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本来就灰蒙蒙的天,忽的飘来几簇铅云,天一下暗了下来,乌泱泱的将穹顶压得极低。初春的雨水没有任何预兆就来了,一下起来似乎也没个尽头,从清晨一直绵延至日中,淅淅沥沥,如落玉盘。
女子心头揣着事,做什么都感觉没个劲头。那日她与祈三在醉香楼之事,明明很多人都看见了,偏偏没有传言,日子平静的不像话,她知道,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落落坐在窗前摆弄着朱淇送来的盆景,剪刀咔嚓咔嚓,耳畔是雨声风声,夹杂着屋檐下的滴滴答答,嘈杂得有些荒凉。
正愣愣地出神,听见外头小雀传话,道:“小姐,将军来了。”
她一惊,锋利的刀刃划过指腹,血珠一下涌了出来,慌乱的把指头伸进嘴里嘬了一下,好在只是浅浅的划破表皮,放下剪刀起身,那人并未进门,而是在屋檐下,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朱深此刻侧身对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狭长如玉的身体,两手背在腰后,神色冷清,仿佛要与这幽暗的天气融为一体。
“阿哥,”落落轻唤一声。
那人不语,她也没有再开口,移开目光,侧着身子与那人看向同一处。
雨淅淅沥沥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男子忽地开口打破宁静,声音低沉的不像话。
“阿哥不都知道了吗!”她苦笑着早就预料到一般,想来她的一举一动这人向来了如指掌。
“我可是替你堵了悠悠之口,如今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与我听。”
“没有什么好说的,清者自清。”
男子嗤笑一声,不屑道:“清者自清,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只相信我听到的。”
落落抬眸对上那人,“那阿哥可信我?”
袖子里的手紧握成券,阿哥可信我,就像我当初信你那般。
“嗯?”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他冷笑,丝毫没有顾虑的迎上女子的目光,“你叫我,如何信你?”
“你说要同我顺其自然,就是这样?”
他抬手似是要抚上女子眉眼,继续说道:“你还说让我安心看你出嫁,我竟忘了,阿妹向来说到做到,不是吗?”
他的语气似是蛊惑一般一层层打入落落的内心深处。
她笑了,笑容如烟花般灿烂,在那人心底绽放,“那不知阿哥会不会给我机会解释?”
“给你机会听你再哄骗我一次吗?”他终于落下他的手,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拂过女子脸庞。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自己心碎了一地的声音,为什么,他不能信她,不肯听她解释。
她眼神幽怨的盯着他。
他似是没看见,铁青着脸,一把扯过女子,撞到自己怀里,沉着声音威胁:“不要妄想其他,只要我朱深活着一天,你就不可能嫁出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她神色悲痛,为什么,既然不肯听她解释,为何还要这样互相折磨。
“是吗?若是我偏偏想离了这朱府呢?”落落任由他抱着,抬手在那人心上点了几下。
明显的感觉到那人胸腔涌动,头顶的气息越来越急,鼻息越来越乱,过了许久,那人才平静下来。
朱深苦笑,垂下眼看她,看看她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轻易将自己激怒,强压着情绪,缓缓放开女子。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阿妹心灵手巧,量体裁衣的手艺更是绝妙,不如为阿哥添置几身换季衣服,也好彰显咱们兄妹二人情深意重,”他一字一句说着,故意将兄妹二人咬的很重。
“阿哥莫要取笑我,府中绣娘手艺精湛,阿哥只需吩咐下去,要多少衣服有多少,若是阿哥嫌弃,可专门送去绣坊,那里的花样也是极多。”
她顿了顿接着道:“若是阿哥真想彰显咱们兄妹情谊,倒不如待落落出嫁之时,多赔点嫁妆,世人必会称赞大将军情深义重。”
显然,落落的话更具有杀伤力。
朱深当即冷下脸来,厉声问道:“你是做还是不做?”
“不做。”
“你。”
他极怒,眼神似要喷火,扬着手要打她,她闭眼迎上自己的脸,那人的手定在空中,许久又重重垂下。
男子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甩了一把袖子走进雨中。
“小姐,您不是也给将军做了一件,这不是刚好吗?”小雀不解,将军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是想要件衣服而已,偏偏小姐也做了。
“你不明白。”
女子收回目光,“他要的,不是衣服。”
她自以为他懂她的心意,没想到,是她想多了,若是他真的信她,今日也不会来,若是他真的信她,又怎会不听她解释,更不会闹着要衣服。
唉,算了,终归这世间好梦易碎,多想无益。
“对了,青落派与大夫人可有何动静?”
“没有。”
雨渐渐的小了,屋檐上的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落下来,滴在院中的水缸里。
“四喜,查到那人了没有?”
“回将军,那人是在城东做玉器生意的,与小姐相识也是偶然。”
“偶然,”朱深气恼,指甲嵌入肉中,偶然遇上了那么一个人,就要离开他,放弃他吗?
他也想相信她,可他实在是怕,怕她二人日久生情,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他怕她到那一日会厌恶自己。
他知道消息后一直忍着,他很生气很嫉妒,这些情绪那女子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在意,即使是生气,他去找她仅仅是他想让她知道他生气了,她会因此断了同那人联系。
他恨不得,将她一辈子关在后院,想到那女子幽怨的眼神,心头一股血腥味蔓延上来,他哑着声音道:“继续查,那人身份一定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还有,多派些人手保护小姐,不要让她发现。”
“是。”
四喜合上门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他的傲气似乎一点点被磨灭,两手困顿撑着额头,眉头紧锁,也不知思考着什么。
很快,他起身,眉头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往日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