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了一会儿,赵钧羡眼色一怒,刷得拔出剑来,飞身就向断楼和完颜翎刺来。断楼见状,连忙站上前一步,两腕交叉向前格挡住,用昨日新看的临渊掌中的一招“退而结网”将赵钧羡的力道化开。赵钧羡见一招不成,随即变招攻右路。两人都是眼疾手快之人,转瞬之间,已经过了数招。
断楼此时功力其实远在赵钧羡之上,只是掌法未成,又因为身边没带兵刃,况且也不想伤害赵钧羡,出招都是以防守为主,因此在场面上看起来落了下风。完颜翎看得明白,反正赵钧羡也伤不了他,此时心中还有些气,便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完颜翎看得出来,尹笑仇自然更加看得出来。他虽然不知道这俩人为何见面就打,但两边都是品行端正之人,想来也不过是些误会,本来想上前阻拦,但是见一个攻得凌厉迅猛,一个防得密不透风,斗得甚是精彩,也便想多看一会儿。尹忠急道:“钧羡、断楼公子,你们这是干什么?老爷啊,这都打起来了,你也不管管?”尹笑仇笑道:“年轻人嘛,让他们较量较量不妨事。唉,你们两个,小心着院子里的花,那是夫人种的,打坏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赵钧羡和断楼拆解到十招之上,见占不到便宜,断楼心中也是焦急,一手拉住他的手腕道:“赵公子,你别着急,听我跟你解释!”赵钧羡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打伤何副掌门,暗中偷袭我,还劫持走了凝烟,现在居然还跑到这里来。”随后右手剑尖划出一道长弧,将断楼逼开道:“快说,凝烟在哪里?乖乖说出来,还能让你死个痛快!”
完颜翎在一旁,心中发笑,想道:“也不知道纤罗姐妹三个在这位赵少掌门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他明明是被凝烟打晕过去的,现在居然还在记挂她,真不知道是心地太好,还是脑子犯傻。”但转念又一想道:“不过,凝烟四姐妹也真的是情深义重,如此这样告诉赵少掌门,应当是担心以后一旦被抓住了,也不会连累到她,能够保得个周全。”
断楼退开两步,解释道:“凝烟姐对我和翎儿恩重如山,我怎会为难于她?这一路绝没有半分亏待,现在和我们一起,住在尹庄主这里。”赵钧羡大怒,手里的剑又快了三分,骂道:“还敢狡辩!你到底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居然骗过了尹世伯?”
尹笑仇听见两人的对话,觉得有些蹊跷,招手让尹忠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尹忠应声离开。完颜翎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摆弄着一根柳枝道:“花言巧语可多了呢,比如说,他跟尹老伯说想留在青元庄,做一个上门女婿呢。”
尹笑仇听见并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赵钧羡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怒不可遏,咬牙道:“好啊,你……你居然还打柳儿的主意!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俗话说人怒强三分,赵钧羡手里剑飒飒成风,断楼一味防守有些招架不住,忙道:“翎儿,你不要乱说!赵公子,我没有……”赵钧羡骂道:“住嘴!”剑锋掌法齐出,一手剑招“长河落日”,一手斜劈“长虹贯日”,一上一下,左右对称,都是猛烈迅疾的招式,断楼看得出来,沉肩松腰,正好借此试一下临渊掌中的“潜龙在渊”。以坎水对离火,只听一声闷响,断楼轻喝一声,后退数尺,看似狼狈,实则以退为进,将两人对冲的力全都化解了。只是没想到赵钧羡手臂长了些,断楼躲闪略有不及,左手护腕的系绳被砍断,掉在了地上。
若论内功境界,赵钧羡自然还远不及父亲。但是他自幼家教严谨,出招的架势却是丝毫不差,只是旁观决然看不出什么区别。一个月前,断楼就是被赵怀远一招“长虹贯日”打得口吐鲜血,昏迷了七天七夜,完颜翎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现在见断楼又在此招下大退,还以为他又受了伤,吓得花容失色,叫道:“断楼!”她虽然和断楼赌气,现在也都抛到了脑后,拔腿欲上前帮忙。
赵钧羡见识过完颜翎“挟持”凝烟,方才便一直提防着她。现在听见完颜翎的声音,旋即转身,手臂一伸道:“看招!”刷的一声,一支短箭从袖中飞出,直向完颜翎射来。
断楼大惊,连忙脚下连点,上前欲阻拦。尹笑仇也倏得起身,正要出招,忽见完颜翎一把扯下一根柳枝,在面前嗤嗤转轮成圆,起手柔若细蚊落羽,去势却又快如游龙飞蛇。只听啪的一声,那根短箭被拦腰打断成了两截。尹笑仇博文广知,于武学之道更是少有不窥,也未见过如此刚柔并济的鞭法,叫了声好。他是好武之人,看见漂亮的招式便不由自主地脱口称赞,一时之间反倒把劝架的事情忘到了一边。
赵钧羡更是吃惊,但他反应极快,后背一压,一招“燕山月钩”向完颜翎刺来——这是嵩山少阳剑中少有的不以内力驱动,只凭身法快绝的招式,使出来如同电光火石,快不可挡。完颜翎连忙挥手去挡,可她拿的毕竟只是随手折的一根柳枝,如何挡得住这铁剑寒光?那根柳枝只一下便被斩断。
只听“嗤”的一声,血迹从剑刃上渗了出来。众人都是惊愕,那剑尖在离完颜翎心口几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中间站着怒目圆睁的断楼。尹笑仇方才全神贯注于完颜翎的柳枝鞭法,竟全然没注意到他是如何瞬间过来的,暗暗赞叹道:“不愧是冷画山的亲传弟子,这等轻功身法,就是我也自叹弗如。”
断楼双目发红,挺身立在完颜翎面前一只手紧紧攥着剑锋,鲜血一滴一滴地从手心中滴落了出来,从牙缝里道:“卑鄙!”
