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御医匆匆赶来。
朱深欠了欠身子靠在一边,依旧将她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御医已经来过一次,只是当时病人尚在昏迷,高烧不退,他只是简单的诊治一番,并没有验证过。
这回来,心里多半有谱了。
“夫人这是长期寒气入体加上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
朱深皱眉打断御医的话。
“而且是长期同一种食物中毒。”御医解释道。
二人同时看着落落。
落落仔细想了想,“适逢雨季,江宁下了半月的秋雨,床褥都是湿的,食物发霉也是常有的事。”
她们确实住在江边,不是冷就是闷,说完心虚的看了一眼朱深。
御医切脉后道:“夫人方才可是呕吐过?”
“确实。”朱深接过话。
“那夫人现在可有胸闷气短症状?”
“适才觉得恶心,如今又觉得有些腹痛。”
“腹痛……。”朱深重复着,语气有些疑惑又有些气愤。
御医想了想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陈旧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针。
“这……。”
落落拧眉。
只见御医的指尖从数根银针上方划过,似是随意捏起一根来,手指撵着,另一手执起女子中指。
“夫人忍着点。”
说着毫不犹豫刺了下去,鲜红的血从指腹流出。
“嘶~。”
落落哼了一声,缩了一下,并没有挣扎。
御医照旧将她另一只手扎了一遍,观察到她额上新鲜涌起的水珠,连连点头。
“好了没有?”
朱深肉眼可见的心疼起来,满头大汗,揉搓着她被扎过的指头。
“还是之前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另外多晒太阳多通风,饮食无须刻意,卧床修养便可痊愈。”
御医说着收拾东西便起身告辞。
朱深连着被褥抱她在怀里,揉捏着她的指头。
他知道这些后没有怪她逞能,只是觉得她是代他受过,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姐,她很勇敢,并没有抱怨,反而还怕他埋怨,为何要因为他活的这么累?
他只是随口提了一个地方她就去了,他也知道那里环境艰苦,恶霸横行,起初觉得她会害怕,会回来,可是她没有,食物中毒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轻者呕吐腹泻,重则当场毙命。
他,一个将军,百姓温饱问题都成了难事,他护不了一方百姓,护不住她,有何脸面受赏。
江宁,确实也需要整治整治。
朱深擦了擦她额上的汗,将她抱的更紧。
她喃喃呓语,不知说些什么,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朱深有过这种情况,大多都是睡一觉,发发汗,醒来就一身轻松了。
她想叫朱深松手,又怕他不高兴,纠结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自己倒是睡的规矩,朱深大抵是累的够呛,脑袋同她靠在一起就睡着了,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
她眨眨眼,近在咫尺的看着他,虽然他爱生气,爱同自己较劲,老是做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可她好像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想到他方才紧张的样子,反而还有一丝感动。
“想什么呢?”
朱深说着就在她嘴角啄了一下。
她没说话,躲了一下,面色红润起来,她的身子离开他一小寸距离,立马就觉得身上凉了几分,脑袋还有一丝眩晕。
朱深不由得心神荡漾,顺势起身,背对着她活动着筋骨。
看着他的背影,落落想到一件事,怕他离开,赶紧唤他:“将军。”
朱深嘴角噙着笑,这是怕他离开吗?
“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她咬了咬唇,跪在床上向朱深施礼。
朱深自然知道她所指,回过身来,向她走了一步,似是不经意拉开她的手,侧着身子去扶了一下她,又将被褥重新盖在她身上。
她礼数向来周全,他却不愿意。
没等她开口,他便问道:“娘子在江宁呆了数日,可有良策?”
落落摇头,直了直身子,娓娓道来:“那里的人,怎么说呢?非死不离乡,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愿离开,近几日,季节反复,他们的食物受潮,发霉严重,那里虽然水运发达,来往商客虽多却不愿驻足,宁可绕江也不愿从江宁横渡!”
“这是为何?”
