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晚自习,小文和蔚煜让朱博睿讲完题,小文对朱博睿说:“老师,您向我推荐的《红楼梦》,蔚煜有这本书,我刚借了看完。对于《红楼梦》我们都有自己的观点,您说一说,谁的正确。”
朱博睿赞赏地点了点头,笑了笑说:“讲讲你们的观点。”
小文看了看蔚煜朝她点了点头,蔚煜会意地笑了笑说:“我认为作者在精心勾勒一个悲剧。通过宝、黛、钗之间的爱情纠葛,向人们提示了理念中的美毕竟不是现实,它终究会被世俗的缘分而代替。但缘分过于强求,也会成为悲剧,所以整个书说是悲剧的悲剧。”
小文听了蔚煜的分析赞赏地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朱博睿,朱博睿眼中充满了喜悦。她不禁感到不服,忙接着说:“悲剧最终是命运作用的结果,谁也没法回避命运。所以有个问题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贤淑、豁达的薛宝钗与尖酸、刻薄的林黛玉相比,总得不到公正的评判?”
“噢,你为薛宝钗叫不平啊。”朱博睿笑了笑说。
“老师您别取笑我嘛,听我讲下去!”小文不容置疑的霸气,本来蔚煜想说话,也只能咽下去,不满地白了小文一眼。
正在兴头中的小文并没注意这些,她接着说下去:“首先从感情上讲,贾宝玉同林黛玉有‘木石之盟’,而与薛宝钗有‘金玉良缘’他们朝夕相处,贾宝玉又是一位多情的公子哥儿,他既对林妹妹有情,又对薛姐姐有意。如果两人之中,贾宝玉注定选其一,必定会伤害另一位。
她们都是封建贵族小姐,有很深的文学素养,同样才华横溢,品格修为清高。但不同的身世和性格,决定了她们的命运不同。不论处于何种悲剧也不能说谁完美,而且命运已把她们置于三角地位,竞争就不可避免,悲剧是谁也无法左右的。
小文顿了顿看了看朱博睿,朱博睿笑了笑点了点头。蔚煜看到他们那么默契,而小文又讲得头头是道,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心里的气越来越浓。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坐着。
小文接着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作者给他们之间先定下‘木石之盟’‘金玉良缘’,他一开始就让他们处于一种不太公平的地位。在这世俗上“木石”太寒颤,而“金玉”却是如此尊贵;‘之盟’只能是双方的一种愿望,而‘良缘’却是人们都认可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林黛玉肯定败阵。即便贾宝玉有意选择林黛玉作为自己的妻子,但就林妹妹的那样条件,要做一个处于家族中心地位的主妇,整个家族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她,因为她真的撑不起这个角色。不幸的林妹妹因为没有与贾宝玉成亲而病绝身亡,很让人是同情。但如果宝姐姐败阵后,也不会痛苦一生吗?难道不值得同情?”
小文越讲越精神,朱博睿也专注地盯着小文。蔚煜越来越生气,她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办公室。正谈得起劲的小文和朱博睿都没有注意到。
小文接着说:“林黛玉的美只是人们想象中的一种意愿。作者既然让她做一株草,就会有草的命运。她很小就成了孤儿,作者又给她塑了一个病入弱体态。让她无依无靠,没法独立,所以处处让人同情,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弱者的角色,而同情无法改变什么,往往最终会变成被别人踩踏。那么一个纤纤女子,能仗着姥姥的宠爱,还能算是娇艳的花,但老太太一旦去了,就凭舅母对她的态度,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她是一棵草,而且是一棵尊贵的草,不会像野草那样有强大的生命力,是过不了严寒的。作者让她死在老太太的前面,也算是一种完美的收场吧。”
小文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害怕。“我也不是在病痛中挣扎吗?她不禁产生了一种共鸣。如果有一天悲剧真地会降到我的头上,我又该怎么办呢?”小文越想越害怕,眼中充满了恐惧,仿佛那位凄惨惨的林妹妹就在她眼前,脸色变得有些焦黄。
朱博睿看到小文忽然的变化,感到很奇怪,忙关切地问:“曲小文,你怎么了?”
