火,水,地,风,光五大精灵族?”
飞鸟也点了点头道:“我听师父说过。几万年前,这五族的首领因为在圣战中反叛天界,战败后全被贬入了人界,承受生生世世轮回转世之苦。”
“不错,而且五族的圣物也被封印,伴随着他们不同的宿体轮回转世。这五件圣物具有神效,所以,如果能拿到这五件圣物,她就有救。但是,”莱希特放慢了语气,“解开这五件圣物的封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在现代找到这五族首领的宿体,然后回到他们所投胎的某一世。找寻出他们的宿命根源,解决他们今生的因果。”
“什么?!”飞鸟显然大吃一惊,“那不是和以前我们所做的工作一样!”
“那么还是需要穿越时空?”贝那多皱了皱眉,“莱希特,我去。”
“你不能去。”莱希特的声音锐气冷然,“只有当事人亲自解开封印,才能拯救自己,你们谁也帮不了她的忙。”
我的头越来越大了,他们说得越来越玄乎,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莫名地,心里涌起了一种恐惧感,忽然之间,哥哥,贝那多,这些熟悉的人此时都变得那么陌生,就好像我从来就不认识他们,就好像我们完全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飞鸟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也许,只有——师父才能做到吧。但是师父他不可以……”
“他可以。”莱希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那里——出大事了。”
“什么?”飞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惊慌的神情,而且他们口中的师父到底又是谁?
“他的父亲,在不久前神秘的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可能!”飞鸟一改平时的冷静。
“莱希特,这是真的?”贝那多冰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么,现在,他接任了那个位置?”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莱希特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奇怪的表情,“所以,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出现的。因为,”他忽然抬眼看了看我,“在这三界里,再也无人能凌驾在他之上了。”
“失踪,这怎么可能……”飞鸟喃喃自语,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真的是——失踪吗?”贝那多冷冷地注视着前方,“飞鸟,你别忘了,无论过了多长时间,他始终都是——沙卡。”
飞鸟猛地抬眼,身子微微一震,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师父他……不可能,他早已不是沙卡,这一定和师父没有关系!”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莱希特淡淡地打断了飞鸟的话,望向了贝那多,“就是让她成为我们一族,那么,她还能继续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贝那多低垂着眼,银色睫毛轻微颤动,看不出他眼内的神情。
“莱希特,”他抬起眼眸,温柔的眼神仿佛月光一般流转,“在这之前,我想尽我全力去试一试。我不会放弃任何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多么的渺小。”
“师父他——会回来。”飞鸟也直视着莱希特。
“既然你不愿意,那么就算了。我也期待他的再次归来。告辞了。”莱希特轻轻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贝那多对我笑了笑,忽然朝我走了过来,轻轻低头,一阵冷冽的蔷薇花香随风飘来,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见,不过,我的小隐,你要知道,我——撒那特思,就是为了小隐而存在的。”
我一愣,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话,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飞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蹙起了眉。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们刚才说了很多很多奇怪的话,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哥哥,”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好像现在又能听见了。”
飞鸟转过脸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抹温和的笑容,“那就好了,去早点休息吧。”
“哥哥,刚才……”
“哥哥也有点累了,小隐去休息好不好?”他显然不想谈起刚才的事情。
“嗯,那哥哥也早点休息吧。”我的心里纵然有千般疑问,却也是不知从哪里问起,什么穿越时空,精灵族,听起来都是离我很遥远,很虚幻的东西……
“小隐,”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温热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哥哥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心里微微一沉,看来我的病真的很严重,不然飞鸟不会这样失态。想到这里,我在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我当然不会有事啊。”
不想让他——更担心。
第二节 飞鸟的师父
这两天里我倒没有再犯那奇怪的毛病,但是脑海中时常想起他们说过的话,五感消失,没有知觉,听上去真是恐怖。不过,那个莱希特所说的成为他们一族又是什么意思呢?
唉,不想了,不想了。
“哥哥,我把这两盆茉莉先搬到门口吧,让它们也晒晒太阳。”我一边说着,一边搬动着其中一盆茉莉。
“不用,你先放着,我忙完这里就会搬!”飞鸟的声音从内屋传来。我无视他的声音,继续朝门口走去。
今天骄阳似火,树上的知了没有一刻停歇,叫得让人心烦。我才没走了几步,身上已经冒出汗来。现在如果有贝那多在身边,一定会凉快不少吧?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话,不知他女朋友是不是整个夏天都抱着他当空调呢?想到那样一副画面,我不由觉得一阵好笑。
走到门口,我刚想把花放下,眼前忽然又是一阵发黑,手里的花盆也没有拿住,脚下一个趔蹶,只觉得旁边忽然有人伸手拉住了我,阻止了我的狗啃泥趋势。
“啊,谢谢。”我抬起头,想看清是哪位好心人。
一阵金色的光芒刺得我双眼发花,我赶紧又闭上了眼,揉了揉,再次睁开眼睛。一个“哇”字在喉咙里滚动了半天,硬是没有迸出来。
从没见过如此耀眼夺目的金发,犹如揉进了清晨初升的朝阳,金色的发丝轻轻舞动,不停变幻最美的光泽,仿佛有万道霞光穿透云层,洒落人间。午后的阳光强烈而温暖,绿色的树叶筛碎了细细的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黑色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但那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却让我想到了四个字:似曾相识。
我的内心深处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波动,水波一样缓缓的蔓延开,蔓延开……
“小隐……”他忽然低低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有点沾沾自喜,这个帅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呯!”我的身后传来了花盆碎裂的声音,我惊讶的转过头,只见飞鸟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海蓝色的眼眸内氤氲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几个字,“师父,你,你真的回来了……”
“飞鸟,”他长长的金色发丝迎风飞舞,所有的表情都被隐藏在那副墨镜之下,“我回来了。”
进了房间里,他还是没有取下自己的墨镜,只是环视了一眼四周。
“飞鸟,你打理得很好。”
“师父……我……你怎么……”飞鸟还处在激动中,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哥哥,你怎么还有个师父,我怎么不知道?”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人。不知为什么,虽然他看上去很冷淡,我却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世上的事有时就是那么奇妙,有的人,初次见面你就会有种熟悉的亲切感,而有的人,哪怕相处了多年却还是依旧陌生。
“嗯,小隐你并不知道这件事,哥哥一直瞒着你。”飞鸟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那么我的名字也是哥哥告诉你的了?那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样才公平嘛。”我转向了那位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摘下了墨镜,我不由轻呼了一声,他的眼睛,居然是浅金色的,此时,仿佛漫天阳光全都溶化在了他的眼眸内,流光溢彩。
他平静地凝视着我,薄唇微启,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我叫——司音。”
“司音,很好听的名字哦,”我笑了笑,对了,好像在他们的口中,飞鸟的师父是位很厉害的人物呢。我又忍不住问道,“可是,你的眼睛居然是金色,怎么会这样的?我从来没见过金色的眼睛哦。”
“小隐!”飞鸟极快地打断了我的喋喋不休,小心翼翼地望向了他,“师父,那边的事情我听说了……”
司音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只是淡淡说了几个字,“不是我。”
飞鸟好似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一定不是师父,只是……”
司音望了我一眼,“事出蹊跷,我已经派人在彻查这件事了。”
飞鸟沉默了几秒。忽然上前几步,猛地跪倒在他的脚下,颤声道:“师父,你救救小隐吧,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救她!”
司音伸手轻轻扶住了他,“我回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师父,你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飞鸟抬起头。
他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淡淡笑意略带一丝苦涩,“我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师父——一直都在看着你们。”
飞鸟身子微颤,眼眶一红,转过身对我说道,“小隐,其实哥哥一直瞒着你,你的病不是普通的病……”
“我知道,是不是五感全失?”我终于忍不住漏了出来。还不等他表示惊讶,我又加了一句,“其实,那天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飞鸟一下子愣在那里。
“难道真要穿越时空?还有那些什么精灵族都是存在的吗?怎么可能?”我比他更吃惊。这么说来,那天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不错,如果你想得救,就要穿越时空,改变精灵族首领的命运,得到他们族内的圣物,只有这五件圣物的帮助,你的五感才能恢复。”司音在一边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的嘴张成了“O”型,“你,你真的能帮我穿越时空?”
他淡金色的眼波一转,没有说话。
“哥哥,你的师父他是人,是妖,还是神仙啊?”我朝飞鸟眨巴了几下眼睛。
飞鸟想笑,但又不敢笑,“当然不是普通人啊,师父他是一位得道高人,所以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这么厉害啊,可是穿越时空,真的是匪夷所思啊……我要是回不来该怎么办?”我有点想打退堂鼓。
“不会回不来。”司音淡淡扫了我一眼。
“可是……”想到要莫名地穿到一个古代的世界,我心里就越来越不安。啊咧咧,这可不是旅行啊,这可是回——到——古——代!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他像是预料到了我的退缩,“不过,没有味觉,那么吃再美味的东西都没有滋味,没有视觉,再美好的帅哥都看不到,没有听觉,所有夸你的话都听不见……”
“停,停,停!”我惊恐地大叫一声,见鬼了,这个司音怎么句句说中我的要害,那,那的确是惨绝人寰的日子,算了,我叶隐也豁出去了!
死就死吧!
“我,我去!”我硬着头皮答应了。
司音的金色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么,今夜我就会召唤这次的委托人,水精灵族的现代转世。明天你就准备出发吧。”
在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他,“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我试探地问道。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忽得神色落寞:“没有。”
入夜时分,我从梦中惊醒,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夜总是沉湎于晦涩悠远的梦境中无法醒来。梦境里,好像有长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黑色甬道,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周围是让人窒息的黑暗。就这么,摸索着走下去。没有止境地走下去。可是猛然间会在跌入无止境的深渊一样下坠的失重感中惊醒。
我起了身,想到厨房拿杯水喝,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院子里隐隐有人影。这么晚了,是谁?
我悄悄挪了过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师父,你现在接替了那个位置吗?”是飞鸟的声音。
我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金发金眸,就连漫天月光也无法遮盖他周身所散发的光华。
“我暂时接替了那个位置,不过,父亲失踪的事,我一定会查清。”司音顿了顿,脸色一敛,“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恐怕……”
“恐怕什么?有什么事会发生吗?”
“飞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司音飞快地换了个话题。
飞鸟连连摇头,盯着司音,嘴角漾起一抹孩子般的笑容,“师父,如果能像以前一样……”
司音金眸一暗,“我始终都是要回去的。”
“师父,您舍得吗!如果您成掌控了三……”飞鸟喃喃道。
司音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那种傻话不要再说了。”
“那些的确是傻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桂花树上飘了下来,我抬头望去,从高高的树枝的缝隙里流溢下来的月光,落在一头银色的长发上,恰如点点微光浮动,借着那人半卧在树枝上的姿势倾泻而下。而那斜倚在树枝间的人,唇边正勾勒出一抹略带不羁的笑容,——不是贝那多是谁?
“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真是让我吃惊。”他轻轻地跃下树来。
司音的脸上神情难辨,“撒那特思,那次你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让我吃惊。”
撒那特思?我一愣,为什么连司音也叫他撒那特思?
“哦?”苍茫的夜色下,贝那多笑语斜眄,魅惑至极。
“撒那特思,”司音的金色眼眸中却是一片清冷,“虽然我会再次离开,但我之前说过的话仍然有效,适合她的人绝不是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放弃了改变身份的机会。”
“呵呵,”贝那多轻笑一声,眯起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加难以接近?难道是因为接任了那个位置的关系?”
飞鸟赶紧向他做了个住口的眼神。
他似乎并不想住口,反而走到了司音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清晰地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司音也是一怔,“什么?”
“谢谢——你来了。”贝那多反常地收起了平时的嬉笑,“只要她能平凡健康的生活在这里,这样就好。”
司音似乎有些惊讶,低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平凡健康……只是——”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无奈与伤感,“即使是神,也无法改变宿命的轨迹。”
院子里莫名起了风,清新淡雅的荷香,如同千万根不甘寂寞的手指,无声地抚摩着院子里的一切。三人静静地站在桂花树下,默然无语,各有所思,月光恋恋地滑过他们的长发,眼眸,脸颊,留下一片闪烁的光泽。
我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的疑团却是越来越多。
他们口中的她——难道是我?
第三节 水精灵的转世
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我像往常一样被飞鸟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刷牙洗脸。有时觉得飞鸟不像哥哥,倒有几分像妈妈,烧饭、煮菜、打扫、清洁,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包了,以后谁嫁给他可真是有福气了。
洗漱完毕,刚进入客厅,一眼就看见了飞鸟的师父——司音。他正懒懒地靠在藤椅上,一手执杯,一手拿报,袅袅的水汽从杯子子升了起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他的面容在朦胧中多了几分不真实的美。
我的心里忽然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说不清的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似乎留意到了我的注视,微微抬眸,淡淡金光在眼底闪烁,让人想起了朝阳下波光粼粼的太液池。
“早上好!”我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看起了报纸。
飞鸟的师父,好像不怎么容易亲近……
“小隐,今天是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哦。”飞鸟笑容满面地将粥碗放在了我的面前。
“啊,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伸手就舀了一大勺,刚想往嘴里放,就被飞鸟抓住了手腕,“小心烫!”
我讪讪地笑着,缩回了手,无意中瞥见了司音正抬眸望着我,眼眸中似乎泛着一层略带关切的神色,似乎没料到我忽然抬头,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漠,迅速地低下头去,继续看起了他的报纸。
用完早饭,茶馆又开始照常营业了。
“师父,那位水精灵族的现代转世,今天会不会来这里?”飞鸟忐忑不安地问道。
司音点了点头,“她很快就到。昨晚我已经找到了她,在梦里通知了她。”
“和以前一样啊。”飞鸟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司音的嘴角微微一挑,“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二楼房间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位年轻女子,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岁,容貌清秀,一副无框眼镜更给她平添了几分文静的气质。我牢牢地盯着她,难道水精灵族首领的转世就是这个模样?虽然气质不错,可是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啊,怎么一点都看不出和精灵有什么关系……
在看到司音的瞬间,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足足发了几分钟呆,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音,我好像还能听见她低低的抽气声。
没见过这样的极品帅哥吧?我暗暗地偷笑起来。
“这,这里真的是前世今生茶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原来真的有……”
司音对她的惊讶似乎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道:“说说你想要解决的事情吧。”
她这才回过神来,惊讶的神色被烦郁之色所代替,“是这样的,我叫杨蕊,是一家外资公司的白领,我的拍档是我的学姐,不知为什么,她总和我过不去,处处刁难我,要不把最难的工作交给我,要不就出了差错都让我来背黑锅,还散播流言,说我在学校里作风不好,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想辞职又舍不得,毕竟待遇很好,现在的世道工作也不好找,”她顿了顿,我递了一杯茶给她,她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起来,“可是我又没办法,因为她的男朋友正好是我的上司。”
“那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你?总有原因吧?”我插了一句嘴。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问过她为什么,她居然说第一次看到我就觉得不顺眼。平白无故哪有这种事啊。”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事,”司音缓缓地开了口,“欲知前生事,今生所受事,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这是你前世欠她的。”
“啊,这样说来,我一辈子都要被她压着吗?你们会有办法吧?在梦里不是说这个茶馆会帮我解决的吗?”她的神情有些激动。
“到了这里,我们就会帮你解决,只要回到你宿命根源的那一世,改变它,那么这世的结局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什么?回到你宿命根源的那一世?”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司音示意她走过去,又转头对我说道,“小隐,去替我把茶水满上。”我“嗯”了一声,心里却有点惊讶,不是惊讶他说的话,而是刚才他的神情是那么自然,好像以前就这样对我说过无数次似的。
倒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司音将食指放在了她的额上,在奇异的白光中,我竟然看见了她的额上出现了几行奇怪的树枝般的文字。
我连忙望向飞鸟,他的神情倒还是那么镇静。
“哥哥,那个是……”我忍不住拉了拉飞鸟的衣袖。
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这是师父的魔法啊。”
“你的宿命根源在北欧海盗出没的时期,在那里,你是位叫作卡琳的女人,和岛上的海盗们生活在一起,但由于你的不慎,背叛了那些海盗们,也包括那个你爱的人,海盗的首领拉尼阿尔,导致了他的惨死。”说到这里,司音停了下来。
杨蕊脸色苍白,声音微颤,“难道她就是……”
“不错,那个看你不顺眼的学姐就是拉尼阿尔的转世,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了吧。”
“怎么会这样……”她无力地咬着下唇,显然被shock了。
“你先回去吧,等解决了之后我会再次通知你。”司音收回了食指,伸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那拜托你了……”杨蕊似乎还是半信半疑,“我,该该付多少钱?”
