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紧,寒意更浓。
秦莲笙回到寝宫,已是深夜。她换下夜行衣,穿上常服,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晕驱走了一室的黑暗。
自从孙嬷嬷被调去照顾秦宇明后,她这里一时没有添置嬷嬷,平时照顾她起居的是玉泉宮原来的八位侍女。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秦莲笙瞧出这八个人可谓各怀心思。想来,除了各有各的打算,与她们身后的人不无关系。
秦莲笙在贵妃榻上坐下后,朗声唤道,“来人。”
“奴婢在。”春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秦莲笙倚着贵妃榻的靠背,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所有内殿侍候的宫女立刻进殿。”
“是。”话音方落,门外响起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之所以深夜召唤,是因为秦莲笙要在对方下手之前扫除身边可能的危机。她可不想腹背受敌,冤死在这远古的时代。
不一会儿,大殿的门被徐徐推开,八个宫女鱼贯而入。她们都是近身时候秦莲笙的。
“奴婢参见明辉公主。”
“免礼。”秦莲笙枕着胳膊,望着殿内穹顶,淡淡地说道,“我即将成亲。按例,你们都在陪嫁之列。”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余音绕梁。
“你们大多比我年长一两岁,都在花季年龄。若是能寻个好人家,你们后半生也就无忧了。”她的话看似不着边际,却暗藏玄机。
为首的春琴抬眼,觑了觑秦莲笙,正色道,“殿下仁心宽厚,为奴婢们打算,可奴婢们并无早嫁之念,唯望再照顾几年殿下。”
“你代表不了她们,照顾我也没多大前途。”秦莲笙语气有些冷。
倒不是她刻意为难春琴,而是这春琴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要知道,八位侍女品阶相等,谁也不比谁高一等。
春琴涨红了脸,羞愧难当,只好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留在宫里,你们或许还有些机会。”秦莲笙转过头,瞥了眼站得笔直的八个女子。
她们身着宫女的常服,乍看之下,并无出彩之处,可细细瞧来,各人在耳环、手链或手镯上都有些特色。
春琴脸圆如盘,耳下挂着一串长长的水滴状耳饰。虽然那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它恰到好处地修饰着她的圆脸。“女为悦己者容”,装扮无可厚非。不过既然有此心,她恐怕就不那么愿意做陪嫁了。
右首的梅笔一张鹅蛋脸,形容俊俏,眉眼含情蕴愁,举手投足间,可谓风情万种。虽然她一身素衣,但那一头看似寻常实则精心梳理的双鬟却别有韵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做个陪嫁?虽然她们的意愿其实都可以完全忽略掉,但既然她们有心,难保不为人挑唆、利用。
秦莲笙明白自己的婚事若是告吹,这些个心怀他想的人恐怕暗暗高兴都来不及呢!虽然她们极有可能被迫与自己一同远赴赤国,但直到真正踏上去赤国之路前,她们会一直做着自己的清秋美梦。
“奴婢不想嫁,只愿多挣些银钱。”一个清丽的女声自队伍中传来。
秦莲笙有些意外,徐徐坐起身,“前面来说话。”
秋书走出队列,缓缓走到了春琴身旁站定。“回殿下,奴婢秋书不想嫁。”
“为何?”秦莲笙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奴婢爹娘前年相继过世,家里仅有几亩薄田。”她说话顺畅,没有一丝停顿。
“家中还有什么人?”秦莲笙对她上了心。
“奴婢还有一个哥哥,尚在读书。”秋书面带难色。
“打算明年参加科考?”秦莲笙大致明白了秋书想要赚钱的缘由。
秋书点了点头,“这两年收成不好,哥哥读书全靠奴婢送回去的例钱。明年,他要上京赶考,所费不少。”
秦莲笙微微颔首,却不再看她,只抬眼望着其余七位,问道,“你们呢?”
“奴婢也不想嫁。”
秦莲笙定睛一瞧,见是排在春琴那一队最后的冬画。她不由笑了笑,问道,“你不会也是要供你哥哥读书吧?”
冬画面带浓愁,眸露戚容。“奴婢的娘早死,如今爹爹已经续弦。奴婢只愿跟着公主。”
秦莲笙怔了怔,顿悟:必是那继母待这冬画凉薄,不管是出宫还是嫁人,只怕那继母会想着法子来盘剥冬画。思及此,她的恻隐之心悄然而起。
“没有了吧?”秦莲笙徐徐站起身,朗声说道,“自今日起,秋书和冬画……”说至此,她特意停了下来,细心地观察着面前这八人各异的表情。
春琴和梅笔暗露喜色,其余四位的眉眼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除了秋书和冬画惊怯不安。
“秋书和冬画留下。”秦莲笙眸色一冷,狠声道,“你们六个去永巷令吧。”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春琴和梅笔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苦苦求饶。
她们身后的四位也随之跪下,磕头不止,哀求连连。
原本惶恐不安的秋书和冬画却是被惊得呆住了。
“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拖下去。”秦莲笙冷声道,“我嫁不嫁,嫁到何处,都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但是,你们去哪儿,却是我说了算。”话音方落,门外的內监已经冲了进来。
方才还面露喜色、做着清秋美梦的韶华女子转眼被贬入后宫之中于宫人而言最恐怖的地方。
一时间,哭泣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秦莲笙冷冷地注视着她们挣扎着被拖走的身影,没有一丝同情。不安于命、心怀异念是她们落得如此结局的根本缘由,丝毫怪不了她。
“谢殿下隆恩。”秋书和冬画一起伏跪在地,叩首谢恩。
秦莲笙收回目光,睥睨着地上的秋书和冬画,淡淡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之前,你们做过什么,我一概不计较。但从今日起,谁若敢背叛我、吃里扒外,我定让她生不如死!”
“奴婢定为公主马首是瞻。”秋书瑟瑟发抖。
“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服侍殿下。”冬画将头几乎贴在了青砖上。
“我这人赏罚分明,你们若是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她一面走向内殿,一面道,“秋书,你给你哥写封信,我明日派人接他来京。既然赶考,没有不拜见老师的道理。”
没有师门提携,想要中举,难于登天。培植党羽,是必行之事,只是孙嬷嬷所说的办法太过显露痕迹。
“谢公主殿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內监的声音。
“启禀殿下,陈妃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