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诗句碎成米粒
又会星星入海
或是萤石闪闪,把山谷照亮
《藏起了诗歌》
祖父藏稻谷的地方
我藏起了诗歌,一首又一首
谢绝了白云的发表
我相信诗句也会发酵
一条小溪,一缕阳光,这些我的好
如果有一天
故居老去,只剩下残垣断壁
这些诗句碎成米粒
又会星星入海
或是萤石闪闪,把山谷照亮
《母亲,说我也老了》
像小时候牵拉我的手,母亲
扯起了我的一撮白发
是叫我不要跟着岁月跑远吗
她给我带的霉干菜,几十年了
拌香了我的生活
不想,今天正成咳嗽罪着了她
她还是像炊烟执意爬上房顶
村庄和群山,已让她臣服
还有墙上那张有年份的贴画
她就是一只伏着的猫
靠门口路过的声音唠叨
庭院里的菜地是眼前的辽阔
笑是唯一没被收缴的武器
我宁愿再一次任她目光的抽打
哆嗦掉下的听起来更像珍珠
《米粥》
难挡路边店里的一碗米粥
就像外婆熬在昨晚
外加一碟油渣一个酸菜的伺候
我已可以暂时忘了酸奶与香肠
我总觉得这时外婆
在山那边应该生活得很好
以前她就是这样赞美我喝粥像歌唱
我刚刚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
只当是一个运河边的老人刚刚健过身
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流淌
只要一深想就会让黑暗变白汤
转而泪水阔绰如晨曦铺展
我不是水深火热地浮在其中啊
有过一刻,也是生命在沸腾
如此入喉,点滴都是如此多娇
《劝慰》
我越来越像一座水塔的时候
家倒是越来越像一个篮子
白砖黑瓦的故建
像当年为数不多的白面书生
人们都说他就是父亲的身影
皎洁的时光里
许多诗歌的水果分给了孩子
黑发如阳光出游后自隐山里
我们一起沐过脚后
成了一条溪涧装上了马达
源头水草微小的声音
听起来是在问嘘寒
让我懂得微渺之物才是恐惧魔王
今天我独坐万座毛顶
每个眺望都被海洋渍过盐
茅草像是桅杆,唯愿我平安
那我就说我是
在太平洋放养着鸡鸭牛羊
《故乡恍若前世》
我已为亲人找到了舒适之所
诗里,梦里,异乡的风景区
他们似乎都生活得不错
复活在民国,或坐进了今天的国际小学
出门那天起,故乡再熟悉
也都已侊若前世
对许多人的惦念,或者许多人
对我的记忆,发音都像悼词
阳光里朗读昨天
听到了祖父推崇的泉水之声
一次次回到空壳之屋
坟茔旁有我的笑声
无论天空自由得多么像茅屋
生不会真正的生,死也不会真正的死
今天的生看到了以后的死
其实意义就是恒久不变光速
《青杏》
一个个肾在树上隐逸
树下秧田如镜,蛙声一片
我试着几次
把它叫:亲人
《贝壳》
——父亲节有感
异乡公园的凳子上
一个老人张着口睡着
他发出呼哧的响声
像是吹着一枚贝壳
多像我的父亲啊
我不禁想轻轻叫他一声
哪怕,他醒来
会再数落我一阵
在一个体验餐厅
我真点了一枚贝壳
它成为白骨
翻起了身
我一对它低吟
它就发出了呼哧的回音
我就此明白
什么样才算真正活着
我曾经望穿秋水
原来正是在领略
它如何潜游在大海
《白鲸》
欢快的舌头
舐着出海口
迎接到的或者带来的
都是已有万年的欣喜
这群白鲸
来到这里
不是为了饮食
是为了用水美容柔软的身躯
我真有福啊
看到了这一切
并且没有把它们激起的浪花
看作碎玻璃
这让我想起
家乡溪里的女人们
她们在柳树遮挡里闪烁的笑声
有点像白鲸的波光
我感谢自己
正是喜欢鱼贯而来,鱼贯而出
许多时候
才没被北极的孤单捆住
《金丝潭》
一路游来
我已辜负了好几个潭
感情都很深
就像身影立誓的金丝潭
导游好像动了情,她说
放入千丈金丝也难以见底
每个游客都相信无比
而我想,我在山下村子生活
男耕女织,日产一寸
已是幸福富裕
这让我幡悟
这潭也是个辜负人的主
我纵然努力一世
也是难以触底
据说,瀑布传写的爱情
都是如此,容易崩溃
也往往成景
《飞絮》
许多人认定
这四月的飞絮
是雪的后裔
它的降临
是神在分发忧伤
《虎跑喝茶》
每次虎跑喝茶
都会想到弘一出家
一片茶叶引起的耿耿于怀
让一杯杯热水
只唤回素淡
没唤回柔美
整个下午的恬静
却已悄悄经历了一次腾空
瘾产生了伤害
臭处越跑越勤
云烟缭绕的溪流
产生了爱和痛
我对人生记住甚少
以怎样的口型启齿未来
我也不想知道
久坐后的素餐里
没有怨怼和反悔
只有新拔的萝卜和青菜
《墙》
我已拆了那堵墙
以正面直击的方式
先拆铁丝网
后卸塑料棚
以墙的名义
它们曾让我,有时候看起来很糟糕
这些假装的美
促使我从内心开始反叛
我禁不住在墙根
跨进跨出
像小孩子跳着红线
春去了又可以回来
如此,我已透过古典
重新肯定一砖一瓦
并让眼帘与窗帘一样低垂
我不要僵硬地怀疑
至少墙不再用来收容支离破碎
我将让墙成为一首长诗的最初
路过的人都会知道
草坪盈盈
已没有什么不可以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