司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等你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望着她的背影,我又不免有些疑惑,“可是,要是她告诉别人这里的事?”
飞鸟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在她跨出去的一瞬间,她在这个房里的记忆也同时被抹去了,只有等解决了那件事后,师父的梦才会再次召唤她回来,等唤醒她体内的水之灵后,关于前世今生这个茶馆的记忆就永远消失了。”
“飞鸟,你帮她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司音又喝了一口茶,唇边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泡茶的手艺还和以前一样。”
“可是,师父,她现在根本不懂通灵……”飞鸟刚说了半句,看了看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煞住了后面的话。
楼下忽然响起了客人进来询问的声音,我连忙推门出去招呼客人。刚请客人们坐下,忽然想起了点茶单都放在了二楼的房间里,于是折转身子去拿。
上了楼,刚想推门而入,却听到了司音和飞鸟的对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你也知道,和我有关的这些……都已经被消除……也包括通灵术。”
“可是师父,这样不是很危险吗!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将两串水晶手链的能量聚集在了一起,这样也会起到一些保护她的作用。”
“但是万一碰到……”
“相信她。”
“可是……”
“飞鸟,只有她才能救自己,明白吗。”
我的手迟迟没有转动门柄。飞鸟和司音,他们之间好像有许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而很多秘密又似乎和我有关系。还有那个通灵术,又是什么东西?
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
到晚上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雨点不停地打在玻璃窗上,在窗子上拖出无数条条长长的痕迹,蜿蜒着消失。我已经在心里数了无数只小绵羊,却怎么也睡不着。明天就要出发去那个遥远的北欧海盗时代,对那里一无所知的我,不知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拿到水精灵族的圣物呢?
要是我——
在忽然看到窗后的人影时,我的意识瞬间凝固了,再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居然是贝那多!我赶紧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打开了窗子,一阵冷风夹着密集的雨点吹了进来,贝那多全身湿透,晶莹的雨水滑过他的银色长发,他的冰蓝色双眼,他唇边的一抹笑容,最后沿着他性感的锁骨滑进了那件敞怀的黑色衬衣内。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咽口水声,慌忙将眼神瞥向别处,我这是怎么了,唉,到底还是经不起美色的诱惑啊。刚想说话,就听到他轻轻的笑声,“打算一直让我被淋着吗?”
“那也是你自找的。”我没好气地说着,示意他进来。他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跳进窗子,在我房间里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我从卫生间拿了自己的毛巾过来,让他擦一擦身上的雨水。
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问道:“小隐,你这是关心我吗?怕我生病吗?”
“是啊,怕你生病。”我也笑了笑,“如果你病了,我们茶馆谁来干活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毛巾覆在了脸上。
“喂,擦完了没?”
“有——小隐的味道。”
“什么?”
“毛巾上有小隐的味道。”
我的脸“腾”的一下热了起来,他在说什么呀……一定又在戏弄我……我上前一把拽掉了他脸上的毛巾,果然,那双冰蓝色眼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们说过的一个名字,也不由起了捉弄之心。
“撒那特思。”我低低叫了一声,在幽静的夜里,这个名字格外清晰。
他眼眸中的笑意如同海水退潮一般立刻消失不见,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安,“你刚才说什么?”
“撒那特思。”我暗暗好笑,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猛地站了起来,只是眼神慢慢变暗,暗下去,暗下去,却有很多碎碎的亮点从一片暗淡中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直到散发出一层慑人的光芒。
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连忙开始解释,“其实是我无意中听见的,就是上次那个莱希特来的时候,你们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听觉又恢复了。”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觉得很好听啊,要不以后就叫你这个名字吧?”我笑着道。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明天就要出发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刚把头靠在了膝盖上,眼前渐渐蒙眬起来,他的身影开始虚幻起来,越来越模糊,我赶紧揉了揉眼睛,眼前却越来越暗,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怎么了,小隐?”他焦急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又看不见了。”我倒很快镇静下来,勉强地笑了笑,“如果真的五感全失,希望最后失去视觉了,要是看不见,那还是真可怕……”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被带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我稍稍挣扎了一下,他抱得更紧,更用力。冰冷却又略带忧伤的气息,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轻地传递过来。我的身子微微发抖,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夏季,此时却仿佛置身于大雪纷飞的冬日。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寒冷,却并不让人讨厌。
“不会的,你会好好的,小隐,不要胡思乱想……”他的气息因焦急而开始紊乱……
呯!我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无意识的抬眼望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我的视觉好像又开始慢慢恢复了。
“放开她。”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是司音的声音。
贝那多缓缓地松开了手,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你就打算让这样的她去?”
司音语气平淡,“这次的任务,任何人都不能帮助她,也包括你。不是她亲手解决,就不能救她自己。”
贝那多沉默了几秒,弯下腰来轻声问我:“现在好点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连忙点了点头。
“我先回去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窗外的雨,已经渐渐止了,凉风夹着荷香轻悠悠地钻进了屋子,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淡淡的荷香,如同无法流动的河水,沉淀下来,沉淀下来。
“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司音的脸上有着水平如镜的静谧,“不要妄想一些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东西。”
贝那多扶住了窗前的铁栏,凝望着前方,银色长发随风飞扬,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我知道,其实现在这样我应该很满足了,可是有时……我还想要的更多。”
话音刚落,他就轻轻跃出了窗子,很快消失不见。
司音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一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才注意到正蹲在墙角画圈圈的我。
“你也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
他那浅金色的眼眸内泛起了一层温柔的色泽,“这——很容易。”
在他说到“易”字的时候,我就觉得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在意识消失前最后想到的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催眠术吗?
清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了。我揉了揉脑袋,昨天……对了,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睡着了。可是,昨天睡着之前我好像还蹲在墙角吧?怎么现在在床上了?难道——是他把我抱上来的?
想到这里,我的脸忽然微微一热。
吃早饭的时候,看到司音时,忽然想到了昨晚的事,我不免觉得有点尴尬。他只是朝我点了点头,又继续看起了手中的报纸。
“师父,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整理在这里了。”飞鸟拿着厚厚一叠打印出来的复印纸,匆匆走到了司音面前。
司音随手拿来翻了翻,嘴角略扬,“好极了,那么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我刚问了一句,就惊诧的看到那叠厚厚的复印纸在缩小,变薄,直到变成了差不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接着就变成了一颗雪白的药丸。
“吃下去。”司音头也没抬的又拿出了一颗紫色的药丸,“还有这颗解语丸,也一并吃下去。”
“什么!”我的嘴角开始抽搐。
“小隐,这是所有关于那个时代的资料,只要吃下去,一旦到了那个时代,这些资料就会在你脑中出现,会对你有帮助的。那颗解语丸也一样,到了那个时代,你的语言会完全没有问题。”飞鸟在一旁耐心解释着。
“啊,这么神奇?那这样的话……”
“只在那个时代有效。”司音仿佛看穿了我脑中翻腾的邪念。
我干笑了两声,将那颗药丸吞下了肚,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
司音放下了报纸,从怀里掏出一串水晶手链,放入我的手中,水晶一共有八粒,分别有红,紫,白,绿,黄,金等不同八种颜色,颗颗晶莹剔透,隐隐的透着光泽。
“好漂亮的手链啊。”我接了过来,极其熟练的套在了自己的手上,熟练的连我自己也有点不解。
司音一脸凝重道:“这八颗水晶分别代表水、木,火、金,土,风、暗、悍。是让你穿越时空的媒介,记住我教你的这几句咒语,到时你就能召唤我,还有切记千万不能丢失这串水晶,少了一颗,我就不能召你回来了。”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啥?就凭这几颗花花绿绿的珠子,就能穿越时空?
他看着我,指了指我腕上那颗紫色的水晶,“如果遇到危险,就通过‘风’来联络我,我会把你召回现代,明白吗?还有,如果碰到妖物,它也会保护你。”
啥?我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还会碰到妖魔鬼怪?我的心脏是很脆弱的……那——不知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
“小隐,千万小心哦。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先回来再说。”飞鸟的脸上写满了不放心。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司音抬眸望了我一眼,“出发吧,去改变卡琳的命运。”
我的心里一凛,这个司音好恐怖啊,怎么总能猜透我在想什么。
他将手按在了我的水晶手链上,口中开始不断吟诵起咒文,我诧异地发现手腕上的八颗水晶开始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刺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全身也越来越热,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我浑身被水晶所发出的彩色光芒所笼罩,通体只感到灼烧般的炙热,呼吸好像就快停止了,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司音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一阵炸裂般的头痛终于让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身体是麻木的,手指是僵硬的,连思绪都沉寂得如一潭死水。
我……这是在那里?
耳边传来了划破长空的鸟叫声,潮湿而清爽的轻风温柔地拂过了我的发端,扑面而来的,是略带着咸味的空气。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对浅棕幽深的眼睛,正微笑地凝视着我,一点一滴的泛起了柔和的色泽。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许多不曾有过的记忆在脑海中穿插,他穿着及膝的灰色束腰外衣和长裤,外面套着用银色领针固定好的灰色斗篷,这是欧洲中世纪典型的男子服装,他腰间的佩剑,应该出自于公元800年到900年之间的英格兰……
那么,这里就是——
我蓦地站起身来,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从未见过这样深的蓝色,那是一种蓝到发黑的颜色,仿佛将天底下所有的蓝色都溶入了其中,就连天空的蓝色也被掠夺一空。
从未见过这样的海浪,浩渺汪洋,卷地接天,有一种气吞八方的气势,有一种随心所欲的狂放,有一种来者不拒的贪婪,有一种藐视一切的傲慢。
如果没有猜错,难道这里就是——北欧海盗时期的海域?
神啊,我真的穿越了时空!
第四节 维京海盗
“小姐,你没事吧?”那位男子也站起了身。
我这才看清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他有一头褐色的短发,浅棕色的双眼含着淡淡笑意,应该说,他的容貌算得上相当英俊。
“我怎么——”刚说了半句,我就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我居然说的不是中文。难道这都是解语丸的关系?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漂浮在海面上,结果将你打捞上来一看,你居然还有呼吸,太让人惊讶了,你怎么会掉入海中?”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司音这个家伙居然让我直接“穿”到了海水里?这,这,要是没人经过,那我岂不死翘翘?回去一定要提出强烈抗议……不过现在只能装糊涂,我将问题又抛给了他,“我的头好晕,我都不记得了……你又是什么人?”
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是一位来自英格兰的商人,现在正打算回英格兰。看你的容貌打扮,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吧。”
我点了点:“嗯,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
他的眼底掠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刚才不是说你都忘记了吗?”
我抬眼看了看他,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是个商人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叫叶隐,你呢?”
他微微一笑,牵起了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印上一吻,“很高兴能遇见你,小隐,我叫凯尔。”
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的时代,却不知该怎么问,忽然想到我现在对这个时期的历史了如指掌,不如就问问他现在的英格兰国王是谁,这样就能推算出大致的年代了。
在听到我的问题时,他似乎愣了愣,才说出了一个名字,“阿尔弗雷特。”
我心里一喜,太好了,我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
“那么请问他是什么时候登基的?”
“两年前。”
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司音和飞鸟给我的这些资料太有用了。公元825年,一名名叫威塞克斯的诸侯统一了现在的整个英格兰地区,建立了“威塞克斯王朝”,而在公元871年登基的威塞克斯新国王阿尔弗雷特,后来则被称为“阿尔弗雷特大帝”,在历史上被公认为是英国的第一个国王。英国王朝也从他开创的“威塞克斯王朝”算起。
他所在的这个时代,也正是北欧海盗开始猖獗的时代。
既然他是两年前登基的,那么现在不就是公元873年了?
我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时空中。我伸出手,使劲扯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痛,痛,痛!果然不是做梦……
回过头,正看见他轻微抽搐的表情,诧异的神色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我不由得暗暗好笑,恐怕是吓到这位凯尔先生了。
“看你浑身湿透,不如先去换件衣服吧。”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轻轻拍了拍手,立刻从船舷那里走过来一名年轻的女孩。
“拉娜,你带她去换件干净的衣裙吧。”
换完了衣服后,我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走上甲板,呼吸一下这清新而带着咸味的空气。海面上起了一阵微风,像是大海从午睡醒来后发出了一阵舒畅的呼吸。
抬头看天上的云,那些云很重,很低,很活跃,所有的云片都饱和着水分,仿佛触摸一下或吹一口气,都会使它散落满世界的雨水。
这样的云,这样的海水,使天地之间的衔接极为苍凉,极为雄浑。在这样的云水之间航行,总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不安。
不断有一些小岛出现在云水之间,这些海岛都十分荒凉,岛体是石头的堆叠,石间生长有少许树木。由于风雨的长期吹磨,石头均无棱无角,垒垒浑圆;树木都奇形怪状,曲背弯腰。也有一些较大的岛屿,大都是岬险石峻。看不到人迹炊烟,也没有飞鸟起落,已然一派宇宙洪荒、盘古初始之态。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种令人寒栗的水域,正是北欧海盗容易出没的地方。从公元800年到1050年的北欧海盗时代,在这段漫长的时段里,许多海盗远征队带着既掠夺又通商的双重目的,沿着大海,大举向外扩张,那蓝得发黑的海水,不知吞没了多少舰船,埋葬了多少生灵。
“这衣服很适合你。”凯尔温和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向他笑了笑,“谢谢。”
“那个东方国家,是怎么样的?”他上前了几步,倚在了船舷上,凝视着前方。
我侧过了身子,望着他轮廓完好的侧面,笑道,“那是个很美丽的国家……”刚说了几个字,我就发现他的脸色微变,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一丝不安。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烟波浩渺的海面上,一艘大船正飞快朝这个方向驶来,船上的桅杆高耸,船尾同样上翘,内卷成一条盘曲的蛇,船头踏碎深蓝色的波涛傲然前进,前端龙头高高昂起,张大龙口朝向天空,仿佛要把一切生灵吞噬。
我的身子一震,只觉得手心开始冒出汗来。
龙头船,是北欧海盗特有的龙头船!