朱深说着倒了一杯水过去。
落落伸手却接了个空,只好由他端着喂给自己。
她喝了水,胃里舒服了许多,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江湖上流传江宁水下有水鬼,只要是有船只经过,都会被鬼缠上,用不了几日便会暴毙而亡。”
他放了杯子,又给她擦了擦嘴,在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
“所以呢,你就住到江边?”
不用想也知道她寒气入体是因为住在江边。
“嗯。”
她也很自然的靠过去,手搭在他胳膊上。
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她住到江边,多半是想调查,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在背后操控,那她太危险了。
“那夫人可有发现?”
落落笑了,“江宁阴雨连天,水位上涨,我又不敢往近处瞧,那里树木又高又密,白日经过都觉得阴森可怖,更别提晚上了,他们都说是鬼神,但我觉得那水下一定有东西!”
“你下过水?”
朱深问了自己都觉得头痛。
“下过,只不过我水性不好,被水里的东西一下绕住脖子,幸好小雀她们发现的及时。”
朱深的脸上又青又紫,想到他确实好像见过她脖子上的勒痕,怪不得她平日里的衣物都是高领,反手捏着她的脸。
“这是哪个半吊子教的你凫水?赶紧拉出去砍了。”
“我还……没说完。”
她拉下他的手,越说越起劲。
“前几日夜里,我腹痛难耐,小雀跟淇儿推着我出去找大夫,半路遇到了鬼火……。”
“娘子胆子可够大的,啊~。”
朱深说的咬牙切齿。
“其实我当时昏迷不醒,并没有见到,只是迷迷糊糊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现在想想,还是很怕……。”
“后来呢?”朱深追问。
“后来我们就一起回盛京了。”
“我问的是你找到大夫了没有?”
“没有,说来也巧,借宿的书生正好是位大夫,上了年纪,也有经验,他替我看了看。”
“所以,当时你就知道自己食物中毒,这才回来的?”
她点了点头。
朱深气愤,早知食物中毒,回来还在他面前装没事人。
“不只是我,随行的人都中了毒,只是我发现的早,淇儿怕再呆下去我会没命,哭哭啼啼要我同她一起回来。”
“我想着此事定有蹊跷,只是我一人势单力薄,加上……,加上这不成器的身子,就想空了时候好好同将军说说。”
“怪不得!”
朱深心想,怪不得不来信,原来人家自己玩的挺开心,还是拿自己命来玩。
“我确实有捎信回来,只不过将军说没收到,估计是送信之人路上出了纰漏,山高路远,难免会有差池……。”
她确实有写信,不止一封,而且言辞恳请,请将军亲临江宁,以大局为重,不知为何他没收到,……。
起初她确实是赌气,边赌气边纠结。
她从心底本不愿他来淌这浑水,但依他的性子看,这似乎很难,与其等到事发之后他来兴师问罪,不如主动出击。
祈佑想立功,她偏不让他如意。
朱深也猜测应该是路上出了岔子,信转手到了别人手里,不过他没明说,此事可大可小,在没有查清之前,万不能横生枝节。
她写信也好,回来也罢,都是明智之选。
“那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阴雨天冲断了路,车马不通,只能走路……。”
她不敢直言,车马不通是一回事,其实她是被飞溅的碎石砸到,一片淤青。
“那,将军可愿相助?”
朱深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哪里像病人,与方才哭哭啼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尽己所能。”
大手一挥,若是他不准,她指不定又去找谁,到时候还是他生闷气。
落落笑了,知道她没找错人。
“不过……。”
他故意卖关子,“你要乖乖喝药。”
“我一定喝。”
她举起手来,做发誓状。
朱深看着她笑的不明所以,又摇摇头。
“我说的是真的,方才确实是我身子不舒服。”
“好了好了,我信你。”
朱深嘴上说的随意,却叹气自己躺了下来,盯着屋顶,这里的一砖一瓦,层层镶嵌,床惟的花样都是上好的刺绣。可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会因为这些物件质地、颜色、花样去挑选它们,这些根本不需要它操心。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何时对我上心。
他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笑什么?”
“落儿长大了。”
落落歪着脑袋,正好能看清他的脸,她见他盯着其他地方发呆,也没有多少好奇,只是专注的盯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