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拿刀捅人,很多下,一直到我抓不稳刀子。不光是笑脸虎,还有马脸、刀疤,那些狐假虎威的混混,在走廊的胆小怕事的服务员,只打电话而没有报警的前台,还有一些,我根本不在意那是谁。
我砸掉了几乎所有我能看见的东西,不再去考虑停止时间轮之后应该如何收场,或者说我根本不关心,我甚至没有考虑去安葬梁小薇。我累倒在路边,看着灯火璀璨的街道,无法想象这和酒店里面的景状是属于同一个文明。
被光晕掩盖了星光的天空,一如我空洞的内心。迷迷糊糊睡过一觉之后,我漫无目的地行走,路过人群密集的广场、繁华的路口、人烟稀少的郊外、像停止了的世界一样阴森的墓地...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希望远离我从来不曾摆脱的人类世界。
睡去又醒来了好几次之后,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停止了时间轮,倒头就睡。
为什么要回来?我再次醒来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每天只在床和卫生间这小段距离之间活动。
室友来跟我搭过话,最终被我赶了出去,肥龙、王超也来过慰问,都吃了闭门羹。但肥龙作为宿舍装修改造的金主,备有钥匙,隔一天就来放下水和食物,偶尔也坐在沙发上跟我说最近的新闻,包括酒店的惨案——有个酒店深夜突然起火,烧死了很多人,出动了三架消防车,到第二天中午才扑灭。
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回到学校的目的:
是梁小薇63号讲述的关于她被追杀的情报,使我的潜意识觉得拥有时间轮R的人也在这个学校,而我无意识地希望找到这个人,希望他愿意再将时间倒流一次。梁小薇63号赋予我的对于时间轮R拥有者的仇恨,最终被梁小薇64号转变为卑微的祈求。
我不禁失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刘心语从沙发上探头向上望。
“没什么。”
“梁小薇不见了。”
“嗯。”
“分手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心语揉揉后颈,“我在这沙发上睡了两晚,你没有发现我?”
“哦。”
“前天考了两门试,你没来。”
“嗯。”
“大家都很担心你。”刘心语又说。
“谁?”
“大家,肥龙、王超、还有...”
“我不关心。”
“你总是这样。”
“嗯。”
“发生了什么事?”刘心语小心翼翼地问。
“你相信神吗?”我不再看她,双手抱头枕下。
“嗯...”刘心语想了一会儿,“所以...神对你做了什么?”
“神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你不信有神。”
“不信。”
“我没听明白。”刘心语起身,站到梯子上,从床沿边上探出头来。
我看着白色的、低矮的天花板,感觉伸手就可以碰到。“我也不明白。”
刘心语爬上来,找了个相对宽余一点的位置坐下,背靠着墙。“然后呢?还要继续想?”
我没说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那两门重考估计是没戏了,下学期要重修...”
“嗯。”
刘心语谈了一口气,也关上了话匣子。我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看着天花板出神。刘心语接了几个电话,有同学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的,有肥龙问方不方便过来的,还有一个是心理医生的。
“...我觉得他现在不会出门过去,你方便上门看诊吗?”
“嗯,我不是专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就是你说的吧,呃,抑郁...”
“这样啊,真的不能吗?啊,这样啊,好的,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好的,谢谢你。”刘心语挂掉了电话。
“我原本给你约了心理医生...不过他们不出诊,说治疗的环境也很重要...”刘心语跟我解释。
“我没事。”
“你这样也能叫做没事?你要是真的没事,就给我说说看你到底怎么了。”刘心语反驳我。
“梁小薇死了。”我觉得自己的语气平稳,像在朗读一句不太精彩的诗。
刘心语苦笑,“所以并不是和平分手咯?”
“真的死了。”
“行行行,你说死了就死了。多可惜啊,虽然我们不是一类人,但我跟她关系也还不错呢。不过,你也应该振作一点,失恋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觉得口水有点苦。“你说得对。”
那天之后,我恢复了正常,起码是时间按部就班流动的时候,我看起来是正常的。我如期去上课,交作业,去超市上班,后面的考试也没有缺席。跟肥龙和王超也继续瞎混,偶尔装瞎让他们偷点无伤大雅的东西。
刘心语也很高兴,但出于担心,还是隔三差五到宿舍来看我,周末就蜷缩在那沙发上刷淘宝,很快宿舍里就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物件。“你看这台灯,超可爱的,忍不住就买了。”对于不差钱的人来说,心情比什么都重要。
我听之任之,随便刘心语怎么摆布。有时候我甚至会被她逗笑,跟她斗斗嘴,寒碜她一下。某种程度上,我变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刘新宇。
但在时间停下来的时候,我从未停止杀人。
“为什么这些人的世界末日还没有来?”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