他猛地转过身,直冲水手的方向而去,大喊道,“加速,立刻加速!”刚走了一半,他又回过头来,沉声道,“小隐,你和船上的女人们暂时先到底舱里避一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
我慌忙点头,手上的汗还在不断冒出来,就连额上,也开始冒汗了,啊咧咧,这可不是大航海游戏,这可是活生生的北欧海盗啊……
就算五感全失,也需要一段时间吧,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会死得更快啊……
龙头船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上来,刚接近我们这艘船,就有无数个铁爪锚抛了上来,牢牢地牵住了这艘船,几十个海盗装束的男人迅速地沿着铁锚爬到了船上。
我从底舱的小窗子里看不真切,只隐隐听见上面传来了打斗声。
身边的几个女孩簌簌发抖,脸色苍白的挤在一起。
呯!底舱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了。
我没有抬头,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快了好几拍,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好几双皮质的长靴,心里骤然一紧,——那不是凯尔的。
几滴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剑尖滑落到了地面上,隐隐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的头皮一阵发麻,那是谁的血?
“女人们,抬起头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那把还滴着鲜血的剑就横在了我的脖颈处。我赶紧很没骨气地抬起头,当看清那声音的主人时,不觉愣了愣。
那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头红发在风中飘摇,那是一种通透的红,明艳的红,远远望去竟如着了火一般。一双罕见的金绿色眼眸内却闪烁着比火焰更为耀眼的光芒,在那一瞬间,仿佛他整个人,都在熊熊燃烧着……
我暗暗吃了一惊,难道这就是海盗头子?这么年轻?果然是……强盗出少年……
“黑眼睛?黑头发?”他的金绿色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好奇,抖了抖剑尖,迫使我将头抬得更高。
“该怎么处置她们?”他身边一个头戴双角铁盔的大胡子男人哑声问道。
双角铁盔,大胡子,这好像是维京海盗的经典形象啊,虽然知道处境危险,但我还是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和以前一样,无论男女,全部抛入海中。”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不过这个黑眼睛的女人,我要带走。”
我的头轰地一声,刚想说话,就被那些海盗们拖出了船舱。
船舱上显然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搏斗,尸体倒得横七竖八,甲板上,船舷上,到处是斑斑血迹,我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角落里的凯尔。
“凯尔!”我大叫一声,挣脱了身边那个海盗的魔爪,跑到了他的身边,他的身上新添了好几道伤口,血正从那里不断冒出来。他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这才注意到凯尔前方还站着一个身穿蓝色束腰长袍的少年,他有着一头金铜色的短发,面容俊秀,浅棕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变成了一种更深的颜色,仿佛琉璃般光彩潋滟,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气质。
凯尔的目光,正牢牢聚焦在那少年胸前的一条宝石项链上。
我急忙想扯下衣服的下摆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一下,谁知怎么扯也扯不断。
“别白费功夫了,反正他也是死路一条。”少年冷淡的声音低低响起,那声音如此特别,就好像通透的水晶裂开了一条缝隙。
“维卡!”那红发少年得意地大笑起来,“干得好!”
那被叫做维卡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拉尼阿尔,我们该收工了。”
什么?我今天受了N次刺激……这个红发少年,真的就是海盗的首领拉尼阿尔?我这次任务的锁定对象之一?
拉尼阿尔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他把剑一横,“将货物全都搬上船,将这些人全都扔下大海!”
那些被拖上来的女孩子抱做一团,吓得直流泪。
该怎么办?我知道自己没能力阻止眼前的一切,可是,就这样坐以待毙,又实在有些不甘心。
“等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你们也不过是求财而已,何必要赶尽杀绝,这些男人,只是普通的商人,”我指了指那些女孩,“这些女孩子,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来冒这个险。你们难道都没有家人吗?你们的家人不都是在家里等着你们安全回去吗?你们所做的这一切也不都是为了你们的家人吗?如果换做你们是他们,又会怎么想?”
那些海盗显然有些吃惊,互相看了看,又望向了维卡。
拉尼阿尔的眼中也掠过了一丝惊讶,接着,他的唇边勾起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没有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大声说话,”他走上前来,伸手狠狠掐住了我的下巴,“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他扭过了头,对着那些海盗大声道,“把这个女人绑在船舱上面,固定住她的手脚!”
我的脚下一软,叶隐,你还敢逞英雄不?这下完蛋了,也不知要遭受什么酷刑……鞭子抽打?千刀万剐?啊……救命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说清楚啊!”我一边挣扎着手脚上的绳索,一边只能用我的眼神“砍”他。
他忽然笑了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三把银闪闪的匕首,我想要不是被固定在船舱的木板上,我一定会全身瘫软了。
“可惜没有转盘,不然会更刺激,”他的眼眸内燃烧着邪恶之火,像玩杂耍似的抛弄着那几把匕首,“女人,听清楚了,如果你运气好,这三把刀没有射中你,我就放了他们。”
我一眨不眨盯着那几把刀飞来飞去,拼命安慰自己,像他那样的身手,应该不会很糟糕吧?如果将我当场砍翻,应该在他兄弟面前会很没面子吧?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他放下了刀,扯下了身边一人的头巾,麻利地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思维好像一下子停滞了,不会吧?啊咧咧,我后悔了!
“放了我,放了我!”我赶紧不顾面子的大叫起来,忽然看见了腕上的手链,对了,对了,司音说过念咒语就可以召唤他,就可以回现代……
可是——咒语是什么?
啊,不活了!我居然连咒语都忘记了!
他薄唇一扬,“太迟了。”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一阵风声擦过,扑的一声响,我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好久才转动眼珠,用余光看到了那把刀正插在我的左耳边,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下一把刀已经不客气地直飞而来,我赶紧又闭上眼睛,又听右耳边扑的一声响。
好了,好了,再捱一下就好了。
我闭着眼,紧张地等待着最后一击,好久也没有动静,就在我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忽然只听扑的一声响,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戳上了我的胸口,我身子猛地一震,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中,标,了!
一声惨叫刚滑出口,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大笑声,我愣了愣,胸口处好像没有痛感,忙睁开眼睛,顿时气晕……
原来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一手执刀插在我的头顶上方,而另一只手的手指正不偏不倚地戳在我的胸口。
见我又怒又气的样子,他将脸渐渐凑近,眯着带有隐隐火光的眼眸,“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原来一个手指就能吓死你,哈哈哈!”
“你……”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放这个女人下来!”他挥了挥手。
“喂,你说话要算数,既然你那三刀没射死我,就放了这些人!”我一边揉着刚得到自由的手脚,一边抬头怒道。
他渐渐止了笑,“我拉尼阿尔绝不会食言。他们很快就能回家。”
“拉尼阿尔,我们从来没有破例过。”维卡微微皱了皱眉。
“我已经决定了。”拉尼阿尔朗声道。
我那吊在嗓子眼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总算慢慢回归了原位。我走到凯尔身边,弯下腰去查看他的伤口,他挣扎着撑起了身子,低声道:“小隐,我欠了你一份人情。”
“你不是也救过我一命,咱们正好两清。”我勉强笑了笑,“你没有欠我。”
“我的勇士们,将我们的战利品装上船,我们返航了!”拉尼阿尔一声大喊,海盗们顿时欢呼起来。
我的手腕上忽然一痛,瞬间就被人很不雅观地提了起来,一回头,拉尼阿尔得意的笑脸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使劲掰着他的手,“放开你的爪子!”
“你也是我的战利品!”他大声宣布着自己的所有权,毫不怜香惜玉地拖着我就走。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用那最常用也最实用的那一招,对着他的手背就是一口,他吃痛地低呼一声,却并没有放开我,只是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愈烈。
“拉尼阿尔,女人不能上我们的船,这是规矩。”维卡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悦。
我也想起来了,在那个时候,海盗的船上是不容许有女子出现的,他们认为这样会给船队带来不祥。
拉尼阿尔丝毫没有停下他的脚步,“维卡,她不是女人,她只是我的——战利品。”说完,他走到船舷边,将我顺手抗上肩头,就好像扛着一袋土豆那么轻松,沿着铁锚爬回了自己的船。
我也停止了反抗,刚才太紧张差点忘了这次穿越的目的了,我不就是想改变他们的命运吗,既然这样,就干脆跟着他们走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快点找到那个叫作卡琳的女人。
他果然就像扔一袋土豆那样将我扔在了甲板上,我怒瞪了他一眼,扶着船舷站了起来,朝凯尔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也正望着我,眼眸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忽然,他的嘴唇动了动,他在说什么?
我……会……回来……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说什么?他会回来?他不过是一个商人……
不过,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剑术呢?
凯尔他,也是个有着秘密的人吧……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情我算是还了。
龙头船缓缓地向前方驶去,望着这蓝的发黑的海水,厚重低沉的乌云,我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
还有什么事比现在更不可思议?我的身边是令整个欧洲为之颤抖的维京海盗们,称霸海洋的龙头船正穿行在千年之前的大海之上……
第五节 海妖塞壬
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浪花飞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伸出舌舔了舔,好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又渴又饿。
不远处,拉尼阿尔正眺望着前方的大海,维卡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蓝天,大海,夕阳,美少年们,本来这倒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只可惜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欣赏。
“我想喝水。”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少年们似乎没有听见我的抱怨,我只得再大吼一声,“我要喝水!”
拉尼阿尔转过头来,双手潇洒地支撑在船沿上,笑得如此邪恶,“战利品是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的。”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我的任务居然和他有关,这么恶毒的小鬼,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不过,我还想把战利品带回岛上,所以,”他吹了声口哨,那个双角头盔的海盗端上了一个盘子和一份水。
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我低头一看,是发硬的面包和腌乳酪,淡水看上去似乎也不新鲜,也难怪,这么长的航行时间,没有发霉已经不错了。
“怎么不吃?”他挑了挑眉。
“老大,你绑着我的手,叫我怎么吃啊!”我无奈地看了看被绑得紧紧的双手。
在他的示意下,那个海盗帮我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我揉了揉红肿的手腕,端起那杯水,刚喝了一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很轻很轻的歌声,好似天上的浮云,缥缈而悠远,又像是水面的倒影,虚幻而模糊,如同一缕轻烟,不着痕迹的渗入……
维卡的脸色一变,“糟糕,是海妖塞壬!”
海妖塞壬,我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据说长着人面鱼身的海妖塞壬,拥有美丽的歌喉,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触礁沉没。
“我早说了,不该让这个女人上船。”维卡冷冷瞥了我一眼,“之前我们可从来没遇到过这鬼东西。”
“不能听这歌声。”拉尼阿尔转过身,看着那位刚刚替我松绑的海盗,“埃立克,我让你之前准备的那些羊毛球呢?”
埃立克忽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首领,我,我忘了带到船上……”
拉尼阿尔顿时大怒,抬起一脚踹在他身上,“为什么每次我要你们带着那些东西,因为那些是阻隔声音最有效的东西!”
维卡连忙拦住了他,“那现在大家赶快找些能塞住耳朵的东西吧。”
“没有用,声音还是会漏进去的。”拉尼阿尔微微皱眉。
我幸灾乐祸地瞥了他一眼,但立刻想到现在大家同坐一条船,怎么说也算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吧,要是他们出什么事,我也是不能幸免于难。不过,又有什么东西是最适合阻隔声音的呢?
我的目光掠过船舱里一抹摇曳的烛火,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有蜡烛吗?”
“有的是。”拉尼阿尔不解地应了一句。
“把所有的蜡烛都点燃,用溶化的蜡烛油塞住耳朵,那么就成了一种密封状态,什么声音也进去不了。”我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小鬼,量你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个好办法吧?
他的金绿色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立刻吩咐手下将所有的蜡烛都点燃,整个船上的人都用蜡烛油塞住了耳朵,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段海域。
一见险情已过,拉尼阿尔去掉耳中的蜡烛油,忽然对我扬唇一笑。我心里一喜,难道这小鬼也知道知恩图报?正在暗爽中,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吩咐着什么,紧接着,立刻有人过来,不由分说的重新捆起了我的双手,将我塞入了一片黑暗又充满霉味的底舱里。
气死我也……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鬼!
也不知在海上航行了多久,我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度过,气候一天比一天寒冷,看来就快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了吧?
那块位于世界北端最寒冷的土地……
这天清晨,我在底舱里隐约听见了船上似乎响起了一阵骚动声,夹杂着海盗们的笑声,欢呼声,在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忽然舱门被人一脚踢开,有人进来将我拖了起来,拉出了底舱。
被拉到甲板上的时候,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那么强烈的阳光,闭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船舷边,一丛火红的色彩映入了我的眼帘。
“勇士们,我们到家了!”一头红发的拉尼阿尔傲然站立船头,直指前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愉悦。阳光下,他的全身上下散发着火焰般的光芒,就像是——北欧神话里的战神提尔……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了前方是一片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的大地,一层茸茸的绿意在山坡上若隐若现,隐约看见有不少低矮的房屋和袅袅升起的炊烟。阳光照射着早春的山丘,妇女在家门前织布,纺着羊毛,相互聊天。男孩子们在互相练习着剑术,小孩子们四处玩耍,扬起地上的积雪,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欢笑。
很快,就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船的靠岸,他们大叫着冲了过来,接着,妇女们也起身向这个方向走来,嘴里还呼喊着拉尼阿尔的名字。
拉尼阿尔一上岸,就弯下身子抱住了那些扑过来的孩子,笑着拍着他们的脑袋,熟悉的喊着他们的名字。这样纯粹的笑容,这样幸福的表情,此时的他,似乎完全和海盗这个词不能联系在一起。
“拉尼阿尔,这次你又带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抬起头,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企盼。
“当然有啊,”他的唇边忽然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转过头看了看我,我的背后猛地冒起了一股寒气……他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揪到了那些孩子面前,“看看,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头发!”
立刻有无数小手好奇地摸上了我的头发,眼睛,脸颊……
“拉尼阿尔,她好奇怪哦,她和我们长得都不一样。”
废话,那时的海盗们看到过中国人吗……
“她身上的味道好臭……”
废话,这么多天不洗澡,能香吗?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哈哈哈!”拉尼哈尔一阵大笑,我白了他一眼,嘟哝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是臭人一只!”
话音刚落,我却已经被拉尼哈尔拦扛了起来。
“喂,放下我,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走!”我拼命挣扎着,毫无风度的大叫大喊着。
他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恶狠狠地说道,“再吵就砍了你的手脚!”
