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尘苦笑的扭了扭脖子,身体像被人痛殴了一遍,浑身酸痛,他用手撑着,人没站稳,就是一个踉跄,幸亏离着床榻比较近,挡住了后斜的身躯。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老爹,后者的大腿踢翻了被褥,半个身子压在上面,睡的十分香甜,一时半响应该不会醒来。
何若尘将他粗壮的大腿搬了过去,重新盖好被子,走到木箱前一阵翻找,找出了一件破旧的棉袄,这件棉袄应该是前年留下的,穿在身上短了一截,这也没办法,之前更换的破袄子被黄小玉拿去清洗了,昨日爹爹买的新袄又留在了九天宫,至于这身素色道袍,他是真的不想穿,太招摇了。
毕竟大妈直指灵魂的壁咚太恐怖了......
床底下取出十两纹银放在腰间,穿上硕果仅存的棉袄,关上木门。
久违的午后阳光,照在何若尘的脸上,身上酸痛的感觉莫名的消退,一系列反常的变化,都被他一股脑的推在云中老道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
午后的胡同没见到几个行人,他全程低着头,装孙子一样的出了胡同,才敢抬起头来正常行走。
胡同熟人太多了,街上认识他的可没几个,毕竟名声在外,认识他真人的也就是生长的地方。
今日的东街一片狼藉,地上留下很多垃圾,以辽东城官府的效率,等能彻底的清扫干净,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东街乱是乱了点,至少还能看的过去。
今天虽没有昨日那般热闹非凡,但街上的行人也不少,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一群人迈开了小腿,像一阵风,哗啦哗啦的从何若尘身边跑了过去,直奔靖淮门。
男女老少,一个个怕落后他人.......
何若尘本不打算去城门的,出来只想买件新的冬袄,看到如此情景,不免心中好奇,随即加入了长跑大军。
何若尘身子产生异变,跑起路来脚底生风,几个呼吸间,超过了一大群人。
偶尔耳边会听到一些莫名的叫骂声。
跑的这么快,还和我们抢...
世风日下,吃饱喝足的人连这点粮食都看在眼里。
这厮太无耻了....
就是,就是无耻之极.....
半柱香的时间,靖淮门已在眼前,六个简易帐篷扎在城门口的两侧,依次排开,每个帐篷旁边都竖立着一面小旗子,旗子中间书写着各家的姓氏,王,邓,李,赵,崔,杨,陈。
帐篷的前面摆放着铁质大锅,冒着一缕缕水蒸气,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名头顶青帽的小哥,他们手上拿着汤勺,忙的热火朝天,中间一张小桌椅坐着各家的主事人,他们提着毛笔,一笔笔记录着什么,分工明确。
每家帐篷都排着浩浩荡荡的难民,冰寒的辽东城内,这些人几乎衣不蔽体,佝着身子,触目惊心的冻疮密集的分布在裸露的肌肤上,很多冻疮已经溃烂,流着浓水,他们的表情麻木,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什么表情,唯一能看到生气的便是一双眼睛,那里至少还有一丝希望的色彩。
帐篷外数十个兵卫维持着排队的次序,遇到有不按规矩插队的难民,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的皮鞭抽了上去,“啪”的一声,劲道十足,抽打的难民畏惧的重新站好,身上留下一道红色的鞭痕。
这是何若尘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难民,实在过于震撼,生而为人,命运却截然不同,他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怜悯。
注视着一个领到米粥的难民,他灰蒙蒙的头发蓬的老高,像树枝扎巢的鸟窝,手中捧着热腾腾的瓷碗,张口就喝进肚子里,喉咙随着吞咽不断的跳动,顷刻间,喝得一干二净,他念念不舍的伸出舌头,对着内碗一顿狂添,添的一粒粥米都不剩下,他才走到后面交给其他的难民。
难民穷的树皮都抢着吃了,还能指望他们带什么东西来装粥,所以各家施粥的善人都各自准备了瓷碗,瓷碗数量不多,只有七八个,排在最前面的人各领一碗,吃完的的人将瓷碗交给排在最前面的人,以此类推,反复利用。
由于云中仙长进城,昨日辽东府尹万长春大笔一挥,差人呈给太守,王崇义阅后不久,一群大儒和商人便进入太守府衙中一番商议,争论了半个时辰,敲定了具体流程。
云中仙长慈悲,不忍看见信徒饥寒交迫,特颁布法旨,号召城内富裕的商户开仓放粮。
辽东富商群体响应,如火如茶的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善举,今日一早放出风声,大批难民涌进了辽东靖淮门,就连辽东城内的百姓,也乔装打扮了一番,直接排在队伍中。
至于整个辽东百姓都在关心的事情,官府闭口不提,万长春作为辽东最高行政长官,给云中脸上贴金的建议提的积极,可关于兽人军的事情,云中没吭声,谁敢对外放出声音。
“哥,让一让。”
一个满身脏兮兮的孩子从何若尘背后挤了出去,身高目测一米出头,他赤着脚朝着队伍的尾巴跑去,一会功夫消失在庞大的队伍中.....
此刻,铁锅内的米粥已经殆尽,两个小哥放下汤勺,分别来到帐篷的角落边,一人扛着米袋,一人搬来一缸清水,扛米的小哥对着坐定之人道:“六叔,第五袋了。”
被唤作六叔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在账本上一阵书写,排在第一位的难民见米粥又要重新烧制,有些失望的张了张嘴,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眼巴巴的看着。
何若尘趁着烧粥的时机,四处看了看每家的主事人的背影,走到崔家时,却惊奇的发现坐定之人是一位女子。
从她盘着的发饰来看,应该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少女,何若尘捂着胸口小声道:天地良心,我除了好奇,别无他意。
他很有仪式感的嘀咕了两声,便已情不自禁的饶了个小圈,走到帐篷的侧面,前方排队的人太多,有很大一部分辽东城内的居民分流在侧面,基本是寸步难行。
他稍微用点力气往前挤了两步,引来怒视的目光,甚至有一名枯瘦的小哥叫器道:“挤什么挤,你瞅瞅你穿的人模人样,还舔着脸来蹭粥,我都为你感到害臊,丢我们辽东人的脸。”
那小哥一脸尖嘴猴腮,脸上的麻子布满了半张脸,一口黄牙嚷嚷个不停,上身穿的单薄,他挑衅的冲着何若尘竖起了中指,一副你来打我的样子。
何若尘双眼微微眯起,没有出言反驳,两人中间隔了好几个人,想打他,手上也够不到。
麻子小哥瞧见何若尘一声不吭,以为败在自己的言语攻势下,自喜的哼了哼,对方不回嘴,就没有说下去的兴趣,转过身子,继续安安心心的排着队伍。