其实武林中人交手,若非事先立好规矩,暗器也好偷袭也罢,本就是常用的杀手,决然称不上“卑鄙”二字。更何况赵钧羡面对两人夹攻,还事先打了声招呼,不但不卑鄙,几乎还可以说是光明磊落了。可断楼从小是和女真勇士一起长大,打架也都拳是拳,腿是腿,堂堂正正,对这等事情一直甚为不齿。更何况此时差点伤到断楼,心下更是怒火中烧。
完颜翎看见断楼受伤,心疼不已,刚想说话,却被断楼一把推到了身后。赵钧羡见他如此一手,也是吓了一跳,向后拉手想将剑夺回来,却是一点也抽不动。断楼低吼一声,用力一扯,竟将剑反抢了过去。右手呼的一掌,赵钧羡连忙出掌相迎,却没想到断楼这一掌来势极为沉重,手腕一扭,胳膊被压了回去,隔着手掌胸口正中一掌,踉跄着退了出去。
赵钧羡又惊又怒,也不用兵器,和身扑来,断楼也冲了上去。忽然一阵青影闪动,尹笑仇站在二人中间,双掌向外一推,两人抵不住这雄浑的掌风,都停住了脚步。完颜翎连忙上前扶住断楼,赵钧羡则是晃了好几晃身子,才勉强站定。
尹笑仇道:“行了,年轻人打架至于这么拼命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转头对赵钧羡道:“羡儿,你也算是我青元庄的人,这两位是我的客人,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又对断楼道:“楼儿,你虽然不认我做义父,可既然在我这里学武,怎么也算我半个徒弟。临渊掌和八脉凌空你学的很快,但是刚才那招‘沉潭千尺’,未免过于用力了。”
断楼点点头,回头看看完颜翎。赵钧羡则急道:“世伯,您不知道,这两个人……”
“少掌门?”赵钧羡扭头一看,凝烟一脸惊奇地从廊道走了出来。赵钧羡讶道:“凝烟,你居然真的在这里,没事吧?”凝烟开口欲答,一眼瞥见断楼受了伤,便匆匆向赵钧羡赵钧羡点下头算是行礼,跑到断楼身边,查问伤势。
赵钧羡看见三人如此亲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见尹柳扶着尹夫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尹忠,大喜道:“伯母,柳妹!”一边说一边跑上前去,尹柳看着他,噘噘嘴没有说话。尹夫人皱眉道:“羡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赵钧羡道:“伯母,是这样的,他们两个是女真皇室,原本被我父亲擒住关在嵩山,却在几天前跑了出来。我担心他们领兵前来报复,便派人在通向几个金兵驻军的路上都设了眼线,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必然是有所图谋,您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尹笑仇挥挥手道:“行啦,我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吗?他们是女真皇室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赵钧羡奇道:“世伯,那您还……”完颜翎压住怒气接口道:“赵公子,你担心我们领兵前来报复,可正如你所言,我们离开嵩山后,没有去任何一个驻军营地,而是一路向西,这还不足以说明我们并无加害之意吗?”
此言有理,赵钧羡一时语塞,又看看凝烟,迟疑道:“可是……”凝烟道:“少掌门,你和老夫人都对我有恩,凝烟不敢骗您。我是自愿跟他们来的,他们也待我很好。另外……那天晚上,是我在您身后打了您一下,跟他们没有关系的。”
赵钧羡有些傻眼了,尹笑仇笑道:“行了行了,都是误会。翎儿姑娘,凝烟姑娘。你们先带着楼儿去处理一下伤口吧。一会儿咱们再来这里叙话。”
断楼被凝烟和完颜翎围在中间,这一说尹柳才发现断楼手受伤了,脱口叫道:“断楼……公子,你没事吧?”断楼看一眼完颜翎,见她低着头毫无反应,便道:“没事的,告辞。”
完颜翎和凝烟也点点头示意,回身欲走。赵钧羡看着尹柳,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道:“等等!你刚才说他要当青元庄的上门女婿,是真的不是?”
尹柳眉目一动,脸上一阵荡漾,似是欢喜似是羞,却又转瞬即逝,骂道:“赵钧羡,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断楼无奈地闭上眼睛摇摇头,凝烟、尹夫人和尹忠却是莫名其妙。尹笑仇看着他们,甚是有趣,哈哈大笑。
断楼看看完颜翎,扯两下道:“你不说两句?”完颜翎扭头道:“那是我瞎说的,你满意了吧!”拉着断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赵钧羡更加糊涂了,但心中仍是一喜。看看尹柳,开口道:“柳妹,我……”尹柳却“哼”了一声,甩身离开。赵钧羡急忙追了上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