我的后半句话立刻缩了回去,这海盗头子完全可能说得出,做得到。
他扛着我走进了一间长方形的屋子中,大声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诺娜姑妈,诺娜姑妈!”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女人匆匆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大约四十几岁,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风姿犹存。
“哦,我亲爱的孩子,你回来了!”她刚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忽然留意到了还被他抱着的我。
“天啊,拉尼阿尔,你居然带回了一个女人!”她脸上夸张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漫画里的人物。
“她只是我的战利品。”他忽然双手一松,将我往地上轻轻松松的一扔,“诺娜姑妈,交给你了,把她收拾干净!”
我揉着可能被摔成六片的PP,只能对他的背影怒目相向,这个小鬼,真把我当成一袋土豆了!
诺娜笑眯眯地朝我走了过来,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颊,“小东西,我先去烧水,等一会我就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等待她的时候,我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典型的维京人居住的长屋,屋中阴暗潮湿,北方苦寒之地,树木稀少,石头都很少见,所以维京人垒墙用的是草砖,就是将草和泥土的混合胚子稍加烧制,在冬季这种砖很保暖。正对着进门的地方,是一个火塘,全家做饭或者取暖都在这里。这间屋子同时也是储藏室。房间里固定着木质的长椅,底下还堆放着各式杂物。
比我想象的更加简陋。
不过,唯一让我稍稍有些宽慰的是,这个简陋的地方居然还有桑拿浴。在痛痛快快从头洗到脚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时,我总算又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嗯,好极了!”诺娜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自己的杰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原来这就是维京女人的穿着,长至脚踝的米色亚麻紧身内衣,两袖长而窄,内衣外面是一件及膝的黄色羊毛长裙,最外面还罩着一件同色的羊毛外衣,同样长至脚踝。我试着走了几步,差点被绊倒,唉……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出去吧,为了庆祝拉尼阿尔的归来,今晚这里会非常热闹。”她拉起了我的手就向外走去,我跟着她的脚步,忽然想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赶紧问道,“你们这里有叫作卡琳的女人吗?”
她停下了脚步,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听过。”
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里居然没有卡琳?
夜幕已经降临,月光高高地在群星之间流转起舞,在光华的照耀下,平地上燃起篝火,人们在火旁通宵达旦地狂欢。男人们手持着牛角杯,大口大口地畅饮烈酒,来自远方的吟游诗人们吟唱着某位勇士杀死了屋子那么大的野猪的夸张故事。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在吼,聆听维京人的歌唱真的需要极大的胆量和毅力,我想这也许就是摇滚的始祖吧。
一头红发闪耀的拉尼阿尔在人群中更是引人注目。一身白衣的他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火焰在他身后腾空燃起,映着他的身影闪烁不定。
看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我赶紧悄悄坐在了身边的一堆女人中。那些女人们正兴致勃勃地在把在场所有男性评头论足一番,争论他们当中谁最有男子气概,所以压根没有留意到我。
“我说最有男子气概的当然就是我们的首领拉尼阿尔啊。”
“我喜欢维卡,特别是他的那双浅棕色眼睛,太美了!”
“都别说了,想起我那男人就生气,他竟然和我说不想参加下次的航行了,我要和他离婚!”
乍一听到这么时髦的词,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时的维京人离婚似乎很简单,夫妇俩发表一个声明,当着公证人的面说清他们离异的原因就可以了。在这个崇尚武力的社会里,女人们都鼓励丈夫从事那些危险残酷的冒险活动,甚至鼓励争斗。所以一旦一个男人没有争斗之心,就必然会被女人们轻视。
看来在北欧海盗时代,男人们也不是那么好混啊。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间察觉到拉尼阿尔似乎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我立刻装得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心里暗暗祈祷,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
“你,给我过来!”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我刚把头一低,就听见他的声音更加响亮,“说你呢,我的战利品!”
那些女人也忽然发现了我的存在,好奇地对我指指点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去。
“坐在这里!”他指了指身边的兽皮,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命令式口吻。
我瞪了他一眼,索性坐了下来。这里的食物似乎比我想象的丰富点,主食是用黑麦和大麦做成的面包,以及用甘蓝和洋葱为调料烧出的各色肉类。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手拿刀,一手拿勺子,正在切着木盘里的牛肉。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对了,他没用叉子!再看看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用叉子,我忽然想了起来维京人最开始是用刀和勺进餐的,那时还没有出现叉子。
“喂,你有刀吗?”我抬眼看了看他。
“要刀干什么?”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怕我杀了你?”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他笑了起来,从腰间拿下了匕首,正要交给我,只见维卡在一边皱起了眉,“拉尼阿尔,你……”
“放心,维卡,就凭她,还不能对我怎么样。”他轻蔑地笑了笑,将刀递给了我。我接过了刀,顺手拿起了一个木勺,开始削了起来。
他和维卡面面相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削出了叉子的形状,放下了刀,用手里的叉子悠然自得地叉起了一块肉,冲他们无比得意地一笑,送入了自己的嘴里。
“这是什么?”火光在他金绿色的眼眸里跳跃。
“不知道了吧,这呀,叫作叉子,看,这样用起来就很方便,”我左手拿叉,右手执刀,示范地切了一块肉,用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放入了嘴里。
哼哼,我这可是提前教你们文明的用餐方式哦。
“真是麻烦。”他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不予置评。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我低低嘟哝了一句,把刀子往牛肉上狠狠一戳,将自己的郁闷全部发泄在了这块无辜的牛肉上。
夜色越来越深,男人们也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篝火的火焰也渐渐变得微弱,我只觉得越来越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眼皮越来越重,在连打了N个哈欠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将我抱了起来,好温暖的感觉啊,我迷迷糊糊地往温暖的地方靠近,汲取着对方的热量。
“哥哥……”我喃喃地唤了几声,就渐渐没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长椅上,刚动了动身子,就觉得腰酸背疼,好硬的椅子啊,和家里那张软绵绵的床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这也难怪,维京人一直都是在长椅上睡觉的,除了见过世面的国王,他们完全没有床的概念。
我起身走出了房间,看见诺娜正在外间用蔬菜汁给衣服染色,因为当时简陋的条件,所以衣服的颜色十分单调,无外乎黑、白、黄、蓝、红这几种颜色。
“你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她抬头笑眯眯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她的衣服,“其实有黄、蓝、红这三原色,就可以调配出更多的颜色啊。”
“三原色?”她的表情好像在听天书。
“嗯,”我伸手拿了一个木碗,开始调配起颜色,“看,黄色加红色就是橙色,黄色加蓝就是绿色,红色加蓝色就是紫色,紫色加橙色……”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哪,小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
“嗯,我们国家就有……”我的声音轻了几分,在现代这差不多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啊。
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目光越过我,停在了门口,轻呼了一声,“拉尼阿尔,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听到这个小恶魔的名字,条件反射地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只见他正双手交叉地斜倚在门边凝视着我,金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口吻依然是命令式的。
我轻轻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既然这样,那么你的舌头也没存在的必要了。”他眼底又燃起了我熟悉的邪恶之火。
“叶隐!”我承认,我真的很没骨气。
“你的国家?”他继续问道。
“中国!”
“中国?”他似乎有些困惑,“从来没听过这个国家。”
废话,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拉尼阿尔!”门外忽然响起了维卡的声音,紧接着,就闪进了一个蓝色的身影,“听说罗兰伯爵的货船很快就回英格兰,又是一笔大买卖!”
拉尼阿尔哈哈一笑,眼眸中闪动着火焰般的光芒,“好极了,过几天就出发!”
“可是,你们才刚刚回来,又要出发了吗?”诺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
“别担心,诺娜姑妈,奥丁神赐给我们无穷的力量,让我们的船造得更坚固轻巧,让我们的战士更加强悍,是神给了我们权利去夺取我们需要的东西。”拉尼阿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忽然有些想笑,呵呵,这算不算是强盗逻辑呢?
“还有你,隐,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出发。”他忽然说了一句差点让我晕倒的话。
维卡立刻脸色一沉,“拉尼阿尔,你不能带这女人上船!这是不祥的!你还要破几次例!”
拉尼阿尔眼光一敛,笑容下带着一丝不可抗拒,“我已经决定了。”
“随便你!”维卡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出。
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是女人,上船会带来不祥的。上次不就碰到了海妖,说不定这次会碰到更可怕的妖怪呢……哎呀,我自己倒没什么,连累你们就不好了……”
他弯下腰,伸手捉住了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脸颊,眼中闪动着略带邪恶的笑意,“要是真带来不祥,那到时我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就好了。”
我的身子一僵,救命,我要崩溃了……
第六节 莫名其妙的婚约
出发的那日天气晴朗,风平浪静的海面,像轻柔平滑的软缎一样,在明媚阳光的抚慰下,蓝湛湛的海水闪起点点金光。这是个十分适合出海的日子。我按照拉尼阿尔的吩咐,换上了一身蓝色的男子装束,顺便扎起了自己的头发,说实话,还挺满意自己这个造型的。
碧蓝色的天空中白云浮动,深远而纯净。不时有海鸟鸣叫着划过长空,我的心轻轻一跳,刹那恍惚间,似乎也如同那些覆着白羽的鸟,飞进无尽的碧空。
船徐徐的行驶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拉尼阿尔一直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大海,大海在他面前呈现出冰冷深邃的色泽,随着日光变化不定。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维卡不时向我扫来几道嫌憎的目光。
拜托,又不是我自己想来,我还想快点找出那个卡琳的下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渐渐变得狭窄起来,海岸的两边开始出现高山峻岭,山顶上是广袤的冰原,冰层厚达几十上百米。远远望去呈灰白发蓝色,由于自身的重量,冰层从山顶上顺着山沟以极慢的速度,而又势不可当地“流”下来,形成令人叹为观止的冰河,远远望去,十几条瀑布同时跌落九天,细者如银丝,粗者如白绫,恍若仙境。
“这里是……”我脱口问道。问完就后悔了,拉尼阿尔已经回了船舱,现在甲板上只有我和维卡两人,他是绝对不会搭理我的。
“这里是盖朗厄尔峡湾。”维卡出乎意料地答了我一句。
盖朗厄尔峡湾?我睁大了眼睛,那不就应该是现代的挪威附近?
北欧海盗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因为纬度高,地势高,又临海,切割出来的深谷峭壁遂灌满海水成为峡湾。这在现代的挪威,可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呢。
此时海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从雾中看峡湾,一切是静谧安详的。船行至途中,阳光从高山的间隙中照射下来,照在山上,照在水面,淡淡的雾透着光又遮着光,随着船的推进,视角会不停地发生变化,随着两旁瀑布的不断加入,色彩更是幻化无穷——绿的各不相同,蓝的层次分明。峡湾之美美在它的悬念与坦荡,你永远不知拐过这个弯,下一幅是什么美景,这重重叠叠铺排开去生出许多惊喜和幻想。
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冰姑娘》。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我不觉陶醉在这片鬼斧神工的美景之中。
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往前走了几步,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船舷。
就在我将身子向外探出的时候,只觉背后一阵大力向我推来,我一时没有站稳,直直地跌了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反射神经突然变得不可思议的快捷,差不多在下跌的同时,我胡乱瞎抓,居然让我抓住了船舷边缘上的锚钉。
我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刚想呼救,映入眼帘的是维卡冷冰冰的脸,他那浅棕色的眼眸中飞快掠过了一丝诧异和——失望。我的心,猛地一沉,刚才在甲板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那么推我的人一定就是……
只是他也没想到我的运气会这么好吧。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大喊救命,还是……
被吊在半空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我抓紧了锚钉,扬脸对他笑了笑,“维卡,还不拉我一把,你看我真不小心呢。”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显然愣了愣。
“维卡?”我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再不拉我,那我就只能大叫了。
他和我对视了几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忽然弯了弯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提了上来,直到我的双脚重新碰到甲板的时候,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维卡。”我尽量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有再理我。
冬末春初时的夜晚来得格外早,我皱着眉咽下了那些难以入口的食物后,喝了几口水,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夜夜色似乎格外黯淡,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还不屈不饶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拉尼阿尔正坐在船舷的一边,低头玩着一把匕首,刀刃寒光闪烁,显出明亮的锋芒。他右腕上的银色蛇纹手镯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猛地抬眼,正好和我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次又打算杀多少人?”我没有避开他的眼神,而是大胆地迎了上去。
他似乎对我的问题有些意外,微微一愣。
“什么神给了你们权利去夺取你们需要的东西,完全是强盗的逻辑。”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强盗?”他重复了一遍。
“海盗,海盗,不就是海上的强盗……”
“不错,这是那些南方土地上的人送给我们的称呼,他们惧怕我们,对我们恨之入骨。”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可是,他们那里的冬天从不长久,可以种出许多麦子,养下更多牲畜。我们也想得到一块那样的地方,那么这里的人便不会冻死,我们还想要更多食物,许多孩子也能因此存活下来。但那些土地上的人不接纳这里的人,因此我们要活着就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掠夺。”
他的眼眸内燃烧着比火焰还要耀眼的光芒,在他的眼中,我似乎看到那熊熊火焰正蔓延向英格兰,西班牙,拜占庭……甚至更远的地方。
他忽然将手里的匕首抛了过来,匕首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度,直插在了我面前的甲板上,刀尖还在微微晃动。
还没我回过魂来,他忽然扬唇一笑,那笑容带一点点游离,一点点天真,一点点邪气,“失手了。”
我的反射神经这才慢慢启动,怒视他一眼,拔出了那把匕首,正想来个以牙还牙,忽然被匕首上的文字所吸引,那是一排细小的鲁那文字,据说鲁那文字是由北欧神话里的大神奥丁所创造的,这也是古日尔曼人最初使用的文字,他们也把这当作是一种带有魔力的咒文。
“……属于……拉尼阿尔。”我一边不自觉地读了出来。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识字?”
废话!我用这样的眼神瞄了他一眼,收回眼神时正好看到维卡的表情似乎有点和平时不一样。
他忽然站起了身,朗声道,“它属于你了!”
我连连摇头,“我不要!”一旁的维卡也是脸色微变,“拉尼阿尔,这把匕首是你……”,拉尼阿尔无谓地耸了耸肩,侧脸望向了海面,此时,他的眼神也如同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海浪忽然翻涌起来,风从远方而来,连头顶的月亮都似乎晃动起来。海突然像暴怒一般,远方潮水像暗涌的山峰在天地间起伏……
“拉尼阿尔,好像有点不对劲。”维卡的脸上添了一抹凝重。
他的眼眸一暗,“马上命令舵手们转舵!”
我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低声道,“又是海妖吗?”
拉尼阿尔望了我一眼,神情是罕见的凝重,“恐怕比海妖更可怕。”
我哀叹几声,都怪我的乌鸦嘴啊……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维卡唰的抽出了剑,一剑向我砍来,厉声道,“我早说了带这个女人出海是不祥的,现在杀了她还来得及!”
当!只听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拉尼阿尔居然挡住了他的剑,怒道,“我才是她的主人,就算要杀,也轮不到你动手!”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条巨大的像章鱼的触手啪的一声甩上了甲板,极快地缠绕住一个海盗,在瞬间就将那人拖入了海中。
“奥丁神啊,是北海巨妖!”维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
我也听到了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北海巨妖是北欧神话中巨大的海怪,平时伏于海底,偶尔会浮上水面,它有着巨大的触手,可以把任何东西抓入海底。
想不到真的有这种海怪!
