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呼啸着冲向黑寂夜空,大地上的稀疏灯光很快淡出我的视线,无边的墨色迅速包裹住这架夜航的班机。机上多媒体显示器播放着“飞经莫斯科后到达目的地苏黎世”的旅途信息。我环视了一下散坐四周的诸同学,多数已昏昏欲睡,唯有我睡意全无。
不知是对大型团队活动的组织力缺乏信心,抑或对该团队26名来自全省不同金融机构的一把手的自我约束力存疑,竟然约定23:00在首都机场集合。我20:00就从天津出发了。经过两小时车程,22:00就到达T3航站楼。所幸,这个名为“瑞士金融新技术培训考察团”的每个成员都很守时。
换登机牌了,正赶上人最多的时候。3:05起飞的航班完全可以稍晚点儿办理出关手续,却偏偏赶到人山人海之际。出关回头再看,已后继无人。排队时,本在我身后的两个老外,发现在S型队列拐弯处反超我时,立刻示意我归位,可在发现一位老妇钻过拦截线时,却毫不客气地制止。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当作空气,完全被视若无物。办妥出关手续,我找到并排三人的长条靠背椅,将随身携带的旅行双肩包垫在头下,足足补了两个小时的觉,直至被通知登机的广播唤醒。
连续一周,我一直在大连、哈尔滨、天津三城之间往返奔波,这种家、单位、总部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虽说习以为常,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多次往返,于身体也是一种酷刑,加之感冒缠绵不绝,整个人似乎都处于漂泊状态。坐进机舱,我反倒有了安定感。首先感谢哈尔滨银行集团的当家人郭董事长把全集团唯一一个赴瑞士培训团的名额给了我,这也算是对我在哈行十年来开疆拓土、踏实工作、精耕细作的一种奖励吧!论资历,好多人比我深;论年龄,我比好多人年长,没什么大的培养潜质;论个头,虽高过好多人,却不是加分项。与我而言,家中有个好母亲,学校遇到好老师,单位跟对好领导,这都是非常幸运的事。我的直属领导哈银消费金融公司孙董事长通知我这项美差。我这次的身份是哈银消费金融公司监事会主席,算是哈尔滨银行的代表了。据组织中瑞合作培训的黑龙江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工作人员讲,培训团是省政府和瑞士西北应用科学与艺术大学商学院之间开展的合作,为期五年,每年四批,共计五百人,我参加的是最后一期,就算是第五百个学员吧!总之,我幸运地搭上了末班车。
在培训团里,我应算是外来户。出发前几天,我参加了在马迭尔酒店举办的行前培训,举目四顾,都是陌生面孔。看看名单,才知道诸同学的来路。除农信社、村镇银行和地方商业银行的头头脑脑之外,还有投资担保公司、保险公司、期货经纪公司、金融资产管理公司、股权交易中心和财务咨询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他们之间倒是大多熟络,有些还是共事过的老友。二十六名学员分为三个小组,由每组中最年轻的学员任组长,看来,服务是组长很重要的工作内容呢!哈尔滨股权交易中心的常玉春总经理被指定为秘书长。我在第一组,组长是东北中小企业信用再担保股份有限公司的段金龙总经理,组员中年龄最大的是哈尔滨农信村镇银行董事长郭宪文大哥,1956年出生。难道郭大哥还没退休,尚顽强坚持在工作一线?我稍有困惑。培训中间休息时,我看到邻家大姐模样的省农村信用联社的总审计师周静芹大姐挨个趴耳朵叮嘱:“我订好饭店了,回头发微信通知,晚上一起聚个餐。”当然了,没我啥事儿。我兼任哈尔滨银行天津分行行长,在大家眼中是外省来的,得慢慢向组织靠拢啊!
