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喜欢一身墨黑的苏和,今日却衣着淡雅,一件浅色的直襟长袍,使得整个人十分内敛。
刚露白的三月天,冷风掠过脸庞,仍有寒意,苏和拿着一把花折伞在邻水码头站着,旁边的小厮默默地看着脸色平静的公子,时不时地来回摩挲着胳膊驱赶寒冷。
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尹歌骑着云白马向码头奔来,身后跟着的是她的丫头和随从。
尹歌早就看到了素衣的苏和,从远处看他的背影,宽厚俊朗,可她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尹歌下了马,把马交给了随从。强挤出一抹微笑对上已经注视了她很久的眼睛。
在朝堂上,他的眼睛那么有神,澄澈又穿透人心,此时那双眼睛,就像邻水江的水流一样,流动却又不安。
“下官拜见苏大人。”尹歌第一次在朝堂外向苏和这么陌生地行礼。
苏和的脸色像是淡白的天色一样阴沉,他还是先开口说话了。
“歌儿,我知道你内心痛苦,你一个女子,不该承受整个家族的压力,我在京城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你虽是女官,建言献策一点不输男儿,不然皇上不会开恩只是让你去了扬州。等过了这段日子,贪污案渐渐平息,我一定上书皇上重召你回京。”
“嗯,江南多雨,这把花折伞你拿着吧。凡事一定要量力而行,你最喜欢强出头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苏和自己不厌其烦地交代着,他靠近尹歌,习惯地去拉起尹歌柔软暖暖的手,想把伞放到她手里。
尹歌躲开了。
皇上的处决什么时候改变过,家族之后恐怕难以再回到之前的样子了。那她又算什么,罪臣之女,被贬的小官?多少名门闺秀可以成为他的良人,他何必又非她不可。
她现在想的可不是找棵大树好乘凉,她尹歌什么时候低头过。
贪污案这摊浑水真不是好趟的,能把朝廷重要官员推倒,其中得有多少黑幕和秘密!父亲这个户部尚书郎,一直勤勤恳恳,反倒被拉下水。她心里多么不甘,身为一品女官,碰上自己家族的案子,却无能为力。
这几天抄家,封府,家人入狱,已经让尹歌烦躁到了极点,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在自己的尹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把金色花浇细细浇灌着苏和下扬州带回来的一小棵琼花幼株,只听花浇磅地一身落在了院子里的石子路上,洒落的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上面的百合花像是随着尹歌一下子焉了起来。
她立马让丫鬟小乔给她穿了官服,就匆匆忙忙进宫面圣了。
南书房里,两鬓发白的皇帝,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尹歌为自己父亲开脱,只是一直轻抚着胡须,结果就是先辞去她在京城女官的职位,老皇帝说不连坐杀她已是大恩,但为堵住朝中悠悠众口,必须贬她去扬州。
没能力挽狂澜,平生第一次像落水狗一样的感觉向尹歌袭来。她还自诩刑部什么案件她怕过,可这一次,当真是无计可施啊。
“皇上你要三思啊,家父他是被冤枉的,皇上,”尹歌还未说完,老皇帝径直离开了南书房,空留尹歌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此时尹歌收起心中的思绪,平静地看着苏和,冷冷而决绝地说道:“苏大人,你的关心尹歌记下了,伞我就不收下了。江南多雨,当然也多伞,更不缺能遮伞的人。”
苏和本就心中多番滋味,如今听到她这么一番话,递出的伞悬在半空中,那棱节分明的手倏地攥紧花折伞,伞骨断断续续传来阵阵嘶嘶声。
苏和眼睛里的愤怒看向尹歌却变成了严肃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