就在几秒之间,几条大触手又去而复返,其中一条正好抓住了维卡,触手拖着他啪哒一声甩到了我的身边,虽然刚才他几次想杀我,但是现在情况危急……我只是迟疑了半秒,就拿起刚才那把匕首,用尽全力扑了上去,将那条触手的末梢钉在了甲板上,拉尼阿尔眼疾手快的扬剑砍去,只见一阵红色液体飞溅,触手生生断成了几块,维卡也随着断肢一起掉落在了甲板上,一个劲地喘气。
“维卡,你没事吧!”拉尼阿尔一脸的关切。
维卡摇了摇头,他支撑着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我的时候,忽然聚焦在了我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异,“小心……”
他刚说了两个字,一股腥风已经扑面而来,我的腰部忽然一滞,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条滑腻腻,湿答答的大触手已经缠住了我的身体,下一秒,我的身子蓦地腾空而起,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吓倒令我反而根本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双耳一阵轰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在整个身体没入大海时,我只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咸苦的海水直往我的嘴里灌,周围是一片透明的蓝色,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一片蓝色中忽然泛起了一层血红色,是血……是谁的血?迷迷茫茫中,我腰部的禁锢似乎松了,好像有人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从那触手里拖了出来。
是谁?迷糊的视线中,我只依稀看见了一团火一般的红色。
忽然那章鱼妖怪的十几条触手一起甩了过来,就在那些张牙舞爪的丑东西要缠绕住我们的那一刻,一阵火烧般的灼热感从我的手腕处传来,那些触手也好像被烧着一般,居然全都缩了回去,我刚稍稍松了一口气,一个巨浪当头打来,将一切毫不留情地全都吞噬……
意识恢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冲到了海岸边,顾不得手脚处被礁石划出的伤口,我急忙朝四周打量着,在不远处忽然发现了一点耀眼如火的颜色。
红色的头发……难道是……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往那个方向跑去,定睛一看,果然是拉尼阿尔!
那么说起来,刚才将我从触手里拖出来的人,也是他?我赶紧听了听他的心跳,还好,他还活着。
“拉尼阿尔,快醒醒!”我拼命摇着他,用以前看过的方法在他的胸口使劲按压。
按了半天,他还是没反应,我正准备开始第二轮,忽然听到了低低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吵死了。”他那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起来,紧接着,睁开了他那金绿色的眼眸。
“拉尼阿尔,太好了!你醒了!”这时我也根本顾不得和他计较,看着他直笑。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的神色,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唇边又露出了那抹促狭的笑容,“还想摸到什么时候?”
我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手一抖,如同被火烫着一般,迅速撤了回来。
“你别想歪了……”我轻轻哼了一声。
这次他倒反常的没有继续反驳我,只是站起了身,环视了一下周围,“这里好像是个孤岛。”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天马上就要黑了,晚上的天气会非常寒冷,我们要赶紧找一个避寒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刚站起身,脚踝处一阵疼痛袭来,低头一看,原来那里不知何时被礁石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正在往外冒。
我抬头,见他正盯着我的伤口,忙说,“没事,我没事。”
他微微皱了皱眉,蹲下了身子,撕下了衣服的下摆,替我包扎了一下。
“走吧。”他大步向前走去,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在不远处我们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拉尼阿尔捡了一些树枝,用原始的钻木取火法燃起了火堆,这里立刻变得温暖了一些。
“把衣服先脱了。”他忽然说了一句,接着就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
“先把衣服烘干!”他不耐烦地回道,将自己脱下的外套架在火堆边的树枝上,又接着脱了贴身的内衣。
“喂,喂,喂……”我赶紧侧过脸,这小子就这么上演脱衣秀了呀。
“怎么了,你也快点脱了!磨蹭什么,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我,我就这样好了……”我干笑着,尽量不去看他。
“和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抬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我偏偏喜欢低着头……”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阵灼热的气息向我袭来,几乎是在同时,我的下巴被他捏住,被迫抬起了头。
微微,吃了一惊。
让我惊讶的不是他那完美的身材,而是他身体上无数交错的疤痕,他赤裸的上身还带着一些残余的水珠,正沿着他的肩胛骨滑落,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水珠发出了灼灼的光泽,就像是他的全身在闪闪发光。
“好多伤疤……”我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不以为然,反而引以为傲,“这才是勇士的象征。”
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身为海盗首领,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而已,要经过多少次争斗,才能留下这么多的伤痕呢?
“还不脱?你是要自己脱,还是,”他的眼眸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腾出另一只手掀了掀我的衣服,“我来帮你?”
我的心里莫名地窜起了一股无名火,紧紧盯着他,“你最好马上放开你的爪子,不然……”
“不然怎样?”他的眼中是毫无遮拦的轻蔑,手上更加用力,“别忘了,你不过是我的战利品,我要你死就死,我要你活就活,我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他的手开始示威似的在我身上慢慢游移。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空气忽然一下子凝固了。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就像是被突然拔去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揉了揉发红的手,刚才那一巴掌还蛮用力的。啊啊啊!我也忽然才反应过来,我,打,了,他!
“你敢打我?!”他在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怎样!”我也壮起胆子,朝他怒目而视,“什么战利品!我呸!听到这个词就烦!懂不懂人权,懂不懂平等,懂不懂尊重!啊,当然了,你懂个P!对你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还没进化好的蛮夷!”
他显然完全懵掉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是用那双金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我。
“看什么看,大不了有来有往!让你打还好了。”在发泄了一通之后,我的气焰开始明显收敛,底气开始不足,万一他一刀把我喀喳了,那可真是人不知鬼不觉啊……
他慢慢的放开了手,哇,脸上的五道指痕好清楚,我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曾经发过誓,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就是奥丁神为我选中的妻子。”
梆梆梆……我的脑袋里忽然敲起了一阵——丧钟。
听错了吧?有这样的誓言吗?哇咧咧,变态啊——
“第一个打你女人的应该是你妈妈吧,你小时候的时候一定被你妈妈打过啊……”我企图解释着。
“不要狡辩!”他一声大喝,“总之,虽然你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我也会遵从奥丁神的旨意!”
拜托啊,你也不是我理想中的mr right啊。
“脱了你的衣服,”他侧过了身子,转移了视线,低声道,“如果不想生病的话。”
树枝在霹雳啪啦地燃烧着,海水拍打着沿岸,浪涛的声音由远至近,就像无数庞大而有节奏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袭来。虽然脱了下外套,内衣我却是死活也不愿意再脱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后悔到肠子都青了,冲动害死人啊,谁知道他有这样的变态的恶趣味啊。
(改)“对了,你叫叶隐是吧?你——”他说到一半,目光忽然望向了遥远的天边,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惊讶地见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一大片闪烁的浅绿色光弦形状在夜空中不断地变化,就像轻柔的窗帘,被微风所牵动,婉延流动在宁静而寒冷的夜空中。犹如天庭高处竖琴弹奏出的旋律,又像女神策马奔腾的清音,神秘而变幻莫测,美的令人窒息。
极光,是极光啊,我屏住了呼吸,暂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糟糕的境地。
“女神们又在召回奋勇战死的勇士前往瓦尔哈拉了。”他的声音中似乎也带着一丝梦幻,“知道吗?在我们维京人的传说中,天国的神宫瓦尔哈拉是收容阵亡壮士的英灵的地方,奥丁神派九位女神分赴各战场领回奋勇战死的壮士,晚上和他们在神宫共宴。众女神在天上乘马疾驰,她们的盔甲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就是我们此刻所见到的情景。”
我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你们坚信,如果一个男人光荣战死,灵魂就能进入天国阿斯加德的神宫瓦尔哈拉,勇士的英灵在那里饮宴、欢歌、讲述传奇。如果很黯淡的是死在床上,那就只配进地府。对不对?”
他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望向了那片极光,低声道:“不错,总有一天,奥丁神也会召唤我去瓦尔哈拉的。”
我连打了几个哈欠,“奥丁神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睡神要召唤我了……”
他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地伸手将我扯到自己的怀里。
“喂……”我立即开始提抗议。
“不想死就别乱动!不然我绑了你的手脚!”他还是一副命令式的口吻,似乎感到了我的极度不乐意,他的语气又放软了一些,“入夜了会更冷,这样会更暖和一些。”
现在做什么也是无用功,斯堪的纳维亚大地的寒冷让我也不得不妥协,睡意朦胧地靠在那个结实的胸膛前,虽然鄙视自己的无能为力,却隐然的感到一种依靠的安慰。
那火热的气息不容抗拒的侵袭迩来,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我的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回去后该重修一下屋子了,以后应该会有不少的孩子……”
隐隐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我的嘴角一阵抽搐,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第七节 维卡的秘密
初春的清晨,还带着几分寒意,我在被人一阵乱摇后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再摇下去骨头都散了!”我郁闷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拉尼阿尔。
“拉尼阿尔,我们启程回去吧。”一个犹如破裂水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入了我的耳中,我抬起头,顿时大惊,“维卡,你怎么在这里?”
“北海巨妖逃走后,他们就一直在找我们,”拉尼阿尔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艘龙头船,“幸好船没有坏。”
维卡冷冷瞥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还是十分讨厌我。
“那么我们是回去,还是?”
“当然要回去。”拉尼阿尔的眼眸内在阳光下闪耀着浓烈的火光,“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去会会罗兰伯爵!”
周围剩余的海盗们顿时欢呼起来,群情激昂,大声叫着拉尼阿尔的名字,维卡的眼中也是波光闪动,握紧了手中的剑,高声道,“全听你的!”
“不过,”拉尼阿尔忽然看了我一眼,“这次我们只劫财物,至于船上的人,就放了他们。”
维卡显然一愕,“拉尼阿尔……”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复杂地掠过了我。
我也微微吃了一惊,这个小恶魔怎么忽然发善心了?
没多久,拉尼阿尔带领着他的海盗们就遇上了罗兰伯爵的船队,经过一番掠夺之后,满载而归,不过也正像他说的那样,除了反抗他的人,他并没有伤害其他人。
回到岛上的时候,大地上的积雪已经基本消融了,一片绿色盎然,被囚禁了一个冬天的牲口,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冰雪初融的草地上嚼食刚刚长出的草叶。
“拉尼阿尔,这回又带了新的战利品吗?”上次的那些孩子又扑了上来,其中一个小男孩伸手来抓我的头发,“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战利品玩哦。”
拉尼阿尔大笑着,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小雷金,这个战利品,将会成为我拉尼阿尔的妻子。”
“什么!”维卡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拉尼阿尔,你要娶这个女人?”
拉尼阿尔回过头,“怎么了?”
“这个女人会带来不祥!上次遇到海妖,这回又遇到北海巨妖,和她在一起,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维卡额上的青筋微跳,“我不会同意的!”
拉尼阿尔的脸上也浮起了一层怒气,“维卡,虽然你是我的好兄弟,但如果违背我的命令,我也不会饶了你!”
“这次你放了那些人,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吧!拉尼阿尔,你会毁在她的手里!你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她!我绝不允许这事发生,除非你杀了我!”
拉尼阿尔神情一震,“维卡,你……”
“总之我绝不同意!”维卡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我忽然对他有了一丝好感,维卡老兄,尽你的全力阻挠我们吧,最好让这件事赶紧泡汤!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帮诺娜染衣服,剩下的时间我就向周围的那些人打听卡琳的下落。可是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既然这里没有卡琳,那么哪儿冒出个爱上拉尼阿尔并背叛他的卡琳呢?
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想到我们的拉尼阿尔也会想要成家了,”诺娜将新调好的染料交给了我,“小隐,连我都羡慕你了呢,他可是个好男人啊。”
好男人……我的嘴角又开始抽搐。最近嘴角抽搐频率好像过高,容易滋生皱纹。
“不过我还真好奇他怎么会看上了你,”诺娜很不能理解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实话,我实在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吸引男人的地方。”
喂,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我干笑了两声,难道要我说因为他被我揍了,所以才看上了我?连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变态啊。
“啊,这里怎么掉了一件衣服。”她从地上捡起了一件蓝色的新衣,“一定是他们拿走的时候掉了,小隐,你帮我送一趟吧。”
我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件衣服,“这件衣服是谁的?”
“哦,是维卡的。”
维卡?我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虽然他不喜欢我,不过好歹他也算是我不嫁联盟中的重要盟友,正好去探探他的口风。
穿过山坡的一排房屋,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的房屋,那就是维卡的房子,不知为什么,他喜欢把房子建造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房屋前是一片淡绿色的草地,看上去干净又清爽。我上前叩了叩门,却没人回答,于是转到窗前,想把衣服扔进去,谁知太过用力,连同手上的水晶手链也一起甩了进去。
那可是回现代不可缺少的媒介啊,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幸好这里没什么人,那我就做回小偷的勾当了。我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墙,从窗子里翻了进去。
这个维卡似乎是个相当爱干净的人呢,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木桌上还放着一副从阿拉伯流传来的棋盘游戏。
水晶手链被我甩到了里间的门口,我赶紧走过去,捡起了手链,套回自己手上,刚站起身,听见里间传来了水声,原来和诺娜家一样,里面是洗浴的地方。那么说来,他正在洗澡?
此地好像不宜久留,我正想转身,没想脚下一滑,整个扑在了那扇木门上,脆弱的木门显然支撑不住我的身体,砰地一声带着我的身体一起倒了下去。
啊,完蛋了!
在一阵巨响过后,我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金铜色的短发,浅棕色的眼眸,红润的唇,白皙的皮肤,优雅的脖颈……还有……
在目光落到他的胸前时,我所有的思绪瞬间凝固,在发了几秒呆后,我像触了电一般跳了起来,朝门外冲去,就在我快跑到门边的时候,只见眼前身形一动,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都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了眼睛,没错,那柔软的腰肢,那胸前的丰满,那些明显的特征,都告诉了我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维卡,他,他竟然是个女人!
“为什么?”我挣扎着问了一句。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我此时的震惊。之前我压根都没看出他有哪里像女人啊。
“因为女人是不被允许上船的!”她低低说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非要上船做海盗?”我刚问出口,忽然想到她之前的举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你喜欢拉尼阿尔,对不对?”
刚问完,我就明显感到她的剑尖轻轻一颤,“不错,我喜欢他,不过,我母亲从小就将我当成男孩子养,所以在我知道女人是不能上船之后,就打算这样一直维持下去。”
“可是,不做海盗也可以在一起啊,你可以以女人的身份嫁给他。不是吗?”我惊讶的说道。
“那不一样!”她一声低吼,“你不会明白的,只有在大海上,在那一刻,他的心灵才会和我相通……我喜欢和他一起在大海上的感觉,如果成为女人,那么这一切都会消失了。”
“好吧,好吧,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我连忙解释道,无意中看到了她的左手臂上有一个奇怪的疤痕,虽然色泽很淡,但还能隐约看出似乎是个烙印。
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真要娶别人我也无法阻止,但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你,你是个会给他带来噩运的女人。你会毁了他!”