虽然已多次出国,但这次行前培训仍是很有必要的,至少我知道这次外出的目的是“学习瑞士世界第一的创新能力,振兴缺乏活力落后已久的龙江经济”;还有,就是认识了领队人——省人社厅郎咸波处长。这是他五年中第二次带团到瑞士,经验丰富,做事很细心。这从他出关时为每个人的托运行李拴标签,提醒大家写清自己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一事上,便可见一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团长。
国航的班机座位虽然宽敞,但对于身高1.83米的我来说,仍显局促,膝盖紧顶着前排的靠背。挨着我坐的是一位三十多岁身材瘦小的女士,我暗自庆幸。她自觉地贴靠着眩窗一侧坐着,为我腾出了一丝空间。即便如此,没坐一会儿,我已经感到疲惫了。既然了无睡意,索性打开Ipad,塞上耳机,看会电视剧《我的1997》。
不知何时,我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至被空姐不断重复的“哪位喝水,哪位喝水”的声音吵醒。看看Ipad,电视剧已播放了三集;再看表,才过了两个小时,数数还有九个钟头,顿觉度秒如年。
在机场办手续时,我发现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光着手腕,想是深知瑞士手表品质高价格低,都等着鸟枪换炮呢!几年前,我到高盛集团参加哈尔滨银行在香港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前有关客户关系的管理培训时,在纽约第五大道买了心仪的Piaget,这次也就没心思研究手表了。
看看,睡睡,醒醒,膝盖、后背、胳膊越来越酸疼,屁股也在叫屈。好在屁股分左右两半,可以轮休——人体结构多科学啊!我把座位上的靠枕抱在怀里,这样,前后伸展空间可以稍微大点。坐在前排的是一对瑞士夫妇,女的丰乳肥臀,站起再坐下,座椅便摇晃得“嘎嘎”直响。座位后倾,压缩了好大空间,偏偏她还特别好动,身上像布满了爬虫,我的Ipad倒了又扶起,扶起又倒了,陷入恶性循环,心里不禁愤愤然,心说:不能减减肥吗?长得也太没责任心啦!光横向发展怎么行呢!这个家住在万里之遥的欧洲女人竟能在此时此刻影响到我的身心感受,算不算孽缘?
离预订到达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机舱内的灯光调亮,广播中说“开始机上健身操十分钟,十分钟后提供早餐”,随后,电视屏幕伴着指令开始出现扭头、转肩、十指相扣、双臂向上拉伸等动作示范。乘客们趋之若鹜,木偶般活动起来,我也是其中一只。
送来的早餐细嚼慢咽吧,耗掉半个小时就只剩一个半小时的航程了。我把平时不吃的奶酪精心抹到面包上,一口一口细细品味。
待空姐推车收走餐具,我看了看表,刚刚过去二十分钟。罢了,依旧打开旅伴Ipad,听听音乐,不知是谁的歌声又把我哄睡着了。再醒来时,飞机已在下降——苏黎世终于到了。
机窗遮阳板全部按空姐要求打开,远处翠绿的山峦已清晰可辨,草地、林木和散落其中的各式砖木色建筑历历在目。
电视屏幕已显示机腹下的实时画面:农田、村落……
怎么感觉飞机突然拉升了?正疑惑间,广播响起:“刚刚接到通知,苏黎世机场上空有较大雾团,无法确保安全降落,飞机暂于空中盘旋,等候时机。”
此时此地?雾团?
没感觉到飞机盘旋,又听到机长广播:“我们的飞机要转飞日内瓦加油,等候苏黎世机场天气转好后复飞。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由苏黎世到日内瓦需要大约四十分钟。
随遇而安吧!邻座睡得一塌糊涂的女士因愤怒清醒过来,对我嘟囔:“我本该买晚两个小时的航班,鬼使神差地买了这一班。晚飞的起码不用绕圈等。哎呀妈呀,命真苦!”
我忍不住笑了,“公差还是旅游?”
“经常飞,一年几次,我的公司是中瑞合作的。”
“够累人的。”我表示同情。
“下面是莱蒙湖吗?”见我茫然,对方换言之:“就是日内瓦湖。”
“应该是。”我小小地装了一把明白。
飞机落地,机长通知:“飞机加油期间,禁用手机,尤其是拨打电话。”
半小时后,广播再次响起,大家满心期待。
“接到苏黎世机场通知,尚不具备起降条件,请耐心等候。”
反反复复同样内容的通知,竟有六七次之多,直到最后机长调高声调,大家终于听到期盼已久的话语:“Ladies and gentlemen, we will take off in 40 minutes according to the notice from Zurich.”(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接到苏黎世机场的通知,四十分钟起飞。)
“In 40 minutes”可不是四十分钟内,而是四十分钟之后的意思。痛苦啊,我还不如不懂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