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整个荆陵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雷同,左右都离不了这位文阳王的特殊癖好。
“听说那位被抱回去的小公子被文阳王安排在城郊的一处小院住下了。”茶馆里一位茶客呷了一口茶,满脸八卦的说道。
“胡说,明明是住在王妃的院子旁。”茶摊老板端来一碗刚煮好的茶。
“听说连王妃的随身丫鬟都拨去伺候那位小公子了,气得王妃房门都不出了。”
“你们说的这算什么事。”,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客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兄弟是在宫里当差的,我可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茶摊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好奇心挠得他们的心直痒痒。
摇折扇的茶客故意压低了嗓子说:“昨天宫里派了医师到王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人吊着众人的胃口,心中甚是愉快,慢慢的呷了一口茶,笑了笑道:“府上那位十分受宠的胡姨娘竟是……竟是……”
“竟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茶客们听得着急了。
话说了一半又憋了半天的笑,才突然大笑起来道:“竟是个男身,哈哈哈……你们说有趣不有趣,听说就是为了避嫌,才佯装女子。”
男身?这样的事就算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更何况是天之皇家。
堂堂王爷的姨娘竟是男子,岂不是将皇家颜面拿到了市集上的地面摩擦了。
听八卦的众人将信将疑,有跟着笑的,也有摇着头叹气的,那人见况又补了一句:“我兄弟是那医师随行的车夫,就是听马车里的医师同他徒儿讲的。自古男人勾引起男人来,可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那胡大人可知道自家闺女是男儿身吗?哈哈哈哈……”
一众人小声说大声笑,谈得好不有趣。
当时在一旁果子铺挑果子的灵秀听得怒发冲冠,又不好发作,回来后一字不落的学了给苏小森听。
笑得她怀里捧着的果子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
“你还笑呢,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看咱们王府都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谈资了。”
灵秀见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声来,气得直跺脚,不偏不倚的踩坏了一只落在地上的橘子。
苏小森看了那橘子一眼,心道可惜了这甜蜜似的橘子。“那样好笑的趣闻,我为什么不笑,估计胡半淑要是听了这个要哭断气了。”
“姑娘,你和王爷究竟……”苏小森厉色瞧了她一眼,她才急忙住了嘴。
这时楠乔一脸晦气的走了进来,顿了一会儿才道:“姑娘可是说对了,此刻胡姨娘正哭着往这边赶,估计过一会儿就到了。”
“问题不大,我们且去瞧瞧。”苏小森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屋子门口去,就等着胡半淑开始她的表演了。
三天前,不知怎的胡半淑非要闹着见秦公子,被李以信拦下,不许她再寻。
大约是今天听了街上的谣言,再也按捺不住,来找李以信诉苦来了。
但她不知道李以信根本没在这院子里。
听着院子外的胡半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从前李以信待她的种种疼爱数豆子似的数出来,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怎么会是男儿身。
哭声凄凄切切,仿佛是临别的人在哭诉衷肠。
苏小森听得正在兴头上,却突然没了胡半淑的声音,着人去瞧,竟然是哭晕过去了。
“赶紧送回去吧,哭得这样悲切,叫厨房给她弄点好吃的。”苏小森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这胡半淑也是可怜得紧。
先是让父亲当礼物送了来,现在又让人传谣说是男人,女儿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李以信这闹的是哪儿一出,活脱脱的把一个姑娘逼成这样子。
虽说是个细作,但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姑娘可要去瞧瞧她?”楠乔拿了件裘氅披在苏小森身上。
“李以信不让我见,我哪里敢。”她拢了拢裘氅,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并不想管这件事。
看天色也不早了,舔了舔嘴唇道:“我今晚想吃小火锅,辣辣的那种。”
“一日接一日都是事,到了今天,你还天天想着吃。”灵秀蹲在苏小森身前,一双手停在她脸前,真恨不得掐我一把。
只是想到主子也是听从王爷的安排,蔫蔫的又放下了手。
晚膳时分,李以信进了苏小森的院子。灵秀和楠乔上完膳食就恭敬的避开了。
“要吃吗?”苏小森递了一双筷子给他,他看了苏小森一眼,接过筷子。
“你这几日是不是颇淡定了一些?”李以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哪样入得他眼的,只挑了一口白饭送入口中。
“我要怎么不淡定?去帮你哄那哭得那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胡半淑?还是去闭门谢客谁也不见的容儿那碰门钉子?还不如自自在在的待着呢。”边说着,手里涮白菜涮羊肉的动作半点也没耽误。
“今天的趣闻你可听见了?”李以信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听见了,准是你干的,平白侮了人家的名声,人都哭晕过去了。”
“哭晕了算什么。”李以信突然放下手中碗筷,一下凑到苏小森面前、
一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唇齿微启说了句:“还有更有趣的事呢。”随后眼神往屋外瞟了一眼,明月已经挂上枝头了。
“你想知道是什么趣事吗?”李以信的眼神陡然变得诡异,看向苏小森时身上充满的冰霜般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了不了,我还是好好吃饭吧。”苏小森连连摇头,眼神飘来飘去,不敢看他。他的事她半分不想过问,只乖乖打配合。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李以信没有理会她是否想听,只淡淡的自顾自的说着:“你明天着素衣吧”
李以信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迪子的声音,“王爷!胡夫人自缢了。”
苏小森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汤洒了大半,脸色刷的白了。
这时看向李以信,却见他面色平静,只说了句:“厚葬。”
李以信看着藏进云里的月,“初见她时,也是这般月色。”
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天前,胡半淑找到他,一心求死。
李以信一直都知道胡半淑是细作,但一直以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暗中帮了他不少。
从引雷事件,到玫瑰糕事件,她在临阳王那里已经逐渐成了颗废棋,李以信对她也是心生感激。
她中毒渐深的事,李以信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能冷眼旁观。
时至今日,她已毒入肺腑,每每毒发时,生不如死。
李以信也不忍她继续受折磨,便顺水推舟着人闹了那么一出。
胡半淑是个聪明人,知道李以信是在给她解脱。
与其日日毒发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早早了断,还能得个体面,也算为李以信做最后一件事。
侍女进屋撤了膳食,苏小森没精打采的坐在窗子旁。
虽然知道胡半淑迟早会死,但没想到是死于李以信制造的流言,心中悲叹道:“人命,这么不值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