“我也想快点回去呢。”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吗?”
“离开这里。”她冷冷地看着我,“你救过我,我不会杀了你,但你需要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他。”
我连连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很快离开这里。”
她缓缓放下了剑,冷酷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过,“今天的事,如果你……”
“你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我刚走到门口,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维卡,你之前是叫卡琳吗?”
她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卡琳?我一直都叫维卡这个名字。”
又是一头冷水当头泼下,还谈什么完成任务,我连卡琳这个人都根本没找到,现在,就好像陷入了层层迷雾中,完全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从维卡的房子里出来,我穿过山坡,爬上了海边的峭岩,坐在那里眺望着大海,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早春的风中仍带着丝丝寒意,候鸟们已经从南边飞回。抬眼望去,远处和近处海面上的颜色各不相同,有深蓝的,淡青的,还有深绿的,淡绿的,五光十色,耀眼夺目,宛如一块闪着异彩的宝石。海水翻涌着,无数浪花扑向岩石碰撞成银色的雾气,不远处的海滩上簇拥着不少男女,一艘即将出海的船在波涛中沉浮,还隐约能听见他们的歌声。
勇士啊
接过瓦尔许丽的酒杯
阿斯加尔的圣殿将为你添加席位
你的威名使你享有不朽的盛宴
直至诸神毁灭之日
跟随大神奥丁的剑……
我把身子朝前微倾,想看得更真切一些,待看清时不觉吃了一惊,那船上竟然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他的周围似乎放着许多食物,器皿,兵器,甚至还有几头死羊和死牛。
“是葬礼。”拉尼阿尔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他自顾自地在我身边坐下,“他是前阵子和别族的海盗在海上械斗时战死的,现在,他就要前往奥丁神的神殿瓦尔哈拉了。”
船缓缓地随着波浪浮动起来,渐渐远去。
拉尼阿尔眺望着远去的船只,金绿色的眼眸内闪烁不定。在明媚的阳光下,他的侧脸和颈形成了一道非常完美的弧线,浓密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对了,维卡他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我忽然想起了维卡的秘密,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是啊,不过,维卡他——并不是这里的人。”
“什么?”
“不过维卡自己并不知道,听父亲说当时他们一家遇上了海难,父亲将他和他的母亲带回了这个岛上,他们就一直在这里定居,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六岁吧,而且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之后过了几年,他的母亲就过世了。”他笑了笑,“对我来说,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从小到大,他都喜欢依赖我。”
原来是这样,不过维卡的母亲为什么隐瞒了她的性别呢?
“他的母亲一定很美吧,”我笑了笑。
他一扬眉,“你怎么知道?”
“不美你父亲怎么会带她回来……”我嘟哝道。
“那可不一定,”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笑容,“你不就是个例外。”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啊,想说我坏话用得着拐弯抹角吗,一点都没有海盗作风……
我低下了头,不去理他。“看,这里居然有朵花。”我惊讶地指着石缝间一朵随风摇曳的白色小花。他转过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唇边扬起了一抹纯粹的笑容,“vitsippa,这种花总是最早宣告春天的到来。”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开出花来。”我感慨地摸了摸那娇嫩的花瓣。
“小隐,”他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中带了一丝罕见的温柔,“你要知道,在这片贫寒的土地上,只有最顽强的花才能开放,同样,也只有最顽强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他伸手摘下了那朵花,递到了我的面前,就在我接过那朵花时,他的手忽然捉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来不就及逃离就被攥住,被迫和他的手指交缠。我想缩回手,被握住的那只手只在空气中转了个弯又被放在了他的腰间,他手腕一用力,就把我牢牢地搂在了怀里。
被这亲密的身体接触弄得涨红了脸,我也在手上加力,想要推开他那两只可恶的手。一来二往的,两个人的手反而交缠的更紧密了。
一阵敏感的热度从耳部传来,原来他正贴着我的耳朵说话,“小隐,你也会成为一朵最顽强的vitsippa。”他的唇没有贴上去,也没有离开,只是若有若离地接触着我敏感的耳部皮肤,轻轻地哈着气。
“别乱动,除非你想我们一起摔下去。”他还不忘威胁着我。
“我可不怕!”我用尽全力猛地抬头,重重撞在了他的下巴上,他吃痛低呼,手下一松,我赶紧推开他,往峭岩下爬去,回头时居然还看见他正摸着自己的下巴微笑。
我的脑中忽然飞快地打出了一行字:此人已被撞傻,鉴定完毕。
第八节 神秘的吟唱诗人
他显然没有被撞傻,因为岛上的人开始积极准备起婚礼的事宜来。这段时间,有不少职业艺人和吟游诗人来到岛上,他们会参加每年三次的节日,也参加婚礼和宴会。因为这种场合总需要歌唱与舞蹈,即使那歌声让我的耳膜惨受蹂躏。拉尼阿尔的海盗们也趁着这个时候养精蓄锐,为了下一次的掠夺积聚力量。
夜晚的篝火在熊熊燃烧着,我看了看身边的拉尼阿尔,他正熟练地用叉子叉起一块牛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虽然嘴里说着麻烦,却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现在不就知道叉子的好处来了,一用还用上瘾了。
看他向我递过来一把叉子,我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副——筷子。这是我今天刚刚做好的,我是中国人,当然要用我们这种代表五千年文化底蕴的餐具了。
他额上的青筋明显的一跳,“这又是什么怪东西?”
我也不说话,只是用筷子夹起一块芥蓝,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到底你要想出多少奇怪的东西?不过,”他用叉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个,我喜欢。你的那个,我下次再试。”
我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叉子当然简单了,用筷子,哼哼,你这蛮夷之辈,学得会吗?
在吃了一半的时候,我隐隐发现有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火堆旁注视着我,目光大胆毫无阻拦,再搜寻到那双眼睛的主人时,我有些微微诧异,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从鼻梁到嘴唇的部分,他像周围强有力的男人们一般高大结实,但举止则十分优雅。这截然不同的反差倒赋予他与众不同的气质。
就在我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又撞上了维卡的视线,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冰冰的,在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后,她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到后面的礁石那里。
我找了个借口离席,刚走到礁石那里,就见眼前银光一闪,维卡的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
又来了……
“有话好好说……”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不离开他,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她的眼中掠过一层薄怒,“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再给我一点时间,维卡,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我保证!”我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但是我真的很需要找到一个叫卡琳的女人。”
她慢慢撤回了剑,“好,我帮你找那个女人。”
我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她的眼中冷若冰霜,“那时如果你还不走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只要你让我带那个女人走,我保证马上离开。”我连忙澄清。
她颇为不解地望了我一眼,又好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想嫁给拉尼阿尔。”
啊,她一定想歪了,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忽然轻轻一笑,“我明白,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
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角,不能再抽了,不然皱纹越来越多了……
一阵悠扬的竖琴声忽然从火堆旁传来,四周突然奇迹般静下来。美妙的琴声调感染了在场所有人,犹如潮水一般袭向每个人的内心。弹琴的正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他叫雅尔德,是位十分受欢迎的宫廷诗人。”维卡轻轻说道,“听说他以前也是位美男子,不过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面容,所以就一直戴着面具了。不过奇怪,雅尔德好像……”她似乎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我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望着那个人弹琴的身影,说出了同样的话。
在我回到宴席上的时候,琴声已经演奏完,吟唱诗人又开始吟唱起某个女人一天可以挤完一千头奶牛的夸张故事。这就是维京人典型的逻辑:值得描述的功绩不是已经做了什么,而是能够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怎么我的听觉就这么正常呢?
在忍耐了一会后,终于还是从宴席上再次落荒而逃。
在回到诺娜的房子的路上,我看见不远处的偏僻处新竖起了一块巨大的墓石,上面画着一副我所熟悉的蛇形图案,蛇身刻着许多树枝状的鲁尼文字。
我上前两步,想看得更加仔细一些,却听到墓石后传来了维卡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别以为戴了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吟唱诗人。”那个男人的声音低低响起,我的心里一惊,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普通的吟唱诗人……但是我听说雅尔德并不会用竖琴。”维卡一声冷笑。
雅尔德似乎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呢,尊敬的小姐?”
他的话音刚落,不仅维卡大吃一惊,连我也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维卡是女的?
果然,维卡开始沉不住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的话我立刻就在这里杀了你!”
“哦?”雅尔德的声音却是格外轻松,“杀了你的亲哥哥吗?”
“胡说八道!”维卡的声音开始因气愤而颤抖。
“我没有胡说,我的妹妹,你根本不是这些蛮人的后代,你是英格兰人,是格兰德斯公爵最疼爱的小女儿。”他那温柔的声音里又透着隐隐的伤感。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忽然,就听见维卡一声怒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只听到她迅速拔出剑来的声音,接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落在地上。
“是你,我记得你,你是上次那个商人!”她的情绪开始失控,“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你是英格兰派来的奸细,你……”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探出头去,什么言语也无法形容我此时的惊讶,难怪那双眼睛如此熟悉,原来他竟然就是我刚来这个时代时遇见的英格兰人凯尔!
“听我说,我的妹妹,你左手臂上有个疤痕,对不对?还有你胸口的那条项链,是父亲在你五岁生日时特别派人打造的,宝石的底座下刻有我们家族的族纹——三头狮子……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家人都是被海盗杀死的,你现在竟然还……难道你忘了一切吗?”他一脸神伤。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我吗!”她冷冷笑着,忽然大喊起来,“来人啊,抓住个英格兰的奸细!”
“我不会逃跑,妹妹,我也不会抵抗,因为我不会让格兰德斯家的剑伤到你。”
他真的一动不动,束手就擒。
当他从墓石后被捆绑着带出来时,忽然抬眼向我望来,只是说了一句,“那都是真的。”
我看了一眼维卡,她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在人们带着凯尔离开时,我看见她拿起了自己的链子看了看。
“他也许说的是真的。”我望着她,“你手臂上的那个疤痕我上次见过。”
她先是冷冷瞅着我,蓦地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不会的,不会的,我是维京人,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如果像他所说的,为什么我母亲从来没和我说过!”
“如果你想弄清楚,那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弯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片刻,“什么办法?”
“那么,首先从诺娜姑妈这里着手,因为一来她比较好说话,二来她是前任首领的妹妹,一定知道的比较多。”
“可是怎么让她说……”
“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没?酒后吐真言。”我得意地笑着。
和她相处了这些天,我知道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那么对付爱喝酒的她的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酒。
我从拉尼阿尔那里偷出了不少好酒,约好维卡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来到了诺娜的家里。诺娜一见到烈酒,顿时喜笑颜开。不多时,都不用我们灌,她已经喝得醉熏熏了。
“我,我真高兴啊,”她的舌头明显增大,望着我的眼睛里一片醉意,“拉尼阿尔总算要成家了,虽然你的身材看上去不好生养,胸部不够大,屁股也太小。不过不要紧……”
听到这里,维卡看了我一眼,似乎嘴角有丝笑意。
我的眼角开始跳动,拜托,酒后吐真言,我要听的不是这种真言啊……
“你喜欢他吗,小隐?”她抓着我的手问。
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她笑的有些伤感,“不用像我哥哥,明知那个抢来的女人根本不喜欢他,还帮她养大了她的儿子。”
抢来的女人?我和维卡互视一眼,心里有点紧张,却有有点兴奋,事情进行的似乎很顺利,也许,很快就能听到真相了。
“是啊,那他不是很痛苦……”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那也是他自找的,他杀光了船上所有的人,只带回了她和她的儿子,她怎么可能会不恨他,要,要不是为了儿子,我看她一定会杀了他……”
“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家人都是被海盗杀死的。”
我的脑中忽然想起了凯尔说过的话,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拉尼阿尔的父亲杀死了……我抬眼望向维卡,只见她脸上的表情不是震惊,不是伤感,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对了,你母亲临死前还拜托过我一件事,”诺娜忽然醉眼蒙眬地望向了维卡,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掀开木椅板,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红色的衣裙。
“她说等你满十八岁的时候,将这件衣服给你。”
“给我?”维卡一愣。
“她,她好像说什么如果你没想起来的话,就嫁人什么的。”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那时她已经病糊涂了,我想她是说给那个要嫁你的人吧……”
维卡伸出手,接过了那件衣服,就在她的手碰到衣服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你怎么了,”我连忙去看她,再一看那边,诺娜已经醉倒在了长椅上。
“维卡,你镇定点,镇定点。”我焦急地摇着她。
她猛地抬眼,浅棕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犹如一只困兽,她牢牢抓住了我的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父亲他,就在我的眼前被杀死,还有哥哥们,大家全被杀死了,好多血,好恐怖……好多血啊……”
“小隐,我好难过……”她哑声呻吟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手臂中,我忍着痛,将她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用尽全力的搂着她。
原来她失去了记忆,只是因为经历了这样凄惨的事情……
在仇人的地盘长大,还爱上了仇人之子……
一定……很痛苦吧……
她的母亲,一直在等待她恢复记忆吧,所以才将她当成男孩子一样养大,只是,那个限期是十八岁,我想她母亲的意思应该是,如果十八岁之前还没有恢复记忆,那么永远不要恢复了,就嫁个平凡的人,去过最平凡的生活。
她忽然一把将我推开,往外冲去。
“维卡,你干什么!”我大喊一声。
她停住了脚步,声音嘶哑,犹如水晶裂了无数道裂痕,“我要再去确认一次。”
“确认?你想起一切了吗?”我拉住了她的衣袖,“你想起他是谁了吗?”
她摇头,“还有很多事我没有想起来,但是,”她指了指手臂上的疤痕,“我想起了这个是怎么来的,如果他真是我哥哥,一定知道。”
我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为什么帮我?”
“你信我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和我对视了几秒钟,垂下了眼帘,低声说了两个字,“走吧。”
第九节 暗藏的杀机
关押凯尔的地方就在海岸边一幢低矮的房屋内,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守在门口。在这岛上,大家都早已将维卡当成了拉尼阿尔不可或缺的兄弟,所以,守卫们对于他审问奸细的要求自然是不敢拒绝,借着这个理由,我跟着维卡几乎是十分轻松的进了房屋。
凯尔就坐在墙角里,他低垂着头,一头棕发凌乱不堪,脸上带了一些污迹,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他的身上竟然还隐隐带着几分难掩的高贵气质。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惊讶。
“我的妹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像是意料中般笑了起来。
维卡只是愣愣盯着他,将手握得紧紧的,直到手指的关节处微微泛白。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凯尔继续笑着,“从你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你就相信我了,不是吗?”
维卡默然无语,忽然伸出了手,卷起了衣袖,指着那个疤痕的位置道,“这里……你还记得吗?”
凯尔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的妹妹,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在你六岁的时候,父亲吩咐马夫替新买的马匹烙印,我们和爱德华哥哥一起去凑热闹,结果在那时发生了意外,马匹受惊,马夫不小心烙到了你的手臂上……当时你居然一声也没哭……”
“别说了……”维卡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动,声音哽咽,“哥哥……凯尔哥哥……”
凯尔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喜,他猛地站起身来,“你想起来了,你终于想起来了!哦,上帝啊,我感谢您!”