小文知道自己失态了,忙定了定神笑了笑说:“我太同情她了,竟把自己也拐了进去。”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蔚煜不见了。奇怪地问朱博睿说:“老师,蔚煜不见了,她怎么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朱博睿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曲小文你继续讲吧,我觉得你讲得很好。”
小文看到朱博睿满眼的信任,点了点头,接着说:“所以她只能空负满腹的才华枉自伤悲。整天懵懵懂懂地活着,从不敢想今天完了,明天会怎么过,也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如镜中的月,不堪轻轻一击,就会零零散尽。”小文越说越伤心,她觉得心在哭,但意识却告诉她,小文不会是林黛玉。
朱博睿看到小文伤心的样子,并没有取笑她,更对她充满了怜悯,他用心听着。小文看到朱博睿那么专注地听她分析,心中的悲哀也渐渐被自信占据了。
小文继续说:“薛宝钗却不像林黛玉那样只让人同情。她虽然常常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放在首位,但她的才华、学识并不亚于里面的任何一位女子。而且她确实非常有主见,处事又干练。面对家境的衰败和不争气的哥哥,她都能很强硬、冷静地一一摆平,就连王熙凤也得不佩服她的手段。她很有大家风范,不管她心底如何,但在众人面前总会表现出为人朴实、大度,还会施些小计谋,这都应该是生存必备的。她的这些性格与林黛玉的小气、多疑、尖酸相比,作者赋予她更强与社会与生活相沫的能力。如果把林黛玉和薛宝钗同置于现实社会中,也许林黛玉不会有立足之地,而薛宝钗会很优秀。毕竟生活需要的是能力,而不是同情。所以命运的安排也不能妄自评判谁地谁非。悲剧总是残酷的现实造成的。如果硬把罪恶向薛宝钗头上扣,当然不公平。
至于她的悲剧,我认为作者从更深层次地让人思考弱女子在社会中的命运。女性处在被压迫的地位中,任凭你有多大的能力,最终目的结果也只能是薄命而已。王熙凤、鸳鸯等人的悲剧也不喻示了这么个结论吗?所以她的薄命不是她的错,是男女地位不平,以及整个家族沦陷的结果。她最大的悲剧是对悲剧根源的认识。其实凭她具有的才气,应该能意识到最终的悲剧,可是她从来不抗争,总以认命进行自我安慰。作者对她同样抱有同情,让她有了希望。她生了个儿子,并喻示着她的儿子将会改变她的薄命。
从这一点,我认为高鄂续写应该符合曹老先生的意愿。我在初中时,曾在一本辅导书上看到,说高鄂续写贾府被抄后,又安排贾珍、贾政仍袭宁、荣国府,‘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结局,违背了曹雪芹揭示贾府衰败的原意。可我不这样认为,高鄂笔下的振兴并不只是代表旧势力的贾政等人官复原职,同样对他的后代也寄于希望。因为一种制度的灭亡并不是一简单的过程,总是反反复复。后起之秀也说不谁发展到哪一面,也许会成为封建制度的掘墓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生命必须要延续。”
朱博睿边听边思考着:“为什么这么一位聪慧、才华过人的女孩却怎么也提不上成绩去?近一段时间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她也是那样努力,可是就不见她的成绩提高。如果没有成绩作为基底,她只会是一座无根基的大厦。这么聪明又努力的孩子,提高成绩不应该很困难,可是为什么就是不出成效?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啊!”
小文说完后看了看朱博睿,朱博睿点了点头说:“你的分析很道理,咱们华夏民族上千年的历程中,创造了博大精深、光辉灿烂的文明,文学更是她亮璨的明珠。老师希望你不但要知道《红楼梦》,还要学习更多的知识。老子曾说过‘吾生亦有涯,而知亦无涯’,当你真的走进了一个境界,就会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催着你不断地追求,让你走得越高了,越能发觉自己的无知与不足,才能更向前跨越。”
小文认真地听着,她点了点头说:“老师,我从心里热爱咱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每每闭上眼睛想想那些史书、散文、诗词曲赋、杂文、小说,心里就如燃烧着火一般。让我为她付出生命也不抵我心中的那腔烈火。”小文说着眼里闪烁着憧憬和激动。“我真想把我的一切奉献到我炽爱的中华文化中,但我够资格吗?”
朱博睿笑了笑说:“这是一项很了不起的事业,你应该有个良好的心态,能包容万物,宠辱不惊,嵬然不动。不管前进中遇到多少艰辛、困苦,一定要承受得住。当然这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应该把学习成绩提上去,如果没有优异的成绩作后盾,你又如何向更高的层次迈进呢?”
“我……”小文迟疑地望着朱博睿,她满眼的委屈无奈让人看着心疼。
“怎么不说话了?”朱博睿用和蔼的目光抚摸着小文,期待地看着她。
“不是我不想提高成绩,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的全身关节长了许多骨瘤,我能感觉到它们作用我的神经,让我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老师您不知道,真是太难了。”小文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又痛苦地说。
“噢,是我么一回事?”朱博睿低下头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对小文说:“你有没有去医院做过检查?”
“去过,我爸妈曾经陪着我去看过,但医生说这种病无法吃药,因为吃药只能刺激它们更快速地生长。而且医生也没有跟我父母说也没有什么损害,就是影响行为,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可能等到一定年龄后,它们不长了,就不会有影响了。
“你应该相信医学,不会没有办法的。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最终会自己好的。”朱博睿安慰小文说。
小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老师,不是我不信医学,至于医生说能自己好,从我意识中,我感觉似乎没有太大的希望。我就感觉这病太古怪了,它牢牢地禁锢着我,有时都会想我感觉没有一丝希望。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有幸能碰到一位金庸武侠小说中的绝世高人,用高深的内力化解掉我身上的骨瘤,也许会是唯一的办法。可是那毕竟是一种童话。除此之外,从我意识里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你不能太悲观了,你是一位有追求,有理想的学生,凡事都应有解决的办法。”朱博睿继续安慰小文说。
“老师,其实我一直就迷惘着,也许病魔会剥夺我的能力和机遇,可是它却夺不去我的毅力,现在也只有毅力是我唯一、坚定、可靠的资本。大不了病魔会剥夺我的生命,但如果我的生命是为我炽爱的文学而逝去,映照中化文化,使我们祖国的文明更加璀璨,那也是本分的事。”“可是,小文的眼神顿然黯淡了,苦苦地笑了笑说:“如果我的一切努力都都空时,您不要笑话这个不争气的学生。”
“小文你千万不要这般说,你是一位好学生,好孩子,只是老师担心你会吃苦,你那坚定与执着让会很感动,也很让人心痛。”朱博睿也许情绪太激动了,他觉得话说得有些饶口,神态变得慌张了。
“老师称我小文,多么亲切啊!”小文不经意地瞟了朱博睿一眼,她看到朱博睿眼中满地温柔,竟真的像蔚煜说的那般迷人,不禁觉得心呯呯地跳,脸也觉得热乎乎,忙低下头说:“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朱博睿看到小文羞惭的样子,也尴尬地点了点头说:“是……你该回去了。”
还没等朱博睿说完,小文已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朱博睿看着小文羞羞地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枉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