“哥哥……”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了他,“你没死,你没死……”
“我被人救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也以为你已经……要不是上次在船上和你相遇,看到了那串项链和你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我根本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还居然成了海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维卡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简单和他说了一遍,看着他们两兄妹重逢,我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言,即为他们高兴,又为他们担忧,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相逢,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呢?
“现在你知道是拉尼阿尔的父亲杀死了我们的亲人,那么,我们就找机会杀了拉尼阿尔,以牙还牙。”凯尔咬牙切齿道。
维卡的身子微微一震,“这不关拉尼阿尔的事……”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凯尔冷冷一笑,“难道你爱上他了吗?我的妹妹?爱上了那个害死我们一家的恶魔的儿子?”他眼神瞬间变得一片阴沉,“千万别忘了,是谁害成我们这样,是谁的双手沾满了我们全家的鲜血……”
“那个害我们全家的人不是拉尼阿尔……”她紧紧咬着下唇,就快要咬出血来。
“恶魔的儿子,始终都是恶魔。”他冷冷道。
维卡慢慢推开了他,“哥哥,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她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不过,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急忙追了出去,无意中回过头的时候,却正好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即逝。来不及多想,我转过头,匆匆朝着维卡的方向跑去。
在海岸边的礁石旁,我终于追上了她。“等等!”我上前一把拉住维卡的衣袖,“维卡,你打算怎么办!”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要救他出去。”
“我明白,不过这件事要慢慢来……”我低声道,“在想出一个安全的办法前不要轻举妄动。”我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也会离开这里吗?”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夜已经很深了,弯月如钩,淡烟微晕,深蓝夜幕直垂到海上,几乎与天空同色的海水不时传来拍打沙滩的声音。
“会,”她点了点头,“不过到了英格兰,我还是会走得远远的。”她忽然看了我一眼,“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什么?”
“你。”话音刚落,她已经从腰间抽出了剑,闪电般的袭向我,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是吧?她要杀我?
剑在在距离我咽喉两厘米处忽然停了下来,我能感到那股寒气从剑尖一点一点渗进了我的皮肤里。
“有话……好好说。”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我总是在说着同样的台词。
“我说过,你会给他带来不幸。我很感谢你帮我,但是我不会因此心软,所以,”她牢牢盯着我,一字一句道,“向这把剑发誓,你绝不会嫁给他。”
我那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唉,我说大小姐,发誓就发誓好了,干吗非要拿剑指着我,吓死人了……还以为她要在这里砍了我呢。
“我发,我发,发几遍都可以。”我扯起了一个笑容,“不过,可不可以先把剑放下?”
“先发誓!”她瞪了我一眼。
“好,好!”
听我发完了誓,她的脸色才缓和一些,“既然发了誓,你就不能反悔了。”
“现在能把剑拿开了吧……”我刚开口,几乎是在同时,一个愤怒焦急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了起来,“维卡,你在做什么!”
我心里一惊,糟糕,是拉尼阿尔……
回过头,我讪讪地笑,“你怎么来了?”
他一脸怒容地冲了过来,将我一把拉开,高声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她,但是她很快会成为我的妻子,你就这么想杀了她吗!”
维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没有解释。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没办法,这个时候,只好由我来打圆场了。我指了指她剑上的蛇纹,“我只是觉得这个蛇纹很特别,想仔细看看,所以维卡才拿给我看,不过他这个姿势容易让人误会就是了。”
“是这样吗?”拉尼阿尔显然不怎么相信这个解释。
我不停给维卡使眼色,笨蛋,还不快点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将剑收起,冷冷道,“那么,我回去了。不过,”她看了看我,“拉尼阿尔,我还是会拒绝祝福你的婚礼。”
“维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拉尼阿尔吼了一声,显然已经被气到嘴歪歪。
“那我也回诺娜那里了。”我一看形势不大妙,也想赶紧闪人。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他一声大喝,“再敢走一步,我就砍了你的脚!”
果然是蛮夷之辈,动不动就砍手砍脚的威胁,可恶,我就是条蜈蚣也不够你砍啊。虽然心里忿忿不平,脚下还是乖乖地停了下来。
“过来!”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礁石,示意让我过去坐下。我摇头,“我还想留着我的脚呢。”
“过来!”
“刚才明明是你说再走一步就……”
“不过来就砍了你的脚!”
我怒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为什么,我总是那么没有骨气地屈服在恶势力下呢……
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他那原本气呼呼的脸上掠过了一抹笑意,忽然伸手撩起了我的裙子。
“喂,做什么!”我急忙缩脚。他微微皱了皱眉,握住了我的脚踝,“不许动!”他那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拂过了我的小腿,低低的声音响起,“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了。”
“哼,那是勇士的证明。”我学着他的腔调。
他抬起头,笑容比海风还要轻爽,眼神比火焰还要明亮,声音比月色还要温柔,“好好的姑娘,怎么老像个刺猬似的。”
我愣了愣,这好像和平常的他不一样……
“不过就算有疤痕也无所谓,女人最重要的是好生养……”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虽然你的身材看上去不好生养,胸部不够大,屁股也太小。不过不要紧……”
我的嘴角又开始抽搐,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其姑必有其侄。
“你的手镯上也有蛇纹……”我赶紧转移了话题。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镯,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隐,想不想听听这个蛇纹的故事?”
在我点了点头后,他笑了笑道:“在我们维京人的传说,最出名一个就是‘拉格纳罗克’,也就是诸神的毁灭。在战斗中死去的勇士都将住进奥丁神的宫殿,享受上天为他们准备的盛宴,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这个在冰霜里孕育出来的世界在大火中毁灭,但新的世界又将在灰烬中重生。所以,没有世界可以不灭的,生与死总在这世上轮流变化,就像这条盘曲的蛇……”
毁灭与同归于尽,这也正是北欧神话与其他民族神话最不相同的特色。它所描绘宇宙毁灭的幻想,是如此沉痛、悲壮,地球上所有的神话,几乎都无可比拟。
月华如水温柔地自天顶洒下,淡淡的月色在他脸上清冷地晕着光,他的目光,遥遥地落在未知的前方,金绿色的眼眸内就像这无边的大海,望不到底。
我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蛇纹上,蛇头和蛇尾相交叠,仿佛这条蛇正试图吞噬自身,就像盘绕着整个世界,代表着一切周而复始……
一切,是结束,也是开始,永远没有终结的时候。
再次见到凯尔的时候,是在三天后的晚上。刚到关押他的地方时,天上就下起了大雨。雷声,风声,雨声,全都夹杂在一起,隐隐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因为这次的出逃计划也算上我一份,所以我也只得参与进来。说实话我现在也是很为难,因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卡琳这个女人,任务完成似乎遥遥无期,但是目前似乎待在拉尼阿尔身边是最保险的方法了,卡琳总会出现吧?我的额上忽然开始流冷汗,如果司音算错了时间,万一要五年后,十年后才出现呢?
“现在并不是离开的好时机,想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逃走,恐怕不容易。”我望了望门外的守卫们,为了避免守卫起疑,我们过来的次数也并不算多。
“但我们一定要尽快走。”维卡皱了皱眉。
“如果拉尼阿尔不在这里,就会好办很多。”凯尔低垂着眼眸。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瞪了他一眼。
他忽地抬起眼眸,扬唇一笑,“我倒有个办法能让拉尼阿尔和他的海盗们暂时离开。”
“什么?”我和维卡异口同声地问道。
“能吸引猎手注意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是猎物的出现。”他笑了笑,“苏格兰的德蒙罗侯爵的商船前段时间已经从拜占庭返航,他的船上全是最昂贵的银器和珠宝,我想如果拉尼阿尔收到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他的眼神闪动着难以捉摸的光泽。
“但是,拉尼阿尔未必会信这个假消息。”维卡迟疑道。
“别人说的他未必会信,但是,你说的他一定会信。”凯尔的语气沉着。
这招调虎离山计虽然有点老套,不过应该有用。
“好。”维卡轻轻点了点头。“只能让他白跑一趟了。不过也不会损耗他太多力气,因为从拜占庭返回苏格兰有条必经的松恩峡湾,拉尼阿尔一定会选在那里动手,那条峡湾离这里并不是非常远,不过他离开的这些时间应该足够我们走得很远。”
听她说这话的时候,黑暗中,凯尔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就这么决定了,”凯尔温柔的说着,“到了英格兰,我们就开始新的生活,忘了这里的一切,你会成为最优雅的贵族小姐。到时,一定会有多如晨星的优秀男子跪倒在你的脚下,祈求你的爱。”
维卡的语气冰冷,“哥哥,到了英格兰我就会和你分道扬镳了,我已经过惯了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种贵族的生活会让我窒息。”
“什么?”凯尔大吃一惊。
“我想四处游历,看看英格兰的一切。”
凯尔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只要你喜欢就好。”
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外是轰隆隆的雷声,雨,好像有些转小了。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将房间瞬间照得如同白昼。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
我却看见了。
凯尔唇边那抹奇异的笑容,恍若绽放在黑暗中的罂粟花。
回诺娜那里的时候,却看见拉尼阿尔正等在那里,一见我浑身湿透的样子,他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
“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有时挺聪明,有时又笨得要命!这样的天还瞎跑出去干吗!看来真要砍了你的脚才好!”他忽然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对着诺娜大喝道,“诺娜姑妈,拿块干净的布来!”
“痛,痛,痛!”我赶紧伸手去掰他的手,这个野蛮人……
“别动!”他一声大吼,拿起了干布,对着我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擦。
“喂,你能不能轻点啊!”我怒道。
他掀了掀眉毛,“闭上你的嘴,麻烦的女人,以前我给伊丽这样擦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埋怨一声!”
“伊丽?”我呆了呆,“是谁?”
诺娜已经在一旁大笑起来。
“笨蛋,”他的语气忽然温柔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轻了许多,“伊丽是诺娜姑妈家里产奶最多的一头母牛。”
厄……我忽然好有杀人的冲动啊……
感觉我的抽搐,他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低下了头,炽热的气息在我脖颈边拂过,“刚才的样子,还是像个刺猬,不过,是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哈哈哈!”
听着他爽朗的笑声,看着他笨手笨脚擦着我的头发,我忽然想起了刚才的计划,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涌起了一丝内疚感。
不过,我立刻安慰起自己,我也是为了他好啊,如果能改变卡琳的命运,那么他死去的命运不是也就会改变吗?
拉尼阿尔,我欺骗了你,可是,我希望——你能活着。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顺利,拉尼阿尔毫不怀疑地相信了维卡的消息,带领着海盗们立刻启程了。他没有带上维卡和我,因为维卡非常凑巧的在那之前生病了。
那场雷雨,下得很及时。
而至于为什么不带我,我想他可能是怕再遇上什么怪物了吧……
第十节 出轨的命运
拉尼阿尔刚走没多久,我和维卡就按计划准备了起来。岛上的壮年男子大多跟着拉尼阿尔出海了,所以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守卫看守着凯尔,村子里多数是女人和孩子。
趁着夜深,维卡顺利地救出了凯尔,来到海边和我汇合。
我已经在船上帮他们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应该足够支撑他们到英格兰了。
“小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凯尔有些惊讶。
我摇了摇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我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维卡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向我走来,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小隐,谢谢你。”她弯下身子轻轻抱了抱我,我也礼貌地回抱了她一下,低声道,“路上小心。”
她低低应了一声,忽然轻声说了句:“小隐,对不起。”话音刚落,我只觉得脖子后面被猛的一击,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和初次来到这个时代的感觉一样,潮湿带有腥味的海风,熟悉的大海的味道……
我猛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心顿时就沉了下去。此时的我,正处于一片汪洋之中,而我的身边,正是凯尔和维卡。
“小隐,你醒了?”维卡的眼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安,“对不起,小隐,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扔到大海?或者干脆一刀杀了我?”我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到了英格兰我会派人打点好一切,不用担心。”凯尔在一旁笑了笑,“你要找什么人,我也可以帮你找,当初你帮过我,我也一定会帮你。”
我没有搭腔,脑子里一片混乱,要是这样到了英格兰该怎么办?我不能离开那个岛,不能离开拉尼阿尔的……这样,会让我的任务越来越难完成……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岛上。
我冷静下来,尽量作出了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态度,慢慢等待着机会。
“维卡……”我忽然叫了她一声,她刚应了一声,却被凯尔打断了。
“从现在起,你该用以前的名字了,维卡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了。”
“以前的名字?”维卡似乎有些困惑,“哥哥,我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记得之前的名字……”
他的笑容在月光下透着几分令人不安的感觉,“卡琳,我的妹妹,你叫卡琳。这个名字是……”
我相信现在我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完全没有听见后面他说了些什么,脑袋里嗡嗡一片,没有言语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深深的恐惧和不安犹如沸腾的岩浆般,从内心的火山口源源不断涌出……
卡琳,她居然就是卡琳!
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惊讶,同一时间望向了我,“你要找的人——好像也叫卡琳?”
我居然在那一刻,出乎意料地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同名吧。”我望向了凯尔,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大海,唇边带了一丝笑容。
冷静,冷静,让我静一静,把前后事情在脑袋里再过滤一遍。她爱着拉尼阿尔,她和海盗们住在一起,她叫卡琳,那么这个卡琳八成就是我要找的委托人的前世,背叛拉尼阿尔的就是她。但是,现在她离开了拉尼阿尔,又怎么能背叛他呢?
除非是……
除非是……
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凯尔的脸,雷雨之夜他那奇异的笑容,他提出的逃跑计划,他所提出的路线……这样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带走妹妹吗?
我的身子开始轻微颤抖起来,我不敢想下去,但又不得不继续想。如果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如果这一切都是陷阱,那么拉尼阿尔他……
不,不,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证实我的猜测是对是错。
无意中摸到手腕上的水晶手链,水晶似乎传来了一阵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境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如果我现在说出我的猜测,也一定会被凯尔否认,维卡也不一定会相信我。现在我要做的就是……
“我想喝点水。”我站起身来,看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我不动声色的走近维卡,她正眺望着大海,若有所思。
“维卡!”我忽然大叫一声,在她一愣的时候,我用最快的速度抽出了她的剑,转身反手一剑架在了凯尔的脖子上。
两人似乎都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小隐,你疯了,那是我哥哥!”维卡上前了一步。
“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的剑就会刺进去。”我沉声道,尽量稳住了自己还在微颤的手。
“小隐,你想杀了我?”他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维卡,马上转舵去峡湾,不然我杀了他。”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看来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她愣在那里,“峡湾?”
“松恩峡湾!”
凯尔听我说出这句话,脸色立刻一变,这个变化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果然有蹊跷。
“什么?”
“快去!不然我立刻杀了他!”我把剑紧紧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话好好说,别伤害我哥哥。”她敛了脸色,“我这就照你的话做。”
听到这句熟悉的台词出自她的口中,我忽然有些好笑,但也只是一刹那,我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许去那里!”凯尔大喝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为什么不许去?因为你知道在峡湾里有什么,”我握紧了手中的剑,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因为那里——有个陷阱在等着拉尼阿尔。”
“不,不可能……”维卡顿时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的靠在了船舷上。
“什么陷阱?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笑了笑,“小隐,那个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你。”他的手刚动了动,我的剑就往前微微一送,“别动,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把真相说出来。”
他还在嘴硬,“我不明白。”
我也气恼起来,手上稍稍用了点力,剑尖刺进了他的肌肤,几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流了下来。“说!”我在心里暗暗希望他赶快说,不然接下来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他,可是我也不想有谁伤害拉尼阿尔。
我要改变拉尼阿尔的命运,我要他和他的族人,和他的诺娜姑妈,和伊丽,一起好好的在这片土地上顽强地生存下去,就像vitsippa一样顽强的生存下去……
他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惊诧。
“哥哥,你真的瞒着我什么吗?拉尼阿尔他……请你赶快说!”维卡的冷静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凯尔似乎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自从家人被害后,我一直以经商为名寻找着这些海盗们的下落,就在上次不巧正好遇到了他们,又意外的认出了自己的妹妹,在得救之后,我就开始策划我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我需要妹妹的帮助。所以,我假扮吟唱诗人,顺着上次的航线找到了这里,就像我所预期的那样,卡琳和我相认了。”
“那如果她不相信你所说的,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泡汤?”我有些不解。
“一定会相信,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愿意赌这一把。而且,”他看了看我,“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更相信这是上帝的旨意。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助我,就像上次在船上一样,你也会帮助她。”
我忽然想起了他在被抓走前特意对我说的那句话,原来,他把我也利用了一把。
“峡湾那里有什么?英格兰的军队?”我急促地问道。
维卡像是安慰自己一般,道,“都是军队也不怕,拉尼阿尔也一定跑得掉。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军队过。”
他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也知道就算出动军队,也有可能让他逃跑,所以,我只有用个更妥当的办法。”
“什么?”我和维卡的声音同时一颤。
“也没什么,我知道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去做,那条松恩峡湾一定是你们必经的地方,所以只是提前派人通知了和拉尼阿尔敌对的那族海盗,让他们大约在这个时候带着族内所有最擅战的男人们赶到松恩峡湾。我用全部——赌了这一把。”
只听扑通一声,维卡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喃喃道,“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就算是对方的海盗,拉尼阿尔也可以全身而退啊。”我不解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她一声厉喝,“如果两方敌对的海盗在海上相遇,他们会遵守古老的传统,将船系一起。在船头搭上跳板,然后依次上场单挑,每个走上跳板的人都面临这样的命运:或者将对方统统杀光,或者自己战死,由后面的同伴替自己复仇。如果感到害怕,可以转身跳进海里,没有人会追杀逃兵,但放弃战斗资格的人与死者无异,被所有人所唾弃。所以,拉尼阿尔要么必须将对方全部杀死,要么……如果对方有足够多的人,他就不能停下来……”
我手中的剑差一点掉落下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没有这方面的资料?这算是什么传统!
“维卡,我们要快点赶到那里,也许在他们相遇前还能赶得上!”
“还用你说!”她眼神复杂的瞥了凯尔一眼,从船舱边拿了一条绳子,绑住了他的手腕,“哥哥,不要怪我,我不希望你阻止我们。”
凯尔依旧微笑着,“这个赌,是我赢了。”
“哥哥,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她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走。
我虚脱地坐在一旁,刚才的高度紧张让我手都抽筋了。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我又算什么?我之前还救了凯尔,好吧,就算我不救他,命中注定他也能意外得救,实施下面的计划,那么之后呢?我居然还参与了这个计划,帮助他逃跑,老天,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火红色的发,金绿色的眼,我的心,骤然抽紧了。
拉尼阿尔,千万不要有事啊……
一定要——活着。
为了逃跑方便,我们特地选了那种吃水浅,速度快,转向灵活的小型龙头船,在天色泛白的时候,趁着有利的风向,我们居然奇迹般的赶到了松恩峡湾附近,这里的水面非常平静,没有大海的波涛汹涌,只有高山悬崖在峡湾中的倒影。
我焦急地望着前方,在峡弯间拐了几个弯后,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一艘龙头船正行进在前方的峡湾中,船头推开水面,形成波浪,分在船两边,波浪的边缘泛着小小的白色浪花。从远处看,龙头船就好像行进在一条平整的蓝绿色丝带中,而波浪就像那丝带打起的褶皱。
“那是拉尼阿尔的船!”维卡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了船头,指着那艘船激动地大声喊道。
“太好了!”我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快点追上他们。”
维卡点了点头,刚转过身,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望了一眼凯尔,“可是哥哥他……”
我走了过去,将他拖到了角落里,又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遮在了他的身上,拖过了旁边几个罐子,堆在了他的身上,“等会儿我上了船之后,你就带着他先离开吧,拉尼阿尔应该不会起疑的。”
凯尔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不及了,那些海盗们早就等在那里了。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
我的心里忽然冒起一股无名火,抬脚重重踹了他一下,“给我闭嘴,不然信不信我扔你下去!”
维卡对我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了很轻的一句话,“我替哥哥——谢谢你。”
就在快要追上他们的船时,他的船忽然拐入了下一个弯。
由于水域狭窄,所以我们落在了他们后面,就在我们拐过弯的时候,却看见拉尼阿尔的船渐渐停了下来,在海面上一动也不动。四周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不时响起的几声鸟叫,寂静地让人感到不安。
我们赶紧往前划了些,待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我的脑袋里已经是轰的一声炸开,再看看维卡,她也早已经脸色惨白。
在拉尼阿尔的龙头船正对面,停着十几艘龙头船,一直排到了内陆口,为首的那艘龙头船上,正站着个手提双斧,满脸胡须的彪悍男人。
我的心,就好像日落西山一般,缓缓地往下沉,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拉尼阿尔,你果然来了!我可一直等着你啊!”那男人大笑着挥动着斧子,碧蓝的眼中透着难掩的野性和杀气。
“等我?”拉尼阿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你知道我会来?”
我站在这个方向根本看不清拉尼阿尔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现在心里必定也有些困惑。
“海德里克,你怎么会知道!”拉尼阿尔身边的海盗开始沉不住气。
“其他我不知道,反正有人告诉我这个时候你会经过这里,拉尼阿尔,我们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算一下以前的旧账!”那男人大叫道。
“那正好。”拉尼阿尔冷笑着,一边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剑,“就让我们按海盗的老规矩来吧,你们谁是第一个?”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我和维卡已经沿着绳子攀爬上了拉尼阿尔的船,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拉尼阿尔身上,所以没有留意到我们上来。
“拉尼阿尔,等等!”在我忽然出现在拉尼阿尔面前时,他显然是大吃了一惊。
“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神情复杂,似乎有几分欣喜,几分诧异,几分恼怒,几分说不清的神色,在看到我身后的维卡时,他的神情更加古怪。
“拉尼阿尔,我们马上回去好不好,现在走还来得及!”我指了指对方的船,“他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我们犯不着和他硬拼,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先回——”
“你先给我回去!”他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我的话,抓起我的手就往后拖,朝着身边的海盗大声道,“安达尔,你给我看着她,别让她乱来!”
“拉尼阿尔,跟我回去!”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我懂你们的规矩,我懂!对方这么多人,你这样去硬拼不是笨蛋吗!你会死的!”我上前一步,揪起了他披风上的毛领子,“拉尼阿尔,我不要你死!给我活下去,像vitsippa一样活下去!”
他任由我拉扯他的衣领,金绿色眼眸里渐渐泛起了一层温柔的神色,伸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隐,还记得那个蛇纹吗?就像那条蛇一样,这个世界没有东西是可以不灭的,生与死总在这世上轮流变化,我身为奥丁神的勇士,绝不会畏惧生死。”
他转过头,眸光里似乎有什么在燃烧,大声吩咐着身边的海盗们,“立刻在两船的甲板间搭上跳板!”
“拉尼阿尔……”维卡紧握着双拳,欲言又止。
拉尼阿尔望向了他,眼神忽然变得怪异,“维卡,既然背叛了我,还回来干什么。”
维卡全身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我,我……”
“维卡,我也不希望是你,但是,这条路线只有我和你知道,其余人都是出发之后才知道,”拉尼阿尔的眼底深处有什么正在燃烧。
“对不起,拉尼阿尔,对不起……”她喃喃道,“我求求你听小隐的话,回去……”
“我以奥丁神的名义起誓,我拉尼阿尔和你,永远不会再是兄弟。”
“拉尼阿尔,我……”
“你滚吧,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拉尼阿尔,他和你的确不会再是兄弟,因为,”我迟疑了一下,“他是女人。”
拉尼阿尔惊诧地睁大了眼,牢牢盯着维卡,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
维卡苦笑一下,忽然伸手扯开了胸前的衣服,撕去了缠绕的绷带,袒露出一对丰满娇美的女性特征。
“对不起,拉尼阿尔,我一直瞒着你。”
四周的海盗们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声,也是,谁能想得到他们一直都当成兄弟的维卡居然是位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她是英格兰人,家人都是被你父亲所杀,而那个被你关起来的奸细,正是她的亲哥哥,她是为了救她哥哥才……这都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问诺娜。”趁着他们搭木板的时间,我也只能长话短说。
听完了她的故事,拉尼阿尔缓缓放开了我,眼眸如大海一般深不见底,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和他年纪不符的成熟。
“对不起,拉尼阿尔,求你原谅我,求求你……”维卡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拉尼阿尔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往前走去。
我的脑袋里也是一片乱糟糟,怎么办?我阻止不了他啊,这算什么?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吗?那接下去该怎么办?怎么办?
“拉尼阿尔……”我拉住了他的衣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别去……他们都等着你回去,诺娜姑妈,小雷金……还有,还有……伊丽,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停下了脚步,伸手将我拥入了怀中,带着胡渣的下巴轻轻触碰着我的发端,“隐,对不起,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炽热的气息钻入了我的脖颈间,语气竟是格外的轻松,“不过,也别把你未来的丈夫想的太没用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了我,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我的手指在无声中握紧,一股气郁结在胸口让我心疼却又莫名。
我,到底是为谁而心疼而难过?
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有答案。
“拉尼阿尔,不许死!”我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绽放了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我会回来的,会活着回来。”
快要走上跳板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维卡,我会原谅你。”
“什么?”维卡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回去后赶快换上女人的衣服,这样不男不女的样子真让人讨厌!”他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刻薄。
“拉尼阿尔……”维卡呆呆地望着他,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一头红发的少年,如火焰般傲立在跳板之上,淡淡的阳光在他全身晕染了一层璀璨的金色,犹如为他披上一件金光闪闪的战袍,就像初见时一样,他的全身,仿佛都在熊熊燃烧着……就像是那位北欧神邸的化身。
奥丁神之子——战神提尔。
“来吧,海德里克!”他高扬起了剑。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虚幻起来,拉尼阿尔,维卡,海盗们,似乎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人呢?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任务都完成了,怎么还不回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传入了我的耳中。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质声音,冷淡空渺、幽暗虚幻,语调很慢,很冷,仿佛所说的话完全和自己无关,仿佛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完全无关,冷到骨子里,冷到让人绝望。
我一愣,下意识的摇头,“没有,我还没完成任务,拉尼阿尔的命运还没有被改变,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回去……我要看着他活着回来……”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马上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谁的声音?
“你是谁?”我疑惑地问着,背上却直冒冷汗。
“不用管我是谁。”他的话音刚落,我的脑中奇异的闪过一阵白光,忘记的咒文忽然全部想了起来,仿佛身体被人控制着一般,我不由自主的念起了咒文……
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多……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手腕上的水晶也开始发出炫目的光芒,流动着七彩的颜色,迂回缭绕。浑身像是火烧一般,越来越烫……
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清晰起来,依稀望去,不远处,红发少年挥舞着长剑,浑身浴血,血色闪耀,一个接着一个敌人被砍下了船……却又有一个接着一个重新站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拉尼阿尔……”我喃喃叫了一声,渐渐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我回到了熟悉的——21世纪,某城,前世今生茶馆。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
飞鸟激动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内,“小隐,你安全回来了,太好了!”
“哥哥……”我黯然地垂下了眼眸,“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任务。”
“你已经完成了。”司音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猛地抬头,正看到司音正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在他身边,那位眯着冰蓝色眼眸微笑的男子,是贝那多。
“你,你们都在这里?”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贝那多走了过来,弯下了身子,微笑着,眯着那双波光闪烁的冰蓝色眼睛,“小隐,你做得很好。”
“不是的,”我从飞鸟的怀里钻了出来,拼命摇头,“你们都搞错了吧,我没有完成任务啊,拉尼阿尔他……”我的脑海里浮起了那血色的画面,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你已经改变了卡琳的命运,这就够了。”
“改变了卡琳的?”
我忽然想起了拉尼阿尔的话,“维卡,我会原谅你。”
“难道只要他原谅卡琳,一切就改变了吗?”我迟疑地问道。
司音的金色眼眸闪着微光,“不是一切,只是卡琳的命运,只要拉尼阿尔原谅了卡琳,这份被背叛的怨恨也就会随着再次轮回而消失了。”
“那,那拉尼阿尔呢?他的命运呢?”我急切地问道。
“他的命运是否被改变,已经和任务无关了。”司音淡淡说道,又望了一眼贝那多,“好了,这下你也能放心了,该回到你自己的地方了。”
贝那多点了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后朝门外走了出去。
我的思绪还在原地打转,和我无关?为什么司音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呢?
拉尼阿尔他,到底是活着还是……
“我会回来的,会活着回来。”他的话语似乎还在我脑海里萦绕着。
我蓦的站起身来,冲进了了飞鸟的房间,手忙脚乱的打开了他的手提电脑,刚在搜索的那栏里打入拉尼阿尔几个字,司音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想查他的结局到底是否被改变?那根本没必要了。”
“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死,这总可以吧!”我有些生气,为什么他这么不近人情。
“小隐,你还是一点也没变。”他的神色忽然温柔起来,金色的睫毛轻微一颤。“知道了结局又怎么样呢?无论是生是死,这已经过去了,他早就消失在了漫漫的历史长河里。”
“可是,我想知道啊,不然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会不停地想这件事情……”我喃喃道,这种没有看到结局的感觉,很难受。
“那就不要再把这放在心里了,因为一旦停留,纠葛起来,执著起来,便只会越陷越深……”他的声音犹如一缕花香,慢慢地蔓延上,又轻轻地弥散开,“所以,小隐啊,即使砂时计的漏斗可以倒过来,砂粒可以向回流,秒针可以回拨……时间却只能向前……我们也是一样啊……只能不停的往前走,不能停留在过去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是这样吗?我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关上了电脑,也许,司音说得对。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与其知道不喜欢的结局,还不如给自己留一份美丽的幻想。
斯堪的纳维亚的春天,已经来临了吧。
红发如火的少年,一定还好好的活在那个时空里。
就像那盛开在峭崖间的vitsippa,
顽强的,不屈不饶的生存下去。
